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了主意,佟宛便到霍氏跟前说想请霍京铮吃饭,至于理由什么的,无论是监狱救人,还是他们刚解除了嫌隙,随便哪一条不成?
佟宛想的倒是不错,趁着请他吃饭的时候说这事儿,环境轻松,两人又才刚解释了嫌隙,她又是为他着想,成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可惜等霍氏挂了电话,脸上的欣喜转为讪讪时,她便知道,这事,恐怕是要打水漂了。
“嗨,真是不巧,新辽四十军那面出了点事,京铮赶着去处理,今儿,恐怕是回不来了。”
霍氏面上笑着,实则肚子里肠子懊恼的都快要打结,霍京铮今年是不是犯太岁,这运气也太差了吧?
第一次见面,佟宛进了监狱;好容易姑娘主动请吃饭,新辽军营出事!为什么他们两人之间就不能顺当点儿?
佟宛也是一阵失望,不过转念一想,新辽离青州并不算远,富春商社周年祭定在五月十六号,今儿不过才十号,还有五天的时间,他能够赶回来吧?
只要他能赶在十六号之前回来,那这顿饭,什么时候吃不是吃?就算他赶不回来,那她正好可以不用去,还省顿饭,一举两得!
思及此,才刚失望的心思稍稍减了几分,佟宛冲着霍氏温和的一笑,不在意道,“没有关系,督军主政一方,政事要紧,我一时半会也走不了,什么时候请督军吃饭都行!”
可是佟宛没想到,她这一等,居然等到了十五号晚上,霍京铮都没有回来!
裁缝亲自送了旗袍过来,玫红掐银丝的质地,微微泛着光,上好的蜀绣,用了金线滚边,而后用黑色蚕丝线绣了大夺大朵的牡丹在上面,花叶枝枝展展,层层叠叠,远看,竟像是活的一般。
霍氏禁不住直赞叹,一边拿着旗袍在佟宛身上比划着,一边催促佟宛赶紧去试穿看看。佟氏也觉得好看,只是怕佟宛年轻,衬不住这样艳丽的颜色,又想起明日的晚宴,便很有几分淡然。可是当佟宛试穿了下楼来时,佟氏禁不住眼眸一睁,看女儿的神色都带了做母亲的骄傲。
“宛姐姐,好漂亮啊!”
不等霍氏开口,灵珊已经按捺不住起身跑到佟宛身边,拉着她左右看了一圈,回头就冲母亲嚷嚷,“妈,我也要这样的旗袍!”
佟宛本来就皮肤白,长的漂亮,再加上佟氏精心教养,规矩极好,自显得身上有一种无可言说的贵气。若这旗袍单单是玫红色,除了显得佟宛肤白如雪之外,倒是略显轻浮,可妙就妙在那黑蚕丝线绣的牡丹,大朵的,胸口裙摆上各有一两朵,一下子就将玫红的轻浮去了,反倒是平添几分庄重典雅,再配上佟宛本身的气质,这旗袍,竟像是只专属于她一人一般!
霍氏禁不住一乐,“你不是最不耐烦穿旗袍的?”
“以前是不喜欢啊,可您看宛姐姐身上这身旗袍,多好看啊!我比宛姐姐年龄小,要是穿来,说不定比宛姐姐还好看呢!”
一屋子人都笑起来,霍氏宠溺的瞪一眼灵珊,“得,你也别在那吹嘘自己!就照你说的办,明儿我就让人去给你做,到时候要是没你宛姐姐穿的好看,我看你怎么收场!”
灵珊脸一红,吐了吐舌头亲昵的拉着佟宛的手摇晃,才不去想自己要是真的穿了不好看该怎么办。佟宛会心一笑,才想说些什么来安灵珊的心,就看见霍氏神色忽的一喜,猛地看向她后头,“京铮!你回来了!”
