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叁·【ecstasy】
那天回去后,K做了一个梦,做了一个相当奇怪、相当怪异、相当绮丽的梦,
在之前的人生中,K从未因自己的梦境而产生过这样的情绪波动。
那是一个巨大的虚无的世界,黑白灰素描组成了一切,
往远处看还能勉强接受,可越是靠近便越会觉得粗糙。
K在其中游荡,那些都是往昔的记忆,但又说不上是正确的记忆.
一切都是一样的,只是外表不同,其本质都是黑白灰的粗糙线条。
K想到了死,头一次如此清晰地明白自己在做梦的K想到了死,
在现实中无法做到的事,在梦中能够去做,能够得到解放。
K想到了死,只要跳下面前的悬崖,K就能结束自己的生命,
就能免遭痛苦,然后醒来,继续这一天又一天的支离破碎的生活。
于是K开始害怕,因为两边都同样痛苦,
即便死了也无法去那文学作品中所记叙的彼岸.
于是K只是蹲坐在一边,等着梦境结束。
如果现在醒来,说不定还是深夜,
K考虑到了这一点,静静地蹲坐着,数着羊,打发着时间。
忽然间天空破灭,大量的暗涌入K的世界,
像是滚烫的岩浆,又令人头皮发麻般寒冷,仔细一看那根本不是暗,
是大量颜色的混合,复杂程度不是肉眼可以辨认的,
那不是缺失的暗而是满溢的暗,
但那种东西真的能称之为暗?
K还未接触那暗便醒了过来。
今天比平时醒得更早,七点十五的闹铃还未打响,K便开始了在虚无中的又一天。
目前,K有一笔可观的存款,
家中只有K一个女儿,父母死后会留下四套必定会被租出去的房产,
就此停下写作也能收着租金富裕地活。
或是去找个普通的工作,成为职场女,这也是条不错的路,
毕竟靠着家中的关系和相貌文凭能力,找个相关的工作也不难。
但K无法辜负Hf,或是不想辜负,或是不能辜负,总之K是Hf生活的一部分,
虽然抛下K去发展个别的新人作家也可以,但K不想那样。
若是放任他自顾自地来,
去寻求到了一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没有才能也不怪异的傀儡,
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天之后,K与Hf之间有了无形的隔阂,
面对Hf的究竟是这个网络上的K还是那个现实中的King,
又或是真正现实中的她本身?
K明白,曾经的自己无法做出选择,两边都无法舍弃,
但现在这两个影子已经重合,K终于能做出选择了,是的,这就是爱啊。
这就是K身上有而Hf没有的东西,或许K会将Hf约出来,
作为低难度女主角开展一段元气满满的现实恋爱大冒险?
但K突然注意到了,就在刚才吃早饭的时候,K注意到Hf说不定并不是真实的存在?
她极力证明着这个世界的真实——以及她自身的真实。
但说是极力证明,不过是与疯狂有区别的数数自己的手指而已。
只是确认着自己是否有痛觉,
做点熟悉的动作,观察着是否有违反常理的事,仅此而已。
但这些与是否现实没有任何关系吧?只是确认着是否在梦境中而已
——这样一想,K小姐真是恍惚热恋中呢~
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回忆是否都是梦境,
如果是这样的话,醒来前不如走桃色路线,这真是相当的赞。
但手指有五根,能清晰地感受到痛,周围也没有什么违反常理的事
——楼下道具店根本没卖什么迷之红药水。
那么说不定Hf是外星人、超能力者、恶魔使者,三选一,最后决定是人类。
疯疯癫癫、断断续续、恍恍惚惚的少女心大冒险,
天色越来越明朗,沉迷越来越深,回过头看去,世界已是完全不一样的景色。
这个城市开始由陌生变得熟悉起来,周围的风景,
实际上那身后的风景,虽短暂,但在她的头脑里停留了短暂的一刻。
以上,都是骗人的。
K确认自己没有痛觉后,掐掐自己的第六根手指,又躺在床上
——那张在机器人控制室的床,就是那个正在打怪兽的巨大机器人。
但等等,机器人啦,机器人,机器人不是交通工具,应该是有遥控器的,
那么遥控器在哪里呢?她抬头一开,怪兽正拿着巨大遥控器。
于是K一觉醒来,把超合金闹钟往墙上狠狠一砸,正中棉花枕.
