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同川,她们就被跟踪了。廖清江岿然不动,面色如常,仿佛不知身后暗探追踪,车窗外的景色一一掠过,换上她不熟悉的城市景观,佟宛静坐了好久,轻启朱唇,“是,松本良子?”
“是,自从离开青州,她便进入同川,同川署员付海成早早被她纳入裙下,如今在西北,同川是松本良子唯一的老巢,但是表面上看起来,她人在东北,替关东军办事,职务是情报二科的科长。”
心思动了动,有很多事情被想明白,听说,张炳奎被炸死了,如今接任的,是他独子张恪。霍京铮对松本良子从来不曾赶尽杀绝,如今这个时候,他敢为了跟王劲松争夺北平政府,只身去北平,松本良子难道没有跟去?
“松北良子,来同川了?”这是唯一的解释。
“是,”廖清江眉眼微淡,“情报上显示松本良子突然从北平回来,我想,她大概是为了夫人,毕竟夫人跟督军有嫌隙之事,逃不过松本良子的眼睛。”
佟宛一惊,忍住了想转头看他的欲望,“你,什么意思?我们身边也……”
廖清江突然扬起笑容,但笑不语,霍京铮关了她一个月,让洛心来跟她说,她当时太气愤,绝对没想到,怎么,霍京铮身边居然还有松本良子的人?
“夫人,有些事情,我以为夫人是知道的,所以,在发生霍小玉的事情后,我确实没想到夫人这样大的反应。”
他转头看她,目光微软,“夫人难道没想过,督军如何肯这样轻易就放夫人回来吗?纵然北平于我们来说把握甚深,可是这世上向来没有绝对的事情,松本良子喜欢督军,情急之下,她也许会很有可能劫持了夫人同督军谈判,毕竟,由于济南事件,如今北平政府对维斯人的态度很微妙,而西北,维斯人至今还不能像王劲松那里一样建立有效稳固的后方,对于像松本良子这种狂热的好战分子来说,能够凭她女人之身一人之力掌控西北,该是她的绝对目标。”
婚外情突然被披上这样的外衣,佟宛心里堵的厉害,她觉得厌烦,想辩驳两句,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督军这样信任廖参谋,觉得廖参谋一定可以保护我?”
她赌了三分气,语带不喜,廖清江一愣,忽的杨笑出声,“夫人,其实我觉得,督军这步棋,是个险棋,因为女人的嫉妒,是会摧毁一切,我觉得,督军很明显是低估松本良子对他的喜欢。所以说,夫人说的是,凭清江一人,的确无法完全保障夫人安全,但是督军一直在做事,即便是将您和政治放到同一个筹码上,督军也会努力找到两全其美的法子‘退而求其次,即便是不能平衡,督军也不会舍弃夫人。而我眼中,夫人聪慧有智谋,懂大局,识大体,一直被我所钦佩,我几乎要清醒,亏得这一趟跟的是夫人,不然,清江这再活一回的名声,可就是找不回来了。”
廖清江居然会跟她开这样的玩笑,佟宛诧异的看了看他,闷声转过了头。窗外景色变换的越发频繁,晃的她的心都乱了,“廖参谋,你不必这样穷尽气力的为霍京铮说好话!”
廖清江一愣,笑道,“是!”
见完了老主顾,对方在同川小有资历,本还对其怨念不已,但见佟宛亲自拜访,又格外做出补偿,也就欣然一笑而过。
出了匡府,天色渐暗,廖清江陪着她回饭店,下车的一瞬间,廖清江的手不动声色的拉了她一把,“夫人,您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安排。”
他恭敬的看她,看不出什么异常,佟宛面上带出几分疲惫,“有什么吃的,你买两样回来,我今天很累,就在房间里吃。”
他去很久,再回来,带了西餐,还有一瓶窖藏红酒。佟宛看一眼他手中的红酒,不喜道,“怎么还带这个?”
“是,属下见夫人疲惫,所以准备红酒为夫人解乏,夫人用过餐点早些休息,属下就在外面守着。”
他一面说话,身后的侍者一面将各自菜肴摆上餐桌,然后陆续撤退。廖清江离开之时,对她弯腰行礼,凑近她的那一刹那,听见他模糊的开口,“松本会来,顺着她走。”
房间里又静了下来,佟宛在地中间站了一会,默默回到餐桌便,才一坐下,她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往事从眼前划过,她安静的吃着盘中的餐点,努力在脑海里将所有事情串起。端起红酒的时候,她笑了一下,果真是极好的酒质,只是,被人祸沾染,放了迷药,莫名失了葡萄的鲜味。
霍京铮,到底打算做什么呢,居然肯把她舍出去。
头一直痛,做了好长的梦,佟宛渐渐转醒,陌生的房间,陌生的摆设,她衣饰完好睡在榻榻米上,不远案桌上点了熏香,约莫是放了安息,静静流淌。
门外有脚步声来,推拉门被一点点推开,松本良子穿了和服,艳紫的颜色,柔媚的红唇,与当日那般清纯少女略有不同,却更加风韵。
佟宛面色一伶,冷冷的看着她,松本良子姿态优雅的走了进来,在她对面坐下,柔和的笑,“佟小姐,一别甚久,佟小姐,可还好?”