佟宛一楞,禁不住随着霍氏的眼神回头,霍京铮也正巧走到门口,二人目光在空中相遇,待看清刚才背对着他的人是佟宛,霍京铮眼眸里的惊艳想遮都遮不住!
这样艳丽妩媚的背影,居然是佟宛!
霍京铮深呼吸一下,猛地回了神,冲着佟宛客气的笑了,走进来给母亲和佟氏请安,佟宛也就拉着灵珊顺势在旁边沙发坐。才刚霍京铮眼神里的惊艳霍氏看的一清二楚,禁不住得意道,“我们才看宛儿试穿新衣服,准备明儿跟你去参加富春商社的晚宴,可巧你就回来了,妈本来还担心你赶不回来呢!”
霍氏说着,看向佟宛,一边夸赞道,“怎么样,宛儿穿这衣服好看吧?”
佟宛和霍京铮都没想到霍氏会这样问,佟宛脸一红,装作若无其事的垂下了眉眼,倒是霍京铮,脸上略略闪过几分不自在,才开口,“确实不错,这身旗袍很衬佟小姐。”
说着,又情不自禁的看了佟宛一眼,这才别过眼神。
众人又聊了两句,时间不早,便都各自回房。霍京铮才从新辽来,官邸那里堆了一堆的事物要处理,因此便跟母亲告辞了,想赶回官邸。佟宛一直记挂着松本良子的事,虽有些不好意思,但看霍京铮要走,便想借口去送送他跟他说明日的事情,却被佟氏暗地里拉了一把,这才止了脚步。
回了房间,佟宛有些不解的问母亲,“妈,您刚才为什么拉我?”
“你一个女孩子,才跟督军相处了几日,人家才刚远道回来你就要去送,叫别人看见了,成何体统!”
想起霍京铮眼神里闪过的惊艳,佟宛脸一红,尴尬的笑了笑,“我,我不是着急么。”
“算了,既然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我相信霍督军会保护你的,你,去吧。”
佟氏叹口气。
她自来信命,也许,这是上天的安排吧。松本良子已经见过宛儿,如果她真有心在她们身上做文章,又何必在乎区区一个晚宴。
“妈相信你是个谨慎的,去看看也好,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你都紧紧跟着霍督军,有他在,出不了大问题。”
第二日很快就到,晚宴安排在晚上七点,六点整,霍京铮准时来小公馆接佟宛。他仍旧一身督军军装,与佟宛站在一起,男才女貌,出奇的养眼,霍氏心里乐颠乐颠的,笑眯眯的送着二人出了门。
一路上,佟宛都没怎么开口说话,眼睛只是有意无意的看着窗外略过的景色,表情淡淡的。霍京铮转了头看佟宛一眼,笑道,“佟小姐紧张么?”
“哈?”
佟宛正想晚上怎么做才妥帖,冷不防霍京铮开口,便也下意识的开口,待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没听见霍京铮说什么时,禁不住脸一红,不好意思道,“您,您说什么?”
霍京铮没立刻说话,目光和后视镜中唐青柏的目光相遇?她肯定在紧张!
“晚上没什么,无非是我去讲几句话,应付一下就可以离开。”
他总觉得她是不是有话想跟他说。昨天晚上他要走时,明明看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没说。此时又这个样子,她是在担心么?
可她在担心什么?连监狱那种地方她都没怕,还会怕别的?
