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京铮的督军官邸建在西郊一个偏僻的半山坡上,与市区半小时车程,铺了路,立了兰西样式的路灯,两边浓青翠柏的树林交相呼应,风一吹,呼啦啦的响,闻得见清爽的青草味。
松本耕夫早早就来了,带了太太和女儿,换了西装,脸上永远都是那副谦卑恭顺的笑容。一见霍京铮独自招待他们,松本良子不免有些惊讶,“怎么不见佟小姐?”
一面好奇的打量四周。
霍京铮随性而笑,不在意道,“她本来要来,结果叫灵珊缠着去逛街,”
松本耕夫在维斯没有妻妾,也没有子女,松本莹玉是他唯一,且合法登记过的妻室。
霍京铮大方看一眼松本太太,不期然从她眼眸里又察觉那一丝忧郁。
“松本先生今日能来,是我的荣幸,请!”
督军府新来的厨子姓王,东北人,维斯占领东北多年,其上维斯料理颇多,他这一手厨艺便也是在那时候学会的。上菜期间,松根耕夫同霍京铮相谈甚欢,松本良子也不时凑趣几句,偶尔提到佟宛,松本凉子大胆打趣,便又多了几分笑意。
唯独只有松本太太,同维斯任何一个家庭主妇一般,只是笑着看丈夫和女儿聊天,一句话都不说。
上了菜,清一色的维斯料理,头一道便是鲜河豚生鱼片,松本耕夫对这道菜赞不绝口,直夸厨子地道,说在他们维斯大阪府,这一道是名菜,自从来西北后,就没怎么再吃过,却想不到今天还能吃到这么地道的河豚,鱼片切的极薄,甚至还能看见里头清晰的纹路。
霍京铮来了兴趣,叫出了厨子一问,果然,他之前呆的那一家维斯料理,老板便是大阪人,只是说起老板,厨子神色很有几分淡漠,提不起兴趣的样子。霍京铮大手一挥,多加了他一个月的月钱,厨子这才眉开眼笑的应了,转身退下。
这一顿饭吃的极愉快,松本耕夫更是连声夸赞,直说他在龙朔太久,娶的太太也是龙朔人,许久没吃到这么好的料理。说这话的时候,松本耕夫挪揄的看一眼松本莹玉,有些老夫老妻的打趣。松本莹玉脸色一红,极快的闪过一丝不自然,低了头不好意思的笑,仍旧不开口。霍京铮爽朗的一笑,眼神眯了眯,饶有兴趣的看向松本太太,“听说松本太太是龙朔人,不知祖籍何处,又怎么会遇到松本先生?”
松本莹玉神情一滞,没想到霍京铮会将话题引到她身上,一时间没了言语,只是呐呐的看着霍京铮,反倒是松本耕夫大笑一声,道,“督军这话该来问我,莹玉一向内秀,不爱说话,还请督军见谅。莹玉祖籍江苏,母家性佟,去维斯留学的时候遇到我,我们一见钟情,便很快的在一起了,后来有了良子,莹玉思乡心切,我便索性随着莹玉来了龙朔,真是庆幸,龙朔地大物博,山川秀美,比起我们维斯来,简直是一座宝库,我真是后悔没有早些遇到莹玉!”
一屋子人都笑起来,霍京铮眼神一亮,“尊夫人也姓佟?倒真是巧了,我家现在有位客人,也姓佟,不知,是不是和尊夫人祖上是一支?”
霍京铮已经是二次发问,松本莹玉再不好不做声,只得略略一笑,淡淡道,“佟小姐身份贵重,不是我能比拟,督军误会了。”
松本耕夫笑看一眼妻子,和善的看向霍京铮,“我听良子说佟小姐是满城旧贵,这可真是巧了,如今她们满城的皇上在我们维斯的帮助下,又重新登上了皇位,做一国执政,我太太母家虽姓佟,但是可惜的很,是汉人家族,跟佟小姐不同宗,不过远来是客,佟小姐待良子极好,有什么要做的要玩的,只管吩咐良子,她们年轻,总能说得上话,不像我太太,倒成长辈了,还恐佟小姐拘束!”
这话,便是暗地里要打断松本莹玉和佟宛的尽可能有的联系。
霍京铮也没在意,笑着点点头,看良子的目光悠长而深邃,“良子小姐聪明闺秀,佟小姐数次夸赞,也是很喜欢的,良子小姐,以后多来陪陪宛儿,她一个人在青州人生地不熟,很需要你这样的朋友。”
松本良子顿了顿,一脸天真的应了,松本耕夫眯起眼睛看了看霍京铮,心里有几分松动。
霍京铮这是在跟他示好?
“说到底,松本先生久居青州,京铮来此不过区区六年时间,不及松本先生一半的人脉,富春商社那日,连蔡督军都赏脸送了大礼,这与松本先生,可是天大的荣耀,谁人不知蔡督军从来节制,吝也应酬,想来,松本先生与蔡督军私下,应该关系很好吧。”
霍京铮挑了挑眉,看向松本良子,松本良子巧笑倩兮的样子不曾改变,倒是松本莹玉脸色一闪,极快的一抹痛苦消逝。霍京铮会意的笑了笑,手指在桌面上敲击两下,“松本先生太客气了,蔡督军看重,便说明松本先生一定有过人之处。今日京铮贸然请松本先生来官邸做客,还希望我们日后能够愉快相处,共同为青州的美好明天尽一份心里,届时,我必定大大褒奖松本先生,以当友邦楷模!”