她叫她佟小姐,而不是霍夫人。佟宛眉心微皱,“松本小姐该叫我霍夫人。”
松本良子怔了一下,抬手微挡了唇轻笑,“佟小姐,你同霍督军已然闹到要离婚的地步,看起来,佟小姐并不是真心想要离开霍督军。”
面色微落,佟宛别开眼睛,“松本小姐如此大费周章的请我来,是为何事?”
“佟小姐放心,我请小姐来,一番好意。我们许久未见,积年时,父亲还在,那些风花雪月,良子一刻未忘。佟小姐,暂且安心在这里住几天,等与我叙了旧,论了情,我自然会送小姐回去!“她朝着她行了礼,起身朝外去。就要到门口是,佟宛眼眸一跳出声道,“等等!你,你把我身边的那位先生如何了?”
松本良子顿了顿,幽然转过身,“佟小姐,你如今可还是督军夫人,这样无所顾忌的关心别的男子,若是被霍督军知道了,可是会生气的呦!”
“松本良子,我问你把廖清江怎样了!”
她突然从榻上站起,身形摇晃了一下,勉强稳住了。松本良子大约是没想到她为了廖清江居然会有这样凌厉的其实,皱着眉笑了笑,转身出了门。
她就被困在这间房间里,太阳东升西落,她见不到别人,只有门外守候的侍女为她送饭时,她才能有机会同别人交谈。她总是着急的问她们要把她关到什么时候,愤怒的时候,便也任饭菜冷掉,纹丝不动,松本良子来看她,看见她面前的餐盘,叹息着笑,“佟小姐,我甚是佩服你,处在困境,仍旧冷静,不过,既然如此,区区一个贱女,佟小姐为何会为了她同督军决裂?”
她笑着看她,目光流转,佟宛冷冷的看她,不开口说话,松本良子扬了唇角,动手为她二人各倒一杯清茶,“佟小姐,反正时日悠长,无事可做,说说话,聊聊天,佟小姐这些日子心烦气躁,良子看在眼里,如不然,良子让人来为佟小姐检查检查身体,别再憋出不舒服来。“茶杯正巧挡住红唇,佟宛一惊,转头看向门口,两个高大的身影静静站在外头,背手而立。心里跳的急了些,她遮掩不住的害怕,“松本良子,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放下茶杯,她眼中满满的清冷,“既然佟小姐选择了同督军脱离关系,那么,我今日请了你们龙朔报社的记者来,佟小姐,这样大的事情,该好好同国人说个明白,你说,是也不是?”
佟宛一惊,不可置信的看她,“你,你要我在报纸上登声明离婚?”
“聪明!”
她优雅的拍手,目光微甜,佟宛恨的咬了唇,“若我不肯呢。”
手掌轻拍,推拉门被拉开,果然有两个黑衣男人,送了照片进来,便再不走。松本良子将信封一张张摊开,全是佟氏睡着的样子,面容安详,看不出什么好坏,佟宛身子一颤,凄厉大吼,“你!”
“放心!”
松本良子邪邪一笑,“我可什么都没做,只是,对佟小姐好奇已久,便对佟老夫人起了心思。果然,端庄有礼,不愧是满城旧贵!”
手心开始变凉,她没来由的害怕,“我,只要我登了声明,你就会放过我佟家吗?”
“那是!”单手执壶为自己又倒一杯茶,身边的黑衣男子随即取出已经写好的文书,推拉门外,有记者站立,手中拿着相机。有眼泪想冲出来,可她牢牢的盯住松本良子的眼神,半响过后,毅然决然在纸张上头签名按了手印。
有记者过来拍照,松本良子含笑而坐,闹完了这一场闹剧,她冷冷起身像往外走,黑衣男子面露凶光一把挡住她,佟宛一怒,回头道,“你说话不算数!”
松本良子扬起头笑了笑,转过头嫣然看她,“佟小姐,你可知道,你们满城的皇帝,如今在我们维斯保护下复了国,重新做了皇帝。佟小姐系出名门,家族辉煌,族上皇后贵人数不胜数,有佟伴朝的美誉。可惜婉容皇后失德,淑妃出走离婚,偌大的满城国,被两个女人搞的乌烟瘴气,连累皇帝陛下受辱,我刚才看着佟小姐,突然就觉得,若是佟小姐能在皇帝陛下左右服侍,一定,会比婉容皇后做的更出色,你说,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