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宛觉得自己眼睛一定是花了！
霍京铮被人拉走去应酬，她同他单独站在宴会厅的拐角，舞曲轻扬，轻歌曼舞，合了他脸上的嫣然笑意，有种春暖花开的久违感。
他穿了同霍京铮一样服色的军装，大檐帽下，是他英俊的脸庞，带笑的眼眸。他轻启薄唇，笑问她‘媛儿，好久不见’，那一刻，她当真恍惚，恍如隔世。
眼眸微落，她看向手中的香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感觉。虞宁朗侧头看了看她，一本正经的面容下，是只有她才能看得懂的俏皮娇宠，“生我气了？“
继而眯眼坏笑，“我也不知道王劲松临时会换人，要是知道，一定早早就跟你说，我是被人强塞进火车的，本来是想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还惹你不高兴！“
他压低了帽檐，央求看她，“算我错了，你就别气我了，行不行？”
她仍旧不说话，盯着手里的香槟发呆，虞宁朗身子动了动想去抱她，才抬手，猛的想起如今各自的身份，面上闪过一丝没落，笑容淡了三分。
“我都忘记，你如今是督军夫人，我想抱你，得等着没人的时候吧。”
他自嘲的笑，心如刀割，看她的眼神微软，透漏出淡淡的伤悲。佟宛身子一颤，逃避一般别过头去，捏了捏手里的杯子，强迫自己扬起笑脸。
“十二哥，好久不见。”
她朝他举杯，无语幽静，虞宁朗愣了楞，大方一笑，‘叮’一声，杯盏轻撞，清脆的响，无端叫她想起虞赋朗的话来。
“十二弟自小就存了要娶你的意思，你同他那般熟稔，怎会不知道他的心事”
“那枚戒指，他一直留着就想给你，据我所知，他只在你一个女孩子面前露过戒指真容，旁的，更是连碰都不能碰，你这样聪慧，竟然以为他真的是要你帮他保管戒指，他那是存了这辈子再不娶的心思了啊！”
“十二哥…”
她冲动的开口，虞宁朗眨眨眼，“怎么？”，她想问，他是不是故意来愉安，故意临阵换人不叫霍京铮知道，他曾经说过他最不喜欢王劲松，怎么现在一转眼，他成了他的内阁幕僚，他是不是故意，为了她，故意这样做！
她看他的眼神凌厉了三分，虞宁朗察觉到不对，愣了楞，淡淡看她。佟宛在心里挣扎了好久，针刺一般，却只能一点点又咽回去。
“没事，我只是太高兴了，”
她几乎要忍不住眼泪，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样大的情绪波动。也许是因为跟霍京铮的不合，也许是因为这段婚姻结合的仓促。她不信他会爱他，她也不信自己会完全占据他的心。霍小玉不过是块试刀石，除了给她添堵，还叫她对未来恐慌，像霍京铮这样一开始就不爱她的男人，她可以跟他走多长？
“没事，没事！”
她低下头笑，遮掩自己的眼泪，虞宁朗愣了一下，心头剧痛，面上笑着，却用凌厉的口气问她，“你是不是过的不好！”
他将她让给他，不过是尊重她，只要她幸福。如果她不幸福，他为什么还要退出？
“没呢，我过的很好，”她依然收拾了情绪，装作无事的看他，“倒是你，怎么突然跟了王劲松，你从前不是很讨厌他，说他懦弱自私，不顾民族大义么？”
虞宁朗脸色顿了顿，摇头嗤笑，“从前我不过是纸上谈兵，空有一腔保国热诚。王劲松虽然自私自利，野心蓬勃，可是看当今龙朔，除了他，便是霍京铮，我不愿意屈居霍京铮之下，除了王劲松，我别无选择。”
虞宁朗这样的直白，叫佟宛大吃一惊。心里隐约有几分不安，她皱了皱眉，“十二哥，你，你对霍督军……”
她看他的眼神犹豫不决，不安来自于心底最深处，想起那一次在佟家时他喝醉了跟他辩论，虽观点不合，可十二哥倒也承认霍京铮是个人物，怎么，如今他说起他的口吻，这样冰凉。
虞宁朗微微仰头，头顶上，是一盏枝繁叶茂的水晶吊灯，被黄色的灯光映照，绚丽多姿。他轻呼一口气，不紧不慢的低下头，看她的眼神微微深沉，佟宛不安的别过眼睛，后悔自己这样问，才想岔开话题，却听见他不冷不热的开口，“若是可能，我恨不能要他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佟宛身子震了一下，他却笑的越发的恣意，“因为，他抢走了我最心爱的宝贝。他让我孤单，让我寂寞，让我的心漂泊动荡，失去了原有的活力，你说，我该不该视他为仇人，报这夺妻之恨！”
‘轰’的一下，佟宛彻底僵在了原地。她下意识的握拳，微长的指甲刺进手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夺妻之恨？！”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微微扬声，却得顾忌着周边的客人不敢泄露真实情感，什么夺妻之恨，他在说什么！
“怎么，媛儿觉得震惊吗？”
他转过头去嗤笑，“媛儿本该是嫁与我，同我厮守，可现在却被旁的男人夜夜占有，名正言顺，我却只能从旁看着，还要祝你幸福。媛儿，你震惊吗，觉得不可思议吗，觉得不能理解吗？”
