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雷啊!发火啦!楼市跳水啦!我要下岗啦!我的夏老板啊,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蛋糕房啊?还有你,我的宝贝女儿,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慕家工作啊?难道要二少爷准备好早餐等你吃吗?起床啦!一对懒虫起床啦!啊!啊!啊!”天刚蒙蒙亮,总厨大人的高八音喇叭就在我们的耳边发出震天响的嚎叫,我和區柔立即从睡梦中惊醒。
“老爸,我昨天请了病假欸。今天不用去慕家了。”區柔抱怨着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就重新钻进毯子里。经过一晚的修整,區柔的原气又重新注满了。
“病假?”总厨大人异样的语调凑进區柔关心地问:“你哪里不舒服了?被西娅传染发烧了?我就说嘛,就是关系再好也不能有病同享啊,要注意隔离和预防啊!快让老爸看看烧多少度了?”
“我没有发烧啦!”區柔极不耐烦地又坐起来,“西娅也没有传染我,我只是想偷懒一下嘛。拜托你老爸,把门关上出去好吗?我昨晚几乎都没有睡欸。”
“三年来无一天休息日连圣诞节都要在慕家伺候二少爷的工作狂竟然要偷懒?你还说你没有发烧?快点把嘴巴张开,让老爸量下体温啦!”说着总厨大人就拿着一支温度计要强行量体温,區柔用毯子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任凭她老爸怎么拉拽就是不出来。我虽然没有参与到战争中,但仍被區柔和总厨大人的父女深情打动。我想起了昨天早上离开家之前,老爸给我做的那碗热汤,整个心房顿时温暖了起来。现在的西娅终于和區柔一样有了自己的亲人,如果我内心的欲望再小一点,或许就能和區柔一样笑得如此灿烂和开心了。
慕井然现在在哪?他在做什么?他有没有生病?他什么时候还会来找我?他又要让我为他做什么……只要我的大脑一放空下来,就会想到慕井然;我的心就会非常迫切地要看见他,要和他在一起。这样的欲望要如何才能抑制?
“叮咚—”门铃声终止了區柔父女俩的战争,总厨大人抱怨着打开了门。
“西娅啊,贝森弟在门外等你。”总厨大人走进卧室告诉我。
“他找西娅做什么?”區柔问。总厨大人摇摇头。
就在我站起来走下床准备离开的时候,區柔突然掀开毯子冲下来,“我陪你去。”
我和區柔一起走到贝森弟面前。他来找我肯定是慕井然的原因。
“西娅小姐,你今天的日程安排是什么?”
“西娅等一下要和我老爸一起去蛋糕房。”區柔替我回答说,區柔对贝森弟的印象一直不好,她总认为当初要不是贝森弟几次三番阻碍了我们的A计划,我就不会在使用B计划中受到伤害。
“西娅小姐今天的午餐准备怎么安排?”
“当然是陪我一起吃咯。”區柔搂着我的肩膀语气生硬地说。
“那么晚餐呢?”
“从今天起,西娅的早餐,中餐,晚餐,夜宵都是和我一起吃!喂,你要是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好了!我绝不会给你机会让你再拆散大少爷和西娅一次!”
忽然明白區柔对贝森弟态度如此不好的原因。也许在區柔看来,当年造成我绝望自杀的原因中就有贝森弟的坏人角色。说不定區柔认定是贝森弟从中作梗地拆散了我和慕井然。
“區柔,其实他……”刚想对區柔解释,贝森弟却插话道,“希望西娅小姐能重新安排一下时间。大少爷让我来通知你,大概16点钟的样子,大少爷会去蛋糕房亲自接西娅小姐一起用晚餐。”贝森弟说完后就一个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开。
“喂!你等一下,把话说清楚啊!喂!”區柔追了出去却还是没有拦住贝森弟的车。
“真奇怪,他怎么会帮你和大少爷呢?”區柔不解地自问自答着,“也许你和大少爷昨晚一起淋雨的事,让他明白自己再也不能拆散你们了。糟糕,西娅啊,你快给大少爷打个电话,告诉他你今晚有空啊,不但是今晚,明晚,后天晚上,只要是大少爷约你,你都有时间!”说着區柔就要走进屋里拿手机。我一脸沉静地站在原地,等區柔沮丧地说:“我忘记了,你没有大少爷的号码……”
走过去安慰道:“就算我不打电话,慕井然也会来接我的。这是我出狱后第一次和他的正式约会,他又怎么会把我让给你呢?”
