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潮河沉吟了一会儿,说:“万书记不让写报告,作为厂长,您可以自己写。找一个机会,自己把报告递上去。”
“可是,万书记不同意呀,如果书记发现了怪罪下来怎么办?”武木连心里没谱。
“所以您还是要劝他一下,看看他的态度有没有转变或者是松动。”顾潮河说。
“转变了又怎样?松动了又怎样?”
顾潮河说:“如果他转变了态度,那就以党委和厂部联合的名义写报告。您建议我起草,我在报告里您的贡献;如果他的态度暧昧,您就以厂部的名义直接签发厂部的报告。书记不乐意也没有办法,反正他也没有坚决反对过,说不定他还不得不改变态度,说他原来也是同意的。”
“好个老顾啊,你能给万书记来个牛不吃水强按头?他可是我们的领导。”
“武厂长,您多度几本历史书就知道了。皇上被大臣操纵的事儿,是经常发生的。”顾潮河的这番话,着实让武木连吃惊,可不能小看这个顾潮河,以为他只会点头哈腰斜肩谄媚捧臭脚,其实他深不可测啊。
第三天,武木连去找万书记问他关于向上级局报告已经做出达到日本样品水平的样品这个事儿,有没有新的考虑。
万远明书记说:“我昨天回去好好想了一下,还是想不好。有了喜人的进展,不报告上级怕不好——史局长又是那么关注这件事的进展;又怕引起误解反而遗留问题。武厂长,你的想法怎样?”
“我听书记的。”
“你也替我好好想想。”万远明书记说。
武木连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万书记的说法告诉了顾潮河。
顾潮河说:“那咱们就把报告写起来。一份您拿去给书记过目,另外一份我想办法送到局长那里。”
“你这是在搞什么鬼花活?”武木连糊涂了,不明白顾潮河在搞什么。
“我把稿子写好,您一看就明白了。”顾潮河说。
顾潮河不但是行政能力很强,整天围着书记厂长的屁股转,让领导满意是他的第一条座右铭。他的笔下还很来得,是机电局内部刊物《机电通讯》的特约作者,经常在上面发表些杂文,还有些诗歌什么的。他让行政科在食堂里留了一个很小的小间,专门给他使用,一般人都不知道。他想写什么东西,不想让外人打扰,就躲到这里来。
午饭过后,顾潮河就躲进了他的小密室,用起功来。
三点多钟,他回到办公室,对武木连说:“两份稿子都写好了。在这儿看不方便,您到我那个小角落来看看。”
他们来到顾潮河的小密室,顾潮河先把一份两页的稿子给武木连看,他还说:“这是厂党委和厂部联合给史局长的一份报告,您看合适不合适?”
武木连一看这份报告,写得四平八稳。还着重说明了样品不是产品,攻关的进展离批量生产还差得远。
武木连说:“我看行,里面把万书记所顾虑的也都表现出来,他应该会同意。”
顾潮河又给了武木连一份三页纸的报告。武木连看了一页,脸面就微微发红,说道:“老顾,你把我吹得也太厉害了吧。”
原来在这份报告里,顾潮河对武木连极尽吹捧的能事,说他如何如何在技术上又起指导作用,执行的时候身先士卒——反正都是写没影儿的事。
“没事儿,”顾潮河说,“这是我打算投稿给局里的内部刊物《机电通讯》的稿子。报导稿子,哪一件没有被润色过?”
武木连拿着第一份稿子,说:“要不,我拿这份稿子给万书记看看,他要是没有什么意见再发。那第二篇稿子,是你写的报导,文责自负,本来我没有什么说的,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考虑修改一下,不要把我太拔高了。那就不用给书记看了吧。”
“好哇,还是武厂长办事细致,想得周到。”顾潮河点点头说道。
万远明看了一遍武木连给他的稿子,说:“这个稿子写得倒是平实,没有多少夸张,可能还不至于引起什么后遗症吧。让办公室发吧。”
武木连拿着这份稿子回厂长办公室的时候,已经下班。顾潮河说:“厂长,我明天一早去局里送这份文件,然后再回厂。早晨就先不到厂里来了。”
晚饭后,在顾潮河家,顾潮河把自己写的给机电局内部刊物《机电通讯》的报导稿子和发给史局长的汇报稿子,在装文件袋的时候,调了一个个儿。把给史局长的大信封里,放进了他替武木连吹嘘的稿子,而平实无华的报告稿子发给了《机电通讯》编辑部。
他还把自己另外写的一封匿名信,装在一个普通的信封里,封好。
第二天,顾潮河先骑车到机电局。机电局的门槛他很熟。在来特种材料厂当厂长办公室主任之前,他就是局里行政处的一个一般干部,凭着工作勤奋,替领导想得周到。局领导把他提拔到特种材料厂当上了办公室主任,成了书记厂长之后的第三号人物。
他把两个大信封分别交到了局长办公室的周主任,还和周主任寒暄了几句,套套近乎。然后到《机电通讯》编辑部所在的屋子,把大信封交给他们,都是熟人,不能送完了文件就走,和编辑们侃了一会儿大山。
顾潮河又骑车来到市政府,把那封信交给了门口的收发室。然后回厂。
把自行车停到自行车棚子里,顾潮河进了厂长办公室。武木连的眼光一直在光顾门口。看见顾潮河之后,说了一句:“都快吃饭了你才回来,你在局里待了不少时间呀?”
“嗐,武厂长。局机关是我的娘家,熟人多。见着谁都留着我聊聊天,我不能一律不见,拔腿就走吧。”顾潮河说。
在万书记和武副厂长、顾主任正忙着研究,怎样向上级报告得到超过日本样品性能的自己的样品的喜讯的时候,江一帆和常开晟正在为如何把切割铸锭得到样品的方法改进为批量生产的办法而大伤脑筋。
他们哥儿俩坐在金相实验室的一张写字桌的两边,桌上尽是写写画画过的图纸。为了节约用纸,常开晟从铸造车间的办公室里借来了一块小黑板,当然还有各色粉笔和黑板擦。第二次探讨量产模具的大脑激荡正在热烈地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