现在时间是早上七点十五。
昨天一如既往的没有梦境,K恍惚起来,梳洗打扮,换装整理,
叼着番茄酱土司片摔门而去。
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
一个人也没剩下。
飞机失事是时报的头版头条,但实际上却没有更多的成为人们谈论的话题,
至少不是同学们谈论的话题。
K——暂且就用她的网名简称来称呼好了,
K并没有更多的在意这件事,毕竟她匆匆忙忙地没有看今早的报纸。
之后在地铁上翻看手机才发现喜欢的轻小说又出新一卷了,
毕竟是高中女生,别要求太多,或者说还能要求什么呢?
不去接触那些奇奇怪怪的明星,也不嗑药喝酒、夜店跳舞、鼻环耳环
——那就已经是很好的少女了。
也不会因为这个产生优越感,在这个巨大虚无的年代没多少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成年人如此,这个年纪的人更是如此。
上次飞机失事是什么时候的事呢?一个月?三个月?半年?一年?
已经不记得了,人类至今为止遭遇的灾难若是去深究.
恐怕是耗尽今生也是无法完全调查清楚的,这样想着的K,在地铁上昏昏欲睡,
时不时滑动手机屏幕,打发时间到了目的地。
“那家伙啊,超~逊~的~”
“诶诶?那件事再多告诉我一点吧!”
“那关到底怎么过啊,那个该死的大蝎子——”
“那群死宅又在聊游戏,感觉好恶,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懂事啊小宝宝一样。”
“哈哈哈,大小姐今天也——”
“孤独是这个时代的传染病。”
“哈?你说什么啊?”
“昨天开始发售的,【孤独是这个时代的传染病】,那部小说的卷标题。”
孤独是这个时代的传染病,这是人人都懂,
而人人都不愿意提起,不愿意正视的问题。
人生而孤独,饥渴地寻找着近似的存在,
寻找到了却又饥渴地去囚禁,想要同化对方,想要被对方承认。
这种想要不再孤独的心情,真的是不好的吗?
这个地方暂时买不到那本书,电子版的下载也没有,大概一天之后吧
——大概一天之后,那本书才会出现在K的眼前。
那是一卷怎样的作品呢?一般不该这样去怀疑一部作品,
毕竟每一卷的内容虽然不同,但想要表达的都是一样的,而也是同一个故事。
但那个人说不定会写出不同的东西,终于度过了漫长的瓶颈期,隐身作家的复归,史上最怪异的轻小说的新的一卷,令K如痴如醉的那一部。
“你还在追那个?不行啦不行啦,那家伙BALABALBALA”
“是啊,比起那家伙BALABALBALA”
“果然,连老师BALABABAL”
“BALBALBLABLABLABLA~~~~”
他们是不会懂的。
虽然是有同样爱好的同学,但他们是不会懂的,
不会当着自己的面去批评,但也不会积极地去承认,也不会尊敬地去倾听。
那个人的作品称不上轻小说.该说好还是不好呢?
那个人写的是任何人都能轻松阅读的作品,而每个人读后都会得出不同的答案。
“早——”
今天也元气满满的对这个接近迟到才来的人问好,K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啊。”
“早安。”
对方只是简短的回应,就沉默不语地去了座位上趴着。
Hf,就用名字的缩写来称呼他好了,这是一个平凡的高中生,
平凡的男子高中生的日常愉快地开始了——才怪。
Hf的秘密被K发现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不如说,Hf才是真正的那个人,
现在的那个人只是一个欺世盗名之徒,但这样说也不对。
只是代言人,很常见的吧?舞台前耀眼的A,舞台后精明的B,
感觉就像是,嗯,就像是真魔王或者邪恶大政客,邪恶大将军,邪恶大皇帝。
舞台前的那个人,舞台后的Hf。
至于K是怎么发现这个秘密的,
并不是Hf某次写完稿子就这么放在了桌上,
也不是Hf与K命运中相撞,
知道就是知道。
Hf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不仅如此,他也是个几乎没有记录的人,当然,仔细要查,
真正邪恶的人花一季半年还是能查到,但普通人就不行啦。
Hf几乎没留下过照片,班上的大家虽然都认得“那家伙就是Hf啊,就是那家伙。”
但回忆长相或描述行为时,总会有这么一瞬间的迟钝。
“是啊,Hf,我记得那家伙,我们班上的确有这个人。”
“但是,Hf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应该是个挺开朗的人吧。”
“那家伙一下课就趴在桌子上睡觉,神龙见头不见尾,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孩子。”
“成绩还可以,但要上重点的话,这成绩还远远不够啊。”
但以上的描述都是错误的,Hf不是那样的人,
不如说,Hf究竟是怎样的人,没有人清楚那种事,
甚至Hf的父母也不清楚自己的孩子是怎样的人。
每个人都相信自己看到的那个人是Hf,
每个人都相信自己看到的那个Hf是真实的Hf,
但实际上那都是他们想看到的Hf,是一种自我欺骗。
那么真正的Hf是怎样的人呢?