“也是哦,”區柔若有所思地说:“大少爷昨晚对我说,他以后会给你很多很多的补偿,让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所以我想哦,就算贝森弟回去乱说一通,大少爷也一定不会相信他的话。”
區柔对我比画了一个鼓励的动作说:“约会加油!”
我笑着习惯性地伸出手去想像以前那样捏下區柔的脸,可手臂却在离她只有半公分的距离僵在半空。區柔短暂地怔了几秒抓着我的手放在她的脸上说道:“傻瓜。”
“傻瓜。”我笑着,一只手捏着區柔的脸,另一只手捏着自己的脸。
我们吵吵闹闹过,怀疑与疏远过,但最后的我们还是把心停靠在对方的港湾里。这才是真正的友情,真正的不离不弃。
區柔因为请了病假今天就不用去慕家那里,本以为她会在床上度过一天,没想到当我和总厨大人准备离开家出发去蛋糕房的时候,區柔却从屋里冲出来非要和我们一起去。
到达蛋糕房之后,區柔的真正目的才最终表露出来。
“你好,我是今天的临时收银员,區柔。”换上工作服带着蛋糕房帽子的區柔走到柜台里的欧凌面前,向他伸出手友好地自我介绍着。
欧凌笑着握住區柔的手回答着:“你好,我是本店常驻收银员,欧凌。”
“以后多多关照。”两人极有默契地异口同声道。
正从工作间里端着刚烤好的面包条走出来的总厨大人看见这一幕后,立刻咆哮着又要冲上去教训欧凌,“你这个小子又在勾引我家小柔了!看我不打烂你的头!”
“老爸!我们是很纯洁的朋友关系,你不要再闹了啦!”區柔急忙走过去挡在欧凌面前劝说起她老爸。
“傻丫头我是怕你吃亏啦!他这样的小子一看就是情场高手,你离他这么近,会很危险的啊。你妈死的早,我答应她要把你完完整整地交道未来老公的手上,答应要让你生活的幸福开心……”总厨大人的话匣子又打开了,一边说一边还抹着眼泪。區柔立刻心软地扶着老爸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可區柔越是安慰,总厨大人的眼泪就越是汹涌,最后几乎到了嚎啕大哭的程度。一些准备进店来买蛋糕的客人也因为总厨大人的哭声而转身走了。區柔求助地看着我,我也束手无措。因为总厨大人的泪腺就像他的话匣子一样,一旦开始就很难停止。
“就她那样的体型,和她在一起,吃亏的说不定是谁呢。”欧凌走过去递给总厨大人一杯水后淡淡地说了一句。一时间又引起千层巨浪。
“呀——!”區柔和总厨大人同时怒吼了一声,紧接着两人就一起向欧凌发动了猛烈的进攻。
“你这小子乱说什么?我女儿的体型怎么了?在唐代我女儿都能把杨玉环比下去!”
“就是,我这叫丰满,不像你瘦得跟牙签似的没一点曲线美!”
區柔父女俩同仇敌忾的场面欧凌可是第一次看见,聪明的他丢下一句话后就立马闪人了,“我宁愿像根不起眼的牙签,也不愿壮观成你那样的水桶。”
“呀!欧凌!你给我站住!”區柔叫着就追出去,跑出很远的欧凌对我大喊道:“有一份外送的订单,别忘记了要准时送到!今天给我一天假吧!”
“不批假,半小时内不回来就扣工资!區柔你一定要把他抓回来!加油啊——!”我为區柔打着气,看着两人在我的视线中你追我跑又打又闹地走远。
也许我不该吃欧凌的醋,區柔能交到更多的朋友,她的快乐也会变得更多。
“欢迎光临~”
欧凌和區柔离开后,我和总厨大人又开始了忙碌。
欧凌留下的字条上是一份生日蛋糕的外送订单。当总厨大人把做好的生日蛋糕装进精美的包装盒交给我后,我却踌躇着是不是要亲自送过去。外送的地点就在蛋糕房对面的端木大厦的15层,只有一条马路之隔。
“西娅啊,你怎么还不走啊?快要时间了。”总厨大人提醒着我,我攥紧字条后拎起蛋糕盒跨出店门。
既然我已经答应慕井然会帮他把菊野的记忆找回来,那以后肯定避免不了要和菊野见面的可能。早见晚见都是见,我要让自己洒脱一点。不过就是去菊野工作的大楼里送份蛋糕而已,没那么衰一定会撞见他吧。
天底下就是有那么衰的事情,越是不想发生的事就越会发生。谁能想到订蛋糕的人竟然是菊野的秘书?其实我并不认识菊野的秘书是谁,只是当我把蛋糕交给她签收的时候,有人走过来好奇地问:“这就是给未来的董事长夫人订做的生日蛋糕啊,我还以为会去高级的地方由专业蛋糕师订做呢。你怎么选择这样一家小地方?不怕被骂吗?”
