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玄月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今天回来时经过姬府,发现已经变得破败萧条,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花神色微凝,道:“我让哑婆去打听过,姬家已经衰落了,姬大公子生死未明,姬二公子又神志不清,家奴趁机欺主,把他们家财都搬空了,逃了个精光。”
舒玄月听了,许久不语,怔怔地坐在原地,半晌才道:“姬霸天已经死了。”
夏花闻言一呆,疑惑地抬头看向舒玄月。
舒玄月见状,道:“我知道你肯定想问为什么,此事我也疑虑重重,姬霸天死于桃源谷,是太子胤玺亲手杀死了他,似乎生怕他说出什么,因为他太急所以被我看出来了。”
“原来如此。”夏花沉吟道,似乎陷入思索中。
“姬蕴远现在在哪儿?”
夏花回过神来,道:“自从姬府败落后,他便失踪了,我怀疑他是被家奴赶出去的,毕竟他已是个神志不清需要别人照顾的人。”
舒玄月皱眉站起身,在房中徘徊几圈,道:“怎会如此?姬蕴远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夏花面色微忧,道:“似乎是在他失踪许久后回府,就变成了这样。我在姬府时,姬二公子待下人还是不错的,况我受伤后,幸得他的伤药治疗才保得一命,我恨也只是恨大夫人,公子变成这样,我也很担忧。”
“李玉凤也已经死了。”舒玄月叹了一声道,将潜龙帮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夏花似乎也甚有感慨,“我虽然恨她,但她现在已经惨死,我的仇恨也应放下了。她生前虐待奴隶,算是罪有应得。”
舒玄月点点头,沉思了半晌道:“看来我明日还要去寻找姬蕴远,他曾待我有恩,我不能丢下他不管,他如今生活不能自理,流落在外恐怕处境堪忧!”
夏花同意地点点头,道:“阿月,你路途辛苦,回来也没歇歇,阿婆已经烧好热水,你早些去沐浴,先好好睡一觉吧。”
舒玄月微微一笑,摸了下夏花的脑袋,道:“就你最关心我。”说罢,转身出去了。
夏花看着她的背影,眸中若有所思,刚才有些话她忍住了没问,今天阿月在庄园里遇到的人是谁?为何她会这么恐慌,以前从未见她这个样子,她离开的这一年里到底还发生了什么?如今在这世上,自己唯一在乎的就只有阿月了,怎么可能不担心……
舒玄月沐浴完回到房中,呆呆地抱膝坐了会儿,许是身体太疲倦了,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舒玄月就去姬府寻找姬蕴远,她跳进姬府的高墙,里面杂草丛生,没有人清理,厅堂里也空荡荡的,家具物什早被人搬空了,这里似乎早就没人住了,到处都蒙上厚厚的灰尘,想起以前的繁华情景,纵使舒玄月曾对这里再讨厌,此时也不禁生出物是人非的同情感。
她来到以前姬蕴远的书房,自己曾在这里工作过,那些成排的书籍和账本,都已消失不见了,只剩下空荡荡的书架,连姬蕴远以前伏案的书桌都消失了,看来是因为太值钱被人搬走,自己的那张小桌倒还孤零零地呆在房中。
舒玄月闭上眼睛,想起往事,心里竟五味杂陈。
转遍了整个姬府,都找不姬蕴远的影子,她离开姬府,继续到周围街头里巷去找,但姬蕴远就像在都城里消失了一样,寻了一天都没找到,舒玄月只好两脚酸痛地回去了。
回到家里,夏花见舒玄月没找到姬蕴远,便道:“会不会已经离京了?”
舒玄月摇头道:“不可能的,他会留在都城里等我回来。”
夏花闻言一呆,看了眼舒玄月,道:“可是他已经失智……”
舒玄月微微一笑,道:“他这个人很执着的,即使变成傻瓜,他也不会忘记我。”
夏花默默无言地看着她,舒玄月似乎并未注意到,只是思索着道:“当初方大人写信给我时,只说救出了姬蕴远和安狂涓,并未说姬蕴远失智一事,可能是怕我担心,既然是他救出来,那么他可能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甚至也知道姬蕴远现在的下落。”
“你要去找方大人打听?”夏花惊讶道,“可是这样的话,你又得跟朝廷的人打交道了,你好不容易才摆脱……”
舒玄月垂眸道:“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她又抬眼看向夏花,“你放心,只要找到姬蕴远,我们就远远离开都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一辈子的宁静日子。”
夏花眼里露出向往的神情,甜甜一笑,点点头:“嗯!”