至今为止只出现在K眼中,
当那个Hf巧妙利用着所有人的饥渴时,只有K一个人冷静下来,仔细观察着Hf。
Hf也如死一般沉寂,仔细观察着K。
不久后双方得出了共同的答案。
“与喝杯咖啡如何?”
真的好吗?高中生相约去咖啡厅?
根本是在约会了,而K更是过分的拿了个气球,
这个更像是约会了,成绩会下降喔!恋爱的话!
那是全市最有名的咖啡厅,哎呀哎呀,这个真是不得了,
干脆修改一下好了,仔细想想,根本不可能在全市最有名的咖啡厅约会嘛。
透明的咖啡厅中,作家K正与编辑Hf正常地闲聊。
“于是呢,突然提到飞机失事,这个明显的打破日常的冲突,是想要表达什么。”
“很简单啊,笨蛋威化。”
“那个人因飞机失事而死了,台前的人死了,台后的人会怎么做呢?”
“而且剧情中的矛盾也很多,首先,K为什么会加入那个聊天室?”
“没有欲望的H又怎么会去创建那个聊天室?”
“那种事不是留到解密篇比较好吗?”
“让读者解答,让读者思考,集思广益最后大爆冷门,放出相关的分析.”
“又来这套?”
“是的,屡试不爽。”
这座咖啡厅中,几乎所有东西都是透明的,
但说是咖啡厅,真正出名的却是自制饮料——那些琉璃色的奇异饮品。
本来他们今天不打算谈工作,
但引导正处于瓶颈期的K走上正轨是Hf的工作,
思考如何榨取K的价值,也是Hf的工作。
“这样也可以,但最主要的是,你要明白自己在写什么,这个是最关键的。”
“【如果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不是和那些骗钱的小孩子一样了吗?】”
K装着对方的口气,嘟着嘴满怀恶意地讲了一句至理名言,
当然,K完全没把这句话当一回事。
双方各自端起透明茶杯喝了一口,看了看窗外的景色,
明明是冬天的高塔却没结霜,这透明外墙真是神奇。
“味道怪异难以下咽,但喝第二口却好了很多。”
“很多事都是这样,第一次不喜欢,慢慢就能发现其中的趣味。”
“刚才那句话是******吗?和你解约哟。”
“不不不,没那个意思。”
尴尬,接下来各自喝一口,又继续话题。
“说好的今天不谈工作,难得换了身漂亮衣服,不识时务,那破西装穿多久了?”
“别这样说,这个可是高价品。”
“哼,再高价的东西,天天穿、不分场合地穿,也显示不出高价啊”
她不满地追加了一句
“你难不成以为这是可以一次付清的?”
“哎呀呀.”
Hf咀了一口饮料,带着一脸沉重地说,就好像自己刚死了什么重要的亲朋一样
“实际上,我不是很会挑衣服.”
“但是你不是很有品味吗?服装方面我也有征求你的意见啊。”
“那个不一样啊.男人自己选衣服,和做女生的换衣娃娃,是不一样的。”
“啊啦,你这变态,难道把作品中的人物看作换衣娃娃吗?”
“是的。”
“你这变态。”
“是的。”
“恶心,不假思索地承认了,你没有羞耻心吗?”
“是的。”
“恶心死了。”
“难道要我下跪道歉吗?在这里下跪很丢脸的,”
“而且啊,这里很多认识的人,再加上我比你年长,被你踩也高兴不起来.”
“你在自顾自地说什么呢?大变态,快点喝完走了,我去帮你挑衣服。”
“难道你把我看作换衣娃娃吗?根本是痴——”
后一个字还没出口,他便咳嗽一声止住了已经在喉咙打转的那个字。
他感受到了少女眼中传来的杀气与【你这家伙只要当迟钝变态就行了】之气。
于是他狠狠地灌了一口,留下刚好够付两份小费本金的钱,
追着气冲冲的少女去了电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