“这是未来的董事长夫人亲自订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选这家店,也许味道特别吧。”秘书小姐把签字单和钱递给我,我二话不说地拿起就走人。
这里是离菊野最近的地方,也许菊野现在就在某间办公室里工作,我不想多做不必要的停留。匆忙走到电梯前正准备打开电梯,却想起第一次在慕钧大厦里遇见菊野的那一幕。也许最佳的选择就是走楼梯,这样就肯定不会遇见菊野了。于是放弃坐电梯下楼的想法走进楼梯间。
还好是15楼,还好是下楼不是上楼。就当作是锻炼运动身体吧!
“我家有只小猫,它的名字宝宝,宝宝天天喝奶,长的白白又胖胖。我家有只小猫,它的名字……”哼着歌,双手插进口袋里一阶阶地蹦跳着下楼。
什么叫不期而遇?什么叫命运的相遇?这一刻我才真正体会到。当我下到4楼的时候,竟然在楼梯间里遇见了……菊野。
他停在我面前,抬起头一脸愕然。我的身体向前半倾,角度却静止在那里,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时间在这一刻被人抽走了似的,不再流动。
世界短暂的安静后,菊野淡然地对身后跟着的另一个命令道:“继续说。”
“是,董事长。这次银行板块的股票跳水经过分析是……”
菊野和他的跟随者就这样从我身边目不斜视地走过,我一度悬着心终于松懈下来。
菊野嗓音中透着的沉着清晰让我感到欣慰,失去记忆后的菊野保留了他性格中坚韧自信的那一面。虽然在现在的菊野眼里我真的成了陌生人,但这样的结果对我对他或许都是最好的选择。
返回蛋糕房后,总厨大人已经等在店门外。一见到我立刻把帽子交给我说,他要提前下班去找區柔。虽然我知道區柔和欧凌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我也不能阻止一个父亲爱女心切的心。一整个下午,蛋糕房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时不时盯着钟表,满心期待着慕井然的出现。
“欢迎光临~”感应娃娃又响了,时钟正好指向四点。
“西娅小姐,你现在可以走了吗?”进来的却不是慕井然。
我有点失望,慕井然没能亲自来接我。我想起三年前慕井然和我的第一次约会,也是拍贝森弟来接我的。可那次的我被关在漆黑一片的电影院里,忍受了很长时间的噪音折磨。这一次,他还会这样对我吗?双手紧张地攥在一起。
“大少爷正在和老爷讨论开发案的事情。西娅小姐现在先去造型室试穿下大少爷为你亲自挑选的礼服。”
“晚餐要见很重要的人吗?”我困惑地问,因为慕井然让我穿礼服。
“不,今晚只是大少爷和西娅小姐两个人的约会。大少爷说,要让西娅小姐像公主一样。”
贝森弟的话并没有让我觉得宽心,因为他的表情不是那么轻松,眉头始终微微蹙着。
车子很快就带我到达造型室,当我换好礼服被造型师打扮成一个公主走出化妆间后,大厅里响起了熟悉的旋律。慕井然坐在大厅里的那架钢琴前,正专注地弹着曲子。灯光照在他的身上,仿佛流溢着一缕缕柔和的光线,那光线染上了似有似无的光彩。我站在原地欣赏着慕井然的侧脸,一股暖融融的东西在我的心底蔓延开。
灰姑娘终于等到了拿着水晶鞋来找她的王子,他是那么耀眼闪亮又那么遥远。
琴声停止后,慕井然起身走过来对我说,“你真美。”
我感觉自己的耳根都在燃烧了。
“西娅。”慕井然把右手伸给我,我轻轻把手放进他的掌心。
“今晚,你是我的公主。”慕井然的语气缓慢而美妙,他低头亲吻了我的手背。我的脸颊变得更红了,胸口剧烈跳动,我的心在挂着十字坠链的地方扑通扑通跳着快要爆掉了似的,我觉得自己一下子变成了初涉爱河的青涩的小女生。
“大少爷,该出发了。”贝森弟提醒着,慕井然牵着我的手一起离开了造型室。
坐在车里的我依然局促不安着,但这份不安并不是担心之后的晚餐上会出现什么意外,而是这样近的和慕井然坐在一起,脑子里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晚的热吻。
“你还好吗?”我问,因为慕井然的双唇还是没有什么血色,我担心昨晚淋雨后他是不是生病了。
“这个给你。”慕井然递给我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是用饭团摆成的笑脸图案。
“谢谢。”将盒子抱在怀里,嘴角微微上翘。
我并不打算现在就吃下这些饭团,毕竟我们正在去西餐厅的路上。我可不想还没吃大餐就被饭团塞饱肚子。这些代表着幸福的饭团,我要留到夜晚回家后再一个人细细品尝。
安静许久后,我想到一件事情,“今天我见到菊野了。”
慕井然看向我,似乎在等待我说出下面的话。
鼓足勇气开口问道:“如果我不能帮你实现计划,你还会不会对我这么好?”