他失控一般，微微上前靠近她，眼眸里赤裸裸的恨意昭彰。佟宛一急，慌的摇摇头，“不是这样的，十二哥……”
“你有了他，将我完全抛之脑后，你给我打了那么一通电话就算了事，你可曾想过我在维斯如何的痛苦，如何的痛彻心扉，要如何忍耐，才能将仇恨隐藏，投入王劲松门下，跟霍京铮一决高低！媛儿，这些你都知道吗，你这样辜负我，这样伤害我，这便是你对我的心意！”
“虞宁朗！”
她失控低吼，再听不下去，身边有人看过来，她迫不得已收了表情，只敢在他的阴影里泄露情绪。
她该说什么，她该做什么，他指责她自私寡情，她该说什么！
“不是这样的！”
她恍然摇头，“我，我不是这样对你的……”
“你当然不是！”
男人忽的打断她，冷厉一扫而光，带了欢快。佟宛一愣，抬起头，虞宁朗忍不住哈哈大笑，直笑的要抱肚子，“媛儿，你嫁人后怎么变的这么笨？连我这样拙劣的玩笑你都看不出来！媛儿，你果真变笨了！”
男人放肆的笑，笑声爽朗欢快，引了旁人注目。她一身的冷汗，前一秒还如坠冰窟，这一秒，却烈火烹油，冰火两重天。她抬了头怨恨的瞪他，想骂他，想打他，可浑身却像是被抽光了一般，什么都做不了。
“虞宁朗。”
她眼角微微红，别过头去难过，虞宁朗一慌，“我，我开玩笑的，咱们从前不是经常这样，你怎么就生气了？”
他急的手忙脚乱，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媛儿，”他软软叫她，同旧时一样，“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也不能抱你，也不能给你擦眼泪。媛儿，你别难过行吗，我心里，针扎似的。你这样，我怎么办？”
回到家里已经快十一点，佟宛心情糟糕，说不上来的憋闷，草草洗了澡上床，却满脑子都是虞宁朗开玩笑时候悲伤的表情。
她甚至不知道，他到底哪一句才是真的，视线所及，梳妆台的柜子里躺着两个一模一样的戒指，新旧不同，主人也不同，却都叫她烦乱纷扰，难受惆怅。
房门轻响，霍京铮从外头进来，佟宛身子一震，下意识掩了表情，起身来给他拿睡衣。她低着头给他解扣子，才到胸口，却被他握了手挡住，如今盛夏，他的手却这样的凉。
她下意识抬头看他。霍京铮目光冷凝，深沉幽暗，一丝光芒都没有，她隔开他的手，快速帮他解了扣子脱下军装转身，却被他从后面抱住。
他深深的唤她，唇齿在她脖颈处微蹭，“佟宛，小玉的事情，就这样过去好不好？如果你坚持，我可以跟洛心道歉。”
他必须做些什么，他一定要做些什么，他看见了，虽是一闪而逝，可是他看见了，她看虞宁朗的表情那样痛苦，那么无助，她一定觉得在他这里受了委屈，想找寻虞宁朗的安慰。
抱她的手微微使力，他急切的承诺，“以后绝不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不喜欢霍小玉，我马上送她走。我再不会让你受这样的委屈，你要打要骂怎么都可以，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好不好？”
佟宛咬了唇，被他这番承诺弄的脑袋里面像是填了无数的浆糊，一个虞宁朗已经够了，她现在没有心思想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
“督军，我没事，过去就过去了，你不用做什么。”
她动动身子想挣脱他，霍京铮心上一疼，冲口而出，“有了虞宁朗，你是不是觉得所有的委屈都可以不在乎！”
为什么，他已经娶了她，为什么还是得不到她？
“有了虞宁朗，你是不是再也不想忍受和我在一起的痛苦，你是不是想走，是不是想离开我！”
什么临时更换，什么突发状况，那个男人明明是故意的！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同她亲近，笑说他同她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有人惊叹，有人附和，笑说他来是再正确不过的，他洋洋自得，看她的目光那样深情！
凭什么！谁准许他那样看她了！为什么这个女人要这么多人喜欢，为什么所有的男人眼睛里都能看得见她，为什么！
时光，悄悄从指缝中溜走。她没有开口，任由他抱着，意外的没有为自己辩解。霍京铮一惊，一把转过她的身子，她素净白皙的面上，波澜不惊。
“督军，”她抢先一步，眼神在四处溜达了一圈，最后才落在他的脸上，“督军，我知道，夏小姐就在愉安。”
霍京铮一僵，愣在了原地，她苦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是我强行介入，拆散了你和夏小姐。当初我们成婚的时候，我知道，你是想补偿我，不想我受伤害，可是督军，我对，我对贞操，其实看的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严重。”