这话,说的已经是极露骨了,松本耕夫心里虽还有疑惑,但郑永荣此时还在大牢里关着,蔡辛田借口袁一凯的四十军扰乱地方治安,绑了袁一凯一命换一命,霍京铮应该是无路可走了,如果自己再跟蔡辛田合作,那他这青州督军,可真就做到头了。
思及此,松本耕夫一笑,欣喜道,“有督军这话,松本再感激不尽,一定竭力配合督军,助督军辉煌!”
酒杯轻碰,嫣红的液体在杯中轻轻荡出一抹碧波,而后落入口中。霍京铮似乎是放了心的样子,痛快道,“松本先生,我听说你最近商行里有匹药物运不过来?”
“督军说到这个,我真是惆怅。西药吃紧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尤其是消炎药,供货最紧。南方那面这些时日政局不稳,所以,对这药品监察异常的严格,我的伙计走了几次都没走成,这不,我还欠着圣玛丽医院一笔账单没还!”
松本耕夫说着,摇了摇头,“督军怎么知道?”
“那日佟小姐伤着,我配她去圣玛丽医院,正巧听医生说了这事,说没有消炎药,好些病人等着救命。这样吧,我写个函,松本先生让伙计拿了我的函从四号码头走去买药,如今南北虽不稳,但料想我的面子,还是能值几分钱的,这样可好?”
松本耕夫一愣,神色立时显出几分狂喜来,“督军,果真肯帮这个忙?”
如果能有霍京铮的督军手谕,那么这匹药就可以直达关东军手中,全力对付东北抗联!他还可以从中牟利,赚取暴利!
一旦霍京铮插手中日事物,他再想跑,便没那么容易的事情,蔡辛田草包一枚,只要他掌控了西北,那龙朔大国早晚将会是维斯的囊中之物!
霍京铮大笑了,不在意道,“这也是为我青州百姓,有何不可!明日你派人来我办公室,青柏会将函件转交给你。”
松本耕夫被脑海里虚幻的场景激的一脸的感动,忽的起身走到椅子旁边,朝着霍京铮弯腰鞠躬,很慎重的说,“督军先生的情谊,我松本耕夫自当倍加珍惜!”
霍京铮嘴角微微上扬,若有似无的笑,“自是这样,最好。”
又说了一阵话,霍松本耕夫便要起身告辞,霍京铮也不挽留,送了他们到客厅门口,松本耕夫想了想,忽的转过身一脸笑意道,“督军,听闻您最近身子不适,略有酸痛?”
霍京铮顿了顿,随即笑的还真有那么回事的样子,“可不是,最近可能是着了风寒,有些腰疼。”
松本耕夫眼眸一垂,不紧不慢道,“良子在家时学得一手推拿的好手艺,督军若是不嫌弃,便让良子帮着督军正正骨,好早日解除病痛?”
他一边说,一边别有深意的看向霍京铮,松本莹玉脸色一白,不由自主的就要开口,只是手臂忽然一阵刺痛,她痛苦的换了换神色,木然的低下了头。霍京铮看了看良子,又看了看松本耕夫,许久之后,爽快的一笑,“那就有劳良子小姐了。”
夜色中,松本耕夫带了松本莹玉渐渐离去,将松本良子留在了霍京铮的官邸。漆黑的车厢悄无声息,松本耕夫和松本莹玉都沉默着,不说一句话。
好半响,松本莹玉用尽全力克制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遮掩不住的颤抖和冰冷。
“良子是你的女儿!”
她绝望的哽咽,他是她的父亲啊,怎么能将女儿随意送给别的男人做玩物?
松本耕夫目光寒了些,“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可她也是我的女儿!”
松本莹玉再忍耐不了,冲着松本耕夫大吼道。十五年了,她忍受了十五年,任她为所欲为,还不够么?现在还要加上她的女儿,为什么?!
“佟莹玉,你该知道,你没有资格冲我吼叫,”
松本耕夫的语气淡淡的,丝毫没有被激怒的意思,只是眼镜片上闪过一道光芒,带着诡异的光线,“良子同你一样,对于男人来说,将会是最好的礼物,我调教了她这么多年,她是我最得意的武器。”
顿了顿,松本耕夫忽然转过脸,看向窗外,“反正她已经帮我拿下了蔡辛田,再多伺候一个男人,有可不可?帝国会记得她的。”
松本莹玉呆了一下,忽然像疯了似的扑上来厮打他,却被松本耕夫反手一掌,打的趴在了座位上。
“佟莹玉,你忘记我的恩情了么?”
松本耕夫凑近她,魔鬼似的露出诡异的微笑,“我将你从军妓营里救出来,又娶你为妻,这样天大的恩德,怎么,你忘记了么”
松本莹玉身子一僵,钉子似的钉在了原地,模糊的泪光中,她仿佛看见另一个良子正被无数男人*,求生不能,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