今天在端木大厦和菊野的第二次见面,依旧像陌生人一样。我开始怀疑自己能否帮助慕井然恢复菊野的记忆。
“如果我没办法恢复菊野的记忆,你会不会毫不留情地抛弃我?”
深呼吸着就像心脏被人正攥在手里,既小心翼翼又忐忑不安。我强迫自己对慕井然露出天真的微笑,就像一只正对主人献媚的怕被丢弃的小狗。
我不在乎这样做会不会让自己变得更低贱,我只想不被抛弃……
慕井然默默地看着我,深沉的眼神让我完全看不透,然后他说:“你会做到的,因为,我会对你更好。”
慕井然凑上来亲了我的额头一下。
世界骤然陷入一片宁静,我才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或许就是这个吻而已。
不管慕井然以后会不会抛弃我,在被抛弃之前,我都会为了让他对自己更好,为了得到他更多的爱而不顾一切地去做任何他喜欢的事情。
我没想过慕井然会选择这家餐厅用餐,当年刚认识菊野的时候我曾来过这里一次,只不过那一次的夏西娅还只是菊野家的女佣人。
这家叫“ONLY”的高档法国餐厅,不但所有原材都产自法国,连主厨也是特意从法国请来的。ONLY的特点是,从不接受包场的服务,而且每晚的VIP贵宾区只招待三组客人。因此想在二楼VIP用餐的客人基本上都要提前三个月才能预定到位置。我有点开心,心想也许慕井然早就希望和我共进晚餐了,所以我才在出狱前就在这里定下了位置。
光洁的白色墙壁上挂着一幅幅橡树籽和树叶图案组成的印象画,入口处一个哥特式的石头壁炉,每张发亮的桌上都摆着一对银制的大烛台,装饰繁复的天花板中央是一盏镀金的大水晶吊灯……每一处细节都做到完美。
一架优雅呈螺旋形向上的红木楼梯就像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天梯一般,当我挽着慕井然的手走在上面的时候,内心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自信和虚荣感。
但所有的喜悦也仅仅维持了几分钟而已,到达二楼后,第一眼看到的那个人让我沸腾激动的心顿时降到冰点。
菊野和他的未婚妻雅美竟然也在这家餐厅里。他们的桌子上放着我中午刚送去的生日蛋糕。菊野坐的位置正对着楼梯的方向,我和慕井然一出现他的目光便很快锁住了我。
“我们的位置在那里。”慕井然握住我有些冰冷的手,将我带到离菊野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旁,绅士地帮我把椅子拉开。
在慕井然点餐的时候,我的目光一直盯着餐桌上的蜡烛台,面前的方向正好和菊野是正对着的,只要我一抬头就能看见他。我无法换个位置,因为这是慕井然刚刚为我挑选的。
“祝您用餐愉快。”服务生刚把最后一道甜点端上来后,我身后的楼梯附近又传来客人的声音。
“我们订的位置在哪?”
这个女人的声音有点熟悉,我正打算转过头去看一眼,慕井然却低声命令道:“别回头。”
会是谁?慕井然的表情怎么突然凝重起来?
