车轮轱辘,压过料峭的春寒,步入四月清和,百花争妍,雀莺齐唱。
我靠在元休的肩头,若有若无的抚着腿上昏睡的雪球,心中荒凉,秦轩重伤,无法幻化人形,只能化为雪狼,便再也没醒过。无论我拿什么好吃的诱惑它,它都置若罔闻,不愿理我。是的,它只是在生我气,和我闹别扭,它不会有事,不会!
元休温热的手包住我紧握成拳的手,他手掌很宽,仿佛能包容一切,“不知秦兄在颖昌府可好,怪我体质太差,拖累了他。”元休醒后,忘却了日耀城的一切,我告诉他,秦轩先行一步,在颖昌府舅舅家等我们。“雪球当真通灵气,秦兄一走,它就来了。”他眸中噙笑,轻轻的抚摸它,神色格外温柔,眨了眨眼,虚弱的笑道,“最近总是犯困。”
我警觉的把它放在一旁,扶元休躺下,冰冷的指尖滑过他的剑眉、挺直的鼻梁,流连他无血色的薄唇,精雕的面容消瘦不少。按理说失血过多的症状不会如此严重,除非……
我视线移向雪球,试着用元神传音,“你是不是在吸取元休的灵气?”半响不见回音,我摇了摇雪球,“喂,我问你呢!你回答我,为何元休每次碰到你,他都会觉得异常疲倦,你说话!”
雪球懒洋洋的瞪我一眼,化为人形,悠悠垂首,拈起我放在他腰间的手。我刚才摇晃雪球,没想到手抓的地方正好是他的腰,脸颊发热,心里欢喜,却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侧头,小声嘟囔,“你怎么突然醒了。”
“不醒,难道还等你对我图谋不轨啊。你不是读过凡间的书籍,没听过有句话叫做男女授受不亲?”他倒了杯茶,怡然自得吃着桌几上的糕点,举止优雅得宛如德行纯良谦逊的贵公子。
我气急,一巴掌拍到他后脑,他猝不及防,头磕到桌面,手上的米糕粉碎,“你还敢说,你在日耀城对我做了什么!”想起裸身和他相拥,我,我……我双臂交差环抱着自己,心怦怦得跳。
须臾,他说,“日耀城的事,当作噩梦一场,休得提了。”他第一次对我说话轻声细语,莫名的失落感让我鼻子发酸:抱了我还说噩梦,我有那么差劲吗,讨厌!我愤愤回顾,目光扫过元休,整个人呆了,我竟然因为秦轩忘记元休在车上?!他抖了抖青衫上的米糕屑,道,“他已经被我施法,听不到我们说话。”
“你在吸取元休灵气?”
“我为救你们差点死掉,吸他一点灵气算什么。”他瞟了我一眼,说,“没有人在乎我的死活,我才要更努力的活下来。”
我听出他话的悲怆,一时动容,从后抱着他,熟悉的冰冷,熟悉的气味,熟悉的身体,日耀城黑夜让某种奇怪的东西在我身体滋生,看见他,我会比吃蜜饯还开心,甚至他损我,我心里也是甜甜的。数日来他不理我,我居然食不知味,我无法把他当作秦轩的替身,在我眼里,他是秦轩,天下唯一的秦轩,见不到他会让我惶然不安的秦轩。
他扳开我的手,转身楼我在怀中。我泫然落泪。他手指沾了沾我的泪珠,放在唇间吮吸,“苦的呀,你真是爱哭的妖精。”他丰腴无痕的双唇染了水色,散发着晶亮的光泽,感觉好软。“为何你脸从方才起一直很红?”
我很想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而能给我答案的人只有他,没注意他在说什么,诚实地问:“那个,我在想,你嘴唇是不是很柔软?”
他脸绯红,认真的问我,“你真的想知道?”
我一本正经地说:“嗯。你和元休的唇看起来都很软。”秦轩的脸更红,太阳穴的青筋暴跳,冷哼一声推开我,跳下马车。我急急掀开帘慢,他已消失不见:他生气了?为何生气,我说错了什么吗?
元休醒来,茫然的问,“怎么了?”我钻到他怀里,元休的怀抱比那头臭狼温柔多了,总是跟我发脾气,讨厌!
“你的雪球呢?”
“公子,我们要进城了。”车夫在外喊道。
“秦轩在颖昌府,雪球当然跑了。”我发觉自己睁眼说瞎话的本领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阶段!
颖昌府城接近帝都,繁华胜过路经诸城。人潮川流不息,马车难以前行。
我心情大好,不愿困顿在车内,想要见识见识这里的风土人情,拉着元休下车。
元休宠溺的刮着我鼻子,和车夫结算了几日来车费。
此地果真人杰地灵,远山近河,杨柳拂岸,瓦蓝青天,薄云朵朵,随着风儿变幻形状,小燕时而成群结队的飞过天际,自由自在。地上有数不清的凡人,或冷漠、或言笑、或发怒、或哀伤……凡人的情感很复杂,明明很难过还要装作很开心,明明很在乎偏要装作无所谓,有时还会像大娘的亲儿子那样又哭又笑,比秦轩还会演戏。可演戏好累又很麻烦,还会养成不好的习惯,譬如我对元休撒谎,隐瞒了雪球是秦轩的事,以至于每次他问起,我必须圆。忽尔想起师父的话,她说,做凡人是件很辛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