佟宛讪讪的一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霍京铮挑了挑眉,开诚布公,“佟小姐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只管说。我知道佟小姐不同于时下一般的女子,很有思想见地,我很喜欢听佟小姐说话。“
听了这话,佟宛回过头去看霍京铮,略微昏暗的车厢里,霍京铮正含笑看她,一丝莫名的温柔。佟宛脸上一烫,稍稍犹豫了,还是开口道,“督军,你知道,我们家是满城人,维斯人此时在东北正闹的凶,又有逊帝溥仪,我只是觉得奇怪,我才与松本良子见过一面,她为何执意邀请我来?我和母亲来青州做客,夫人和督军待我们极好,我们实在是不想给督军惹麻烦,毕竟督军决定着这百万百姓的生死。“
她们在谓凉的地址,是霍京铮一路找寻到的,这才能接了她们来青州,他不可能不知道她们家为什么会来谓凉避世。倘若松本良子真的盯上了她们佟家,她就是再如何,都不能拖累霍京铮。
这已经不是私人恩怨,她虽是女子,可心堪比男儿。
霍京铮神色一紧,佟宛目光坚定,自有一番主意的样子,诚如她话里所说,原来,昨儿晚上,她是想跟自己说这些。
“佟小姐,本不想来?”
他倒是没想到佟宛的身份问题,他今晚来,就是为了打探松本耕夫的虚实,带不带佟宛其实都无所谓。可如今佟宛这样一说,她满城人的身份,对他,岂不是再方便不过!
“是,”
不好意思的笑笑,佟宛也不隐瞒。霍京铮抬起头看了一眼车窗前方,半响后,轻轻道,“佟小姐,如果我说,我想借你满城人的身份一用,不知道佟小姐,会作何感想?”
他回了头静静的看佟宛,目光里漆黑一片,点点算计决断,与霍氏跟前那个孝顺的霍京铮天壤之别,与跟她莫名其妙闹脾气的霍京铮,更是如同两个人一般!
佟宛呆愣了一下,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丝念头,却没慌,只是淡淡道,“督军,想怎么用我的身份?”
“不瞒佟小姐,我来的时候,松本耕夫就已经在青州扎了根,这些年,他生意做的极好,为人在青州也颇有口碑,很多人跟随他。可我是个政客,而维斯控制东北这么多年,无论他再怎么接近我,我都不可能靠近他一步!这一二年,东北多了个伪满城国,松根耕夫也不再像过去那般谨慎,有些意图,我知道的清清楚楚。”
至于他私下里贩卖大烟军火,他明着睁只眼闭着眼,只要他不犯到他头上,触了他的底线,在没有大战事爆发时,他都可以容忍他。
“可是,我需要知道他的底线,需要知道他的真实意图,需要知道他对我的危害性究竟有多大……”
霍京铮眼眸里的墨色又浓郁了些,“我知道我对于他维斯的事业来说,是再完美不过的替代人选。蔡辛田虽是我上司,可他知道,迟早有一天,这西北都将会是我的!而如果我成为他的囊中之物,那么这西北,便不费一兵一卒,都成了他维斯人的!一旦西北亡,则龙朔再无后退之地!”
换句话说,长江以北,将成为龙朔最后的屏障。而他是个军人,国家亡了,他还怎么苟且偷生?
佟宛心里“咚咚“的跳,她看一眼霍京铮,回了头安静的坐好,什么都没说,可心里却如烧沸的开水,咕嘟嘟的响。
她跟他才相处不到几日,他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
“督军,”
佟宛深吸口气,尽量保持平静,“督军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她看错他了!
她以为这个男人至情至性,却不想在碰到他心中万里江山时,那股子强大的气压压的她毫无还手之力!他说西北迟早都将会是他的时,她甚至感觉到了他身上那股张牙舞爪的霸气!
霍京铮微微扬了唇,不客气的笑,“我告诉佟小姐这些,自然是为了佟小姐能帮我一把,我相信佟小姐的为人,将会是我最好的合作伙伴,你说是不是?”
他看着她,神色柔和,可是眼眸里迸发出的星光,直刺的佟宛脸上痒痒的。
她忽然觉得他可怕,比松本良子还可怕。
“督军,我无意纠缠于你的心思,”
佟家迟早是她接手,那么多老少爷们儿都指望着她们,母亲现在已经不堪重负,她不能再给母亲增加负担!
“是么?”
仿佛佟宛的拒绝是意料之中一般,霍京铮并不在乎,只是略略一笑,看向前方,“看,松本家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