“井然?你怎么在这里?”当这个女人开口叫慕井然的时候,我才想起来她是谁。
慕井然站起来绅士地点了下头又坐了回来。这样漠然的打招呼方式让吴一涵的脸色立马变得很难看。
“白天刚跟你父亲讨论完工作的事,夜晚又马不停蹄地约见女朋友?哈,看来这装傻充愣的怪病是真的全好了。不知道是哪家千金有这样的福气,让我们井然刚刚恢复正常就迫不及待地约出来吃饭……”吴一涵酸酸地说着看向我,我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的样子好熟悉……”吴一涵侧过身来看我,我想一定是我现在的样子让她没能认出来。再说已经过了三年,她或许早忘了当年那个被她送进监狱的夏西娅。
“请问你是哪家企业的千金?”
我抬起头求助地看向慕井然,希望他能通过眼神给我些暗示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处境。可慕井然却始终沉默着低头切着盘子里的牛排。
“这个问题不方便回答吗?”
一味的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于是我站起来,“我是……”
“夏西娅。”慕井然突然打断我的话,用一种漠然的语调对吴一涵说道:“不是哪家企业的千金。她只不过是三年前为了不给慕家抹黑,就算被我强暴了也要忍气吞声答应做我未婚妻的女人,也是被你言语讥讽后无助地选择自杀的女人。你想起来了吗?吴夫人?”
吴一涵顿时气到脸色发青,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被恢复智商后的慕井然如此顶撞。
“在我还没有和你父亲离婚前,我仍是你的母亲,也是名正言顺的慕夫人!”吴一涵纠正着慕井然。
“我母亲已经死了,你只是慕家多余的人。”慕井然尖刻地说着重新坐下去。
吴一涵已经被无礼的慕井然彻底激怒,她的手都开始有些微微颤抖,我有点担心她会像当年那样一个耳光煽过来,于是也选择了坐回椅子上。
“谁才是慕家多余的人,我很快就会让你知道!”吴一涵端起桌上的一杯红酒泼到我的脸上并咒骂声,“贱人!”
“妈?”
我的后背顿时僵直在那,这声音即使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慕皓乙。自从那天我煽了他一个耳光后,慕皓乙就像突然从我的世界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来烦我了。我想他现在一定恨死我了,或者讨厌见到我。
“妈,发生了什么?”慕皓乙走了过来询问,他的身旁跟着苏颜。我在内心冷笑了下,嘲讽这个家伙那天还嘴硬说不喜欢苏颜了,今天却又和对方约会吃饭。
“这不是夏西娅吗?”苏颜最早认出了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倒是我想问她。为什么每次我和慕井然在一起的时候她总会不合时宜地跑出来破坏?!三年前如此,三年后还是如此。一股怒火聚集在胸。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我是井然的未婚妻,他在哪,我当然应该在哪啊。”故意提出“未婚妻”的事是一种女人的虚荣心,同时我也在明确地告诉苏颜,慕井然是属于我的,她别想再觊觎!
“不自量力!”吴一涵冷笑了两声,“就凭你这样的女人也妄想着能嫁入慕家?”
吴一涵将苏颜拉到我面前以一种对比的语气说道:“瞪大你的眼睛看仔细了,苏颜这样的人才是我们慕家的儿媳。就算慕井然在慕家什么地位也没有,慕家也绝不会允许像你这样的女人嫁进来!”
“她会的。”一直安静着的慕井然终于又开口说话了,语气笃定,“她一定会嫁进慕家成为慕家的儿媳。”
我感到有股燃烧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于是凭着预感看过去。果然是站在一旁嘴唇紧抿,双拳紧攥像是随时都会被引爆的慕皓乙。
我正在被他的亲妈嘲讽诋毁,他气个什么劲?
“你这么做是为什么?想让你父亲夸赞你有情有义,还是想把这个女人弄进慕家后再陷害我的皓乙一次?我告诉你慕井然,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想拥有慕家财产的一分一毫!”
“是吗?”慕井然反问道,语气中充满了嘲讽的味道。
“伯母,我们还是换一家好了。”苏颜提议着打算将吴一涵从我们的桌子旁边带走。
“为什么要换?我们就在这里吃!”吴一涵执拗地说着走到空着的桌子前坐下,“我倒要看看,那从监狱里出来的垃圾女人是凭着什么在这里用餐?”
