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伤痛,犹如伤筋动骨,痛的佟宛死去活来,宛如重生了一次。
她觉得自己好像变了些,变的沉默,变的不爱说话,可是无数次的看见镜子里的那张脸,仍旧是旧时温婉如玉的大家闺秀;
她又觉得自己没变。
她还是佟宛,可是整夜整夜的噩梦,整夜整夜的寒凉刺骨无法入睡,跟从前再不一样。
她再没办法跟从前一样,只要母亲安好,族人康健,就可以安然入睡;她再没办法跟从前一样,幻想自己遇上爱情,妾情生郎意,平顺一生,白头偕老。
她也曾想过如果龙朔开战,她大不了带母亲去美英避祸,那里政局稳定,国防强健,就算偶有战事,也不至于像龙朔一般,让人登堂入室任意肆虐,她还是可以安心的。
她想起松本良子的脸,白炽灯下,那张冷漠刻板毫无情绪的脸!
暗夜中,她无法抑制的抱了头,将自己深深的埋藏进漆黑的棉被里。松本良子,松本良子,她毁了她的一切!
“呜呜?”
她呜咽出声,抑制不住的眼泪。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疯子,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前是她主导眼泪,现在,是眼泪主导她。
门口轻微的响起敲门声,停了停,有人推了门进来,步伐轻默。她依旧沉浸在痛苦中,自顾自的哭着,好像没听见。
现在还有什么可害怕的?除了恨,还有什么可怕!
“佟宛?”
霍京铮在她床边坐了,微微低头小心的看着她,房间没开灯,月光照射下来,刚好到她床前,她穿了白色的睡衣,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像只被丢弃的小狗,肩头不时的颤抖着。
“佟宛,我是霍京铮,”
霍京铮眼眸里闪过一道复杂的情绪,他伸了手,试探性的抚上她的肩头。手下的人儿身子震了一下,但是没有反抗。霍京铮心里稍安,强硬使了力,拉了她的手臂强迫她抬起头。
半白的月光中,佟宛苍白的脸色憔悴而枯萎,像是一株被施了烈性农药的牡丹,一点点的萎缩,再不见昔日的光彩。
他的心里,忽然纠结着疼。
是他该死,如果他那晚不放她一个人回家,她就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他要怎样内疚,才能饶恕自己居然这样对待这个曾经如月华般温顺恭良的女子。
佟宛,就该是属于佟宛独有的样子,他没办法接受现在的佟宛!
“佟宛,做噩梦了吗?”
他勉强笑,像是哄孩子一般诱哄着问她,看见她额前散乱的发丝被泪水沾湿,胡乱的贴着额头,霍京铮缓缓伸了手,试探性的帮她拨开乱发,露出她清秀的脸庞。
“有我在,什么都不怕,我就在你隔壁,你若是怕了就叫我,别一个人憋着,好么?”
他心酸的看她,有种感同身受的疼。
她就那样默默的看了一整晚,还能完好无损的回来,她有多坚强!如果换做碧微那样的弱女子,恐怕?
佟宛眉眼一弯,大颗大颗的泪水砸下来,砸在霍京铮的手背上,居然觉得疼。佟宛嘴动了动,抽泣着开口,“督军,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过是看见兽行,她要做的,该是振作起来做一个龙朔人该做的事情,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整夜整夜的哭,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总是梦见我躺在?躺在她的手术刀下?督军,我是不是很没用?”
她不能接受现在自己这种懦弱的样子!她的狼狈,她的眼泪,都毫不保留的呈现给眼前这个才认识几天的男人!
佟宛,你的教养去了哪里,你的学识去了哪里,你的心去了哪里,你到底在怕什么?
她越发的呜咽,半哑了声音,“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佟宛!”
霍京铮一把抓了她的手,不让她再继续虐待自己。
“佟宛,不是你的错,”
他该怎么告诉她,不要这样折磨自己,“是我的错!”
佟宛一点一点的抬起头,泪光中,霍京铮咬了牙,觉得耻辱,“身为军人,治下百姓遭受这样的虐待却无能为力,不能手刃日匪,是我们的错!”
他明明知道松本良子罪该万死,当千刀万剐,可是如今局势混乱,亲美派和亲日派正斗的不可开交,如果他悍然动了松本良子,别说维斯人不放过他,就是王京政府,或许都不会容他存活于世。
他们的眼里,只有利益,没有百姓。而他如果想要有做为,就要忍耐。所以,松本良子还得继续活下去,她手下,也许还得有龙朔人被以同样的方式虐待而死。
更重要的,他得搞清楚,松本良子如此大规模的搞活体实验,是想得到什么数据?得到了数据,她又要拿这数据来做什么?
她伤害了佟宛,可是这伤害,不能就这么白白算了!他得从她身上挖出点什么,从根儿上一举拔掉她!
所以,他只能忍耐。
霍京铮不自觉的握紧佟宛的双手,双眼微红。
他满脸的悔恨,无法面对她哭泣的双眸。如今的他,力量太小,她也好,那个女孩子也罢,他什么都为她们做不了。
他要忍耐,不过是遭受心灵的谴责;她们要忍耐,却是要遭受肉体和精神的双重虐待,不得好死!
他咬了牙,重重的低下头,手指尖嘎巴一声响,像是扭断脖子的声音。
佟宛呆了呆,终于自自己的情绪中回笼,她哀伤的看着他,听见他说对不起,有人拿刀子猛戳她的心,痛不欲生。
她就那样看着他,任由自己的眼泪一颗一颗的跌落,月光照射下,偶尔有一两颗反射出光线,晶莹剔透,如上好的璀钻。
她挣扎着跪坐起身,双手抚上他的手臂,无助的摇晃着,“你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说过你是军人,你是军人!”
像是任性的小孩子在要糖吃,不给便哭闹不休,拿眼泪当刀子使扎你的心,*你就范!
霍京铮再忍不住,一把抱了她在怀里,紧紧箍住她。
“会的,会的!”
他急促的喘息,仓皇的在她耳边承诺,不知道这算不算誓言,他只知道,他不能看着她那样哭,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佟宛。
他宁愿她高傲,清冷,看不起他,也不要她这样哀伤欲绝,像是失去了所有依靠般没有生气。
夜,无边无际的扩展,乌云带了恼意,一点一点的越过月亮,这片黑暗的大地连同最后一丝月光,都被乌云暂时遮盖,就像佟宛的心,漆黑一团。
“我向你保证,黎明总会到来,太阳总会升起,”
“今天你流过的眼泪,终有一天,我会让他们千倍百倍的还你,即使是要我付出这生命,我也向你保证,我霍京铮顶天立地,国在人在,国亡,人亡!”
只要你不要再像现在这样毫无生气夜夜流泪,只要你们再不用在自己的国土上担惊受怕残遭屠戮,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