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良瑾歪倒在床上,金秀英和闺女收拾碗碟,收起吃饭桌子。娘儿俩收拾完了,金秀英就叫钟灵凤写辞职申请。
钟灵凤说:“妈,还是等小江回来再说吧。我觉得特别对不起他,人家一心要帮助我成功,我却是连两天都等不及,说不干就不干,连事先一个招呼都不打就走,太不合适了。”
“聪明闺女,你怎么死心眼儿起来了?”金秀英说,“你爸认个死理儿,他说要看你的辞职申请,一会儿一个盹儿醒来了就一定要看。你把辞职申请写好给他看了,明天你交不交,还不是你自己决定的事儿。”
于是钟灵凤就写了份一句话:“我申请辞职,请公司批准”的申请书,放在爸爸的写字台上,自己就洗澡睡了。
这样折腾了一天,钟灵凤身心俱疲。可是躺在床上,一丁点睡意都没有。她在想江一帆。
小江走了有一个星期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陆芳静到底怎么样了?看起来够危险的。要不是就他那样一个精细、严谨的人,不会不给公司来个电报或者电话。
从意大利回来,满心想跟小江大干一场的,一上班,小江不在就让人扫兴,又碰到满慧君这个毒蛇女人的成心打击和排挤。谭锦环都看出来了,满慧君当人事部长,有点儿姿色的女职员没活路。
就这样,听了老爸和万家父子的,一声不吭拔腿就走?太对不起小江了,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是个人就干不出来。我早就看出来了,在这个世界上,掏出心窝子来喜欢我,又懂得和了解我的,能够为我承担、牺牲一切的人,就只有小江了,别人都不行——包括妈妈和老爸、初恋情人娄曦东在内——。现在,他正是需要我的时候,我却想要离开他,我还有良心吗?
小江,此时此刻,要是知道了我正在想如何离他而去,还不知道要多伤心啊。让一个那么喜欢我,那么期待我成功的好人伤心,我对吗?我会一辈子内疚,一辈子怀有对一个好人,一个亲人的负罪感。我是要成功,可是不能伤害这么爱我的小江啊。要是把小江伤害了,就是我得到了荣华富贵,出了对娄曦东和他老婆钟诗梦的一口恶气,又有什么用呢。
第二天,钟灵凤书包里揣着那一纸经过老爸审阅之后的“辞职申请书”出了门。一路上,她恍恍惚惚,好几次差点儿撞到人。昨天晚上,她没有睡什么觉。她觉得讨论,甚至想到离开丰盛公司,离开江一帆,都是不道德的。可是温先进父子对于她确实没有恶意,爸爸妈妈也是为自己着想。她不知道怎么样才好。
自行车快骑到华丽饭店了,钟灵凤不想进办公室:要是被满慧君堵在办公室,这“辞职申请书”还交不交呢?要是交了,我虽然可以摆脱这些烦心事儿,精神上轻松一些,可小江要是知道了,那会多伤心:原来钟灵凤是这么一个势利小人,我看错人了。要是不交,我说什么啊。
钟灵凤骑着自行车拐进了市政府门前的小公园。她坐在公园的长椅子上,看着退休的大爷、大妈们打太极拳。稍远一点的亭子里,有一帮人在唱戏吊嗓子。一阵悠扬的“……那嫦娥……孤单寂寞谁怜念……罗幕重重围住了广寒
……”唱腔,合着胡琴的伴奏传了过来,暂时转移了她的注意。这是妈妈拿手的京剧《西厢记》中的一段,她也用心地练过。
她的幽怨之情,也油然而生:这个小江也是的,不知道人家现在六神无主,眼巴巴地在等着他吗?
想着想着,钟灵凤觉得自己好无助,难过得掉起眼泪来。一看表,哎呀,快到十一点了。公司,还得去啊。
她把自行车放进车棚,坐电梯上到八楼,刚出电梯,看见唐桂强在走廊的一头抽烟。她喊了一句:“唐老!”
唐老回过头:“灵凤啊,过来,我给你说个事儿。”
“嘛事儿?”
“我上午刚上班就接到了电话,是小江从上海打来的。”唐桂强说,“陆芳静出了车祸,已经抢救过来了,不过伤得不轻,他这就准备买飞机票回来。我把你这儿的情况对小江说了,他要我转告你,你一定要稳住,满慧君那里,不用理她。这个事情,满慧君没权,要等他回来处理。你在这次出国的外事活动中,贡献很大,根本就没有什么问题。要你一定不要理满慧君,什么都不要写,不要中了满慧君们的奸计。”
“那江总什么时候回来呢?”
“快了,买到票坐飞机回来。”唐桂强说。
“那我这几天怎么办呢?”绝顶聪明的钟灵凤,好像变成一个毫无主意的小女孩了。
“我看呐,”唐桂强说,“这几天,你干脆别来了。下午晚点儿,你打个电话给老穆,让她给你向满慧君请个病假。你也该休息几天了,咱们一起走,你甭去办公室了。嘛事儿也没有,把心放在肚子里,闺女!”
钟灵凤,那是一点就开窍的主。听到唐老转达的江一帆的意见,明白了自己是上了满慧君连蒙带唬的当了。这个女人,也不过是嫉妒心驱使,打一场男人保卫战而已。其实,谭锦环都看出来了,我怎么看不出来,自己就先乱了套了呢。别人都说我的主意大,这一次,主意都哪儿去了?真丢人!
她和唐桂强下楼,推着自行车出了华丽饭店的门,各自分手。以后,去陆记面馆吃了一碗排骨面。面吃完,肚子饱了,精神也来了,原来的聪明伶俐,充满自信的一个钟灵凤又回来了。她这些天在意大利培训,贝伦诺说的很多化学上的术语她都不懂,她只是凭她的悟性在向贝伦诺学习,有的时候是蒙着干。爸爸说得对,学数学在实际工作中,是没有什么用。看来,非得好好补一些化学和陶瓷工艺学的知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