吴一涵说着就叫来了餐厅老板,我听见她故意抬高嗓门询问餐厅老板:“这里的VIP区什么时候开始招待犯人了?我们来这里消费并不是要和垃圾一样的女人享受同一种食物,难道VIP区的要求只是一纸空文,对客人的身份从不审核吗?”
慕井然立刻放下手里的餐具,一刹那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股杀气。餐厅老板道歉着就向我和慕井然的桌子走来。
立刻从位置上站起来,在自己被人丢脸地赶走前选择了自行离开。
有格调的环境,蜡烛,丰盛的大餐,喜欢的恋人……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直所期待的,可这样的幸福时光也仅仅持续了短短十几分钟而已。我是灰姑娘,在没有嫁给王子之前即使穿上再华丽的衣服也改变不了灰姑娘的现实。
我走得很快,在迈下第一个台阶的时候,脚上的高跟鞋突然崴了一下,身体顿时失去平衡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幸好我最后抓住了扶手才让翻滚的身体在楼梯的中央停下来。
一时间餐厅里所有的客人都看向我,我抬起头狼狈地看向二楼的方向。
画面在这一刻被定格。菊野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慕皓乙正为苏颜整理头发的手停在半空,而我最在意的那个人竟然是这个画面中唯一运动着的景物。
慕井然离开桌子,迈着优雅的步子向我走过来,他的表情是如此沉静似乎我根本没有从楼梯上摔倒过,而是就站在这里等他来邀请我跳舞一般。我的目光始终盯着慕井然,可他却并没有在看我,我不知道他在看着什么,但当他从我面前经过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这家餐厅时,我感觉自己瞬间化成了一团细小的尘埃,连眼前看见的所有画面也一起如尘埃般被一阵风吹散在了空气中。那感觉就像盗梦空间里的梦境崩塌一般,我的心顿时缺失了很大一块。
为什么不扶我起来?难道我的狼狈让他觉得丢脸了,所以他要放弃了我吗?为什么把我一个人留下?为什么走的这么毫无留恋?一种无法形容的痛楚灌满胸腔,凉薄的眼泪在我的心底泛滥成灾,我紧紧捂着嘴巴,无声地不停重复着这样一句话:不要走,井然……不要走……
红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我努力扬着头告诫自己不许哭!我应该习惯了这样的慕井然,应该习惯了他每次给我希望然后又亲手毁灭掉的慕井然,不许哭,夏西娅!不许哭!
一双有力的手臂突然将我从楼梯上横抱了起来。没等我拒绝,菊野就已经飞快地抱着我走下楼梯离开了餐厅。
被菊野再次抱在怀里的这一幕是我死都没有想过会发生的事。我已经失去了任何主张,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使一切变成现在这样?菊野是不是恢复了记忆?我的心忐忑不安。
菊野把我塞进车里后送往最近的医院。
在医院处理脚伤的这段时间里,我几次三番地想开口问菊野是不是已经想起我的事情,但每次目光一看见他,要说的话就哽咽在了嗓子里。
如果菊野的记忆恢复了,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安静地看我。
“病人的脚踝之前有过旧伤,这次的新伤并不太严重,但近期内不要再伤到这个部位,否则今后将造成习惯性韧带拉伤。”医生叮嘱着。
菊野走过来,脱下他的西装罩在我身上,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就再次将处理完脚伤的我从病床上抱了起来,走出医院。
“已经不疼了,我可以自己走。”我要求着,菊野却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后将我放进车里。
“送她回家。”菊野对出租车司机吩咐过后转身走进自己的车里,发动引擎驶向餐厅的方向。
我更加茫然。
这样的菊野是我所不熟悉的,对我的帮助就像是一种对路人的施舍或者是对陌生人的怜悯。当布施结束后,我们又变成了两个没有任何关系的陌路人。
浓浓的乌云低压压的悬在天际,两道刺眼的闪电划过后,雨点便顺着玻璃流淌下来,又落雨了。封闭的车厢里散发着一种熟悉的味道,这是从菊野的西服上散发出来的。将外套脱下来从摇下的车窗里丢了出去。没有了这件外套就没有了和菊野再次见面的借口;没有了借口就没有了恢复菊野记忆的可能;也许没有了这种可能,我就不会因为慕井然而再受伤了。
今晚的一切,又是慕井然计划的一部分吧。他早就知道菊野会和他的夫人在那家餐厅吃饭,所以才把我带到那里;他把我打扮得像个公主一样,是为了吸引菊野的注意或者是引起菊野的妒忌;他把受伤的我一个人丢下,就是为了给我和菊野制造接触的机会……内心的伤口在这样的推测下被肆意地放大了很多倍。侧过脸去,让早已在眼眶中颤动的眼泪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流淌下去。
“没有那一段爱情里是没有眼泪的,正是因为喜欢才会产生难过,因为深爱才会受伤。只是每一次让你妈流泪的时候,我的心里也在流泪。”
我想到爸爸对我说过的这句话,如果相爱使两个人的心连在一起,那么当我流泪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是否会像我一样难过,也像我一样藏起自己的眼泪?你又是否能感应到我内心已经开始摇摇欲坠的坚持?慕井然,这就是你要的吗?