他猛的使力，捏的她手臂都疼，可是，她必须要说出来。
“我嫁了你，我就想做个好妻子，陪着你，照顾你，可是督军，我不能眼看着你痛苦，我不想眼看着你跟心爱的人分离，却还得强打精神应付我。你，你强行占有了我，我是恨过你，可是，我没想过要你委屈自己补偿我。”
她颤抖着，眼中有泪，霍京铮眼眶一红，“所以，你就要去找虞宁朗，你就要跟他在一起，你想说，我们的婚姻对你来说一文不值，我对你的心思，什么都不是吗！”
她真的想走！真的想走！
“跟十二哥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
他大吼着，愤怒的看她，“这些话，你从前怎么不说，怎么单单见到他的第一晚就说！你要我放开你吗，要我放你去找他吗，要吗！还是他对你做了什么承诺，要你离开我跟他走！”
“你爱我吗？”
她尖锐的大吼，泪雨磅礴，“你爱我吗，你不爱我！那我要这样的婚姻有什么意义！”
“谁说我不爱你！”
他比她更大声，一把钳住她的双臂，“我若不爱你，怎么会失控到伤害你？我若不爱你，怎么会那样作践自己只为求你原谅？我若不爱你，成婚之后，我为什么要碰你，要不顾一切的让你变成我的人，就是因为我爱你而你不爱我！”
他痛苦的摇头，恨她对他的寡情，“我爱你，爱的心都痛了！你冷落我，我害怕；你生我气，我害怕；你跟虞赋朗见面，我生怕你借着他跟虞宁朗联系，却什么都不能做，我快怕死了！可是现在呢，他来了，他终于要带你走，你离开的理由居然是我不爱你，佟宛，你是个混蛋！“
他猛烈的摇她，摇的她头晕眼花，她张大了嘴看他，满眼的不可置信，“你，你那晚，”
“没错，我那晚侵犯你，是因为虞宁朗！”
他喝醉了，可不代表他什么都不记得。
“我囚禁你，是怕你固执的离开被郑永荣伤害。我去看你，想告诉你郑永荣已经死了，我想跟你道歉，可是，我听见了什么？”
他泪水横流，痛苦而无助，“你在睡梦中，都叫着要他带你走，你说你讨厌我，说再也不想看见我。你告诉我，我怎么能不愤怒，怎么能不疯狂！你怎么可以离开我跟他走，你怎么可以真的去爱他，我怎么能把你给别的男人！我说过了只有我能要你，只有我能伤害你，这天下间只有我才可以留你在身边，就算不择手段，就算你恨我怨我，我也在所不惜！”
眼泪，大颗大颗的倾泄而下，她不说话，木然的看着地面。他一把推她靠在墙上，含着眼泪去吻她，她却只是木然的承受，一点反抗都没有，霍京铮一拳砸了在墙上，在她唇边低吼，“佟宛，求你别这样好不好！”
眉眼一弯，她终于有了表情。
她去推他，咬牙忍着不哭，被他钳制了双手反剪在背后，“求你了！”
“督军，我们以后再说，”
“以后要说什么！”他绝望的大吼，“你爱他吗，你真的爱他吗，即便是要离开我，你都要爱他吗！”
怎么办，他该怎么做才能留住她！
“佟宛，你所有不喜欢的，讨厌的，我都会改正。我发誓，我不会再让别的女人来伤害你，我只有你一个，我绝对绝对不会再娶妻，佟宛，佟宛！”
他从来没有过的低声下气，他关不住她，他快要失去她了！她痛的快承受不住，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名字，“那，夏碧微呢。”
他的爱，被分成了几分，她要跟夏碧微平分吗，要跟她共同拥有他吗。
“督军，如果你喜欢夏小姐，那我……”
“我不爱她！”
被逼到绝境，他终于肯面对自己的龌龊，“我，我从来没有爱过她。我对她，不过是曾经的喜欢和珍视。遇到你以前，我觉得她是最好的女孩子，单纯，美好，听话，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觉得我很放松。我也以为我是喜欢她的，如果没有你，我大概也会娶她，会让她陪在身边，可是，可是你出现了！”
他颤抖的快支撑不住，“我本来是讨厌你的，我讨厌你的自作主张，讨厌你的大小姐脾气，讨厌你对人的那种居高临下，我是讨厌你的！可是从什么时候起，讨厌居然变成了喜欢！”
“我辜负了夏碧微，我没办法再把我的心给她，在她面前，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可是佟宛，除了你，我再没有过别的女人，我只碰过你，只让你走进过我的心里，十岁那一年以后，你早早就在我的心里生根发芽，我却愚蠢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伤害你，强占你，固执的把你留在身边，你是曾经救过我妹妹性命的千金小姐，而我，不过是家世苍白的穷小子，纵然如今称霸一方又如何，我知道在你眼里，这些统统都不算什么！我没有办法，我真的不知道我如何才能得到你，不让你离开，我只能卑鄙的对你用强！”
可是，用强了，得到她了，又如何？
“佟宛，爱我好吗？”
他还能用什么来留她？
“在我身边，一直陪着我，照顾我，别去虞宁朗那里，好吗？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