车子开到巷口后,远远看见一个人影伫立在我家门口,他的影子比四周的黑暗还要深一点。但即使这样,我也从一个背影就分辨出他是谁。慕井然一定站在这里很久了,他的头发早已被雨水全都淋湿。
从看见慕井然的那一刻起,我的眼眶就已经湿润起来,太多委屈和怨恨的情绪如暗涌般在胸腔里翻滚。下车前,我却把它们全都镇压了下去,以一种平静的表情推开车门。
慕井然转过身来看向我。
我们在不到5步的距离内彼此对望着。雨已经快要停了,淅淅沥沥的,像剪不断的丝线。
家门口橘黄色的路灯映射在慕井然黑色的瞳孔里,仿佛在他的头脑里同样有一座虚幻的黑暗的城市,谁也无法走进去。
“西娅。”慕井然终于开口唤我,低沉的声音就像抛出的一根绳索套在了我的身上,将我一点点拉向他。
走过去,慕井然低头凝视着我,他的呼吸朝我的脸庞而来,我静静地伫立在他的影子中。慕井然冰冷的手将我贴在脸上的头发拢到耳后。
我能猜出慕井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但一想到他当时漠然离开的那个背影,一道带着怨恨和冰冷的弧线就出现在我的胸膛里。
虽然我答应了会帮他恢复菊野的记忆,但他不该把我一个人丢下,更不该事前不告诉我他的计划,让我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遭遇到那些羞辱的事情。无论是什么原因,慕井然都不该让我成为最后一个知道他计划的人……
咬紧牙关,强装平静地说了声“晚安”后从慕井然的面前走过,当发尾完全从他的手指间滑落下去的那一刻,慕井然突然开口问道:“恨我吗?”
这句话像是一柄尖刀刺进我的身体,那道带着怨恨的冰冷的弧线开始震颤起来,我攥紧双拳僵硬地站在原地。
“如果早知道自己现在会恨我,当初在车里的时候就该把这些先吃掉。”慕井然将那个在车里送给我的装着饭团的盒子拿出来。
我的推测是真的,全是真的。一切都是慕井然的计划,他早知道我会遇到什么,早知道我会受伤难过,所以才提前就做好了饭团送给我……
生气地一下子将盒子打翻在地!饭团滚落在地上,立刻和雨水泥土混合在一起。
“这些东西我做了一早上。”慕井然幽幽地说着,我的心又一阵绞痛。
慕井然绕到我面前抓起我的一只手,“既然没有了饭团,也许这样做可以让你舒服点。”慕井然控制着我的手用力锤向他的胸口,“用力打!把你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出来。”
“把你想骂的话也一起骂出来!”慕井然又抓起我的另一只手,挟持着我一次又一次打在他身上。
我始终垂着头,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般任由慕井然做着这一切。
“慕井然,你是个混蛋!”慕井然突然骂起自己并高抬起我的右手,刺耳的掌掴声随即传来。我猛地惊醒,掌心火辣辣的痛。
“慕井然,你这个大骗子!”趁着我失神的间隙,他又大骂了自己一句,抬起我的左手狠狠煽了自己一个耳光。
内心冰冷的弧线顿时崩裂,变成无数碎片消散,所有的怨气消失了,我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像疯了一般重重打在慕井然的胸膛上,“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来扶我?!为什么把我丢给其他人?!为什么要让我这么难过?!为什么我拒绝不了你……”
最后一声质问后,身体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瘫软在慕井然的怀里,噙着的眼泪混合着雨水从脸颊上滑落下去。
我做不到,做不到对他冷漠,做不到对他绝情,更做不到让自己继续憎恨他……我爱这个男人,因为这样,我可以原谅他对我做过的一切,哪怕自己在这样的爱情下伤痕累累,内心却还期待拥有他的怀抱。
“西娅可以不原谅我,但一定要留在我身边。无论将来发生什么,都不许忘了我……”慕井然说着将我从地上横抱起来,敲开了我家的大门。
爸对于我和慕井然的这样出现表现的有些不太高兴,他一边低声抱怨着一边冲进卫生间给我和慕井然分别拿来了干燥的毛巾。
“这个季节的雨最容易着凉了,快把头发都擦干。我去给你们煮点热姜汤驱驱寒。”
爸离开后,慕井然将我抱进卧室的床上,将枕头细心地为我垫上后又把毯子给我盖上。当他停止这一切动作看向我的时候,一滴从他头发上滑下的雨点正好落在我的眼睑上,一阵战栗瞬间袭遍了全身。
卧室是这么亮,我们靠得是这么近,他的脸是这么清晰,以至于他再也无法利用黑暗来隐藏眼底的那些哀伤。
我看到了他的难过,不比我的难过少一分一毫……
也许是发现了我正在看他,慕井然立即直起身,换上了一贯的漠然。
“后天慕德学院改建后的跑马场将有场揭幕仪式,到时会有很多从慕德学院毕业的成功人士被邀请。端木菊野也会去。”慕井然停了下又继续说道:“我要你准备好,”慕井然握住我的手以一种许诺的语气说:“这一次,他一定会记起你。”
我的脑袋突然震了一下,因为慕井然眼底忽然浮现的可怕的神情。
“你又要我做什么?”嗖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急切地问。
“这一次你必须告诉我你的计划,我不想再像今天这样受伤。”
慕井然弯下腰来诡异地看着我,他老鹰般锐利的眼神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他问:“还记得小时候,我把你从楼梯上推下去吗?”
我不解地点点头,那次的经历我终身难忘。
“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做?”
困惑地点点头。
慕井然的嘴角浮现一种神秘的浅笑,他将我的身体重新放倒在床上后这才告诉了我答案:“因为我需要确认,你对我来说究竟是不是重要的存在……”
心脏像是被谁使劲捏了一下,所有的血液被瞬间压出心房,大脑里空白一片。
“如果我的消息没错,端木菊野就是在那次意外之后对你告白的。我要怎么做你应该知道了。”慕井然用食指在我的眉心中央点了一下后,起身离开卧室。
被捏住的心脏突然一松手,粘稠的血液又全部回流,狭小的心房顿时被涨裂开,一种说不清是难过,害怕还是失望的复杂情绪在身体里迅速蔓延开来。
记忆翻到很多年前的那一天,当时的夏西娅还是菊野家的女佣,菊野为了戏弄我,让从来没骑过马的我跨上马背,结果我从马背上摔下来昏迷了三天三夜,再次醒来的时候菊野抱住我对我告白说:“听着,从今天起,做我端木菊野的女人!”
内心某处一直被尘封的地方被火燎了一下,痛楚是如此清晰。
难道慕井然的计划是重复当年的场景,让我从马背上摔下来,然后刺激菊野的记忆?我忽然想到,今天的这件事也许就是慕井然准备实施这个计划的前奏而已,他为了确认菊野是不是对我一点反应都没有,所以才安排了我和他的再次巧遇。结果很明显,慕井然成功了。哪怕菊野至始至终都没有一句关心体贴我的话,但他当时却抛弃了一起就餐的未婚妻将我从楼梯上抱了起来。
“因为我需要确认,你对我来说究竟是不是重要的存在……”
仔细思考着慕井然的这句话,进一步明白了他为什么会选择让我从马背上摔下来这样一个危险的计划。只有当一个人感觉自己快要失去某样东西的时候,那一刻的心情才是最真实最直接的——在意还是不在意?只有两个选择,绝不会有第三种模糊的界定出现。所以慕井然有自信,当场景再现的时候,一定可以唤醒菊野沉睡的那些记忆。就算还不能让菊野完全记起一切,也会让菊野明白,在菊野失去的那部分记忆中,夏西娅是怎样重要的存在。
慕井然,你的身上究竟有着怎样的魔力?为什么我明知道留在你身边就一定会继续受到伤害,却还是没办法从你身边走开……片片黑暗从窗户上滑落向地面,屋外,是阵阵的雨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