舒玄月回到房中,换了身干净的女装,解下男子的纶巾,简单梳理了个女式发髻,整理清楚后,便欲出门。
经过堂屋时,被夏花看到,夏花笑着道:“阿月,你以后就女装打扮好了,一个女孩子家天天穿着男装,你是故意不让别人看出你有多漂亮吗?”
舒玄月皱眉看着身上的衣着,道:“男装多便利,若不是要见官府的人,我才不会穿得这么麻烦。”说罢,就快步走出去了。
夏花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摇头。
方府中,一名随从来报:“大人,一名女子求见,名字叫舒玄月。”
方景从案牍中抬起头,惊喜道:“快请进!”
说罢,便放下手中案卷,走到房中,不时往门外看。
随从很快领来了舒玄月,方景看着她,但笑不语。
舒玄月有点尴尬地开口道:“莫非方大人知道我会来?”
方景笑着道:“你来是要问两件事,第一件是桃源谷,第二件是姬蕴远,我猜得对吗?”
舒玄月也笑了:“方大人只猜对了一半,桃源谷的事我不打算追究了,我来主要是问你第二件事。”
方景疑惑而惊讶地看着她,道:“你曾念念不忘桃源谷血案,为何如今却不追究了?”
舒玄月沉默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道:“方大人若要审理此案,恐怕也会为难吧?”
方景一怔,没有说话。
舒玄月笑道:“方大人放心,我不仅是因为此,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也不想多招惹麻烦。”
方景神情微微松懈,道:“舒姑娘若有案情线索,希望还是能够上报。”
舒玄月点点头,道:“不瞒你说,这次来我是想问问姬蕴远的情况,他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遭此变故,方大人当初救他时看到了什么,还有,他现在究竟在哪儿?”
方景呵呵一笑,道:“你一连问了许多有关姬二公子的问题,你就不问问殿下现在怎么样了?”
舒玄月脸色一滞,道:“他自然有很多人关心,不劳我费心。方大人,请你别卖关子了,姬蕴远……”
方景这才敛容,道:“当初找到他时,他被关在京郊的一座地牢里,当时已神志不清,可能被灌了什么药,安狂涓也是如此,周围是潜龙帮的驻地,极有可能是因生意上的矛盾,使潜龙帮生了报复之心。”
舒玄月凝眉思索了一会儿,道:“奇怪。”
方景讶道:“什么奇怪?”
“姬霸天与潜龙帮有合作关系,潜龙帮又怎会加害姬蕴远?还有,安狂涓一介书生,与他们无任何利害关系,为何也要把他抓去,反而留下了我?”
“此一时彼一时,合作与敌对取决于利益,留下你的原因也是匪夷所思。”
舒玄月正低头沉思,忽听外面传报:“太子殿下驾到!”
她的心往下一沉,见方景慌忙整理衣襟,匆匆走到外面去迎接,舒玄月只好硬着头皮跟在他后面。
只见远远地,太子胤玺正容光焕发、衣履带风地快步朝这边走来,边走边道:“爱卿请起。”说着,径直朝屋里走去。
他经过了舒玄月身边,脚步微凝,道:“你回来了。”
舒玄月只管垂着眸,抬起眼帘时,他人已到了屋里。她低头走在方景身后,跟他到房里行礼。
礼罢,方景上前一步,道:“殿下,今日是有何要事,特意莅临蔽府?”
太子胤玺饮了口茶,微笑道:“刚巧经过此地,便过来看看方爱卿。”
方景想了想,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等待太子问话。
没想到太子只是照例问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而且说话间有心不在焉之色,方景最善察言观色,忽然明白了,太子此番恐怕不是为了问他话而来。
方景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身后的舒玄月,搜肠刮肚地想怎么找借口离开。
太子胤玺问完方景话,将目光投向低头伫立的舒玄月,道:“玄月。”
舒玄月猛地回过神,但依旧没有抬起头。
“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他继续温声问道。
舒玄月沉默许久,低声道:“你知道我去了哪儿,不是吗?”
太子胤玺闻言微怔,很快微笑着道:“此话何讲?”
舒玄月扭头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太子胤玺放下茶杯,站起来,缓缓走过来,道:“的确,自从你登上江船,我便知道了你的下落,但之前你身处何方、做了什么,我并不清楚。”
舒玄月继续扭过头去不语。
太子胤玺注视着她,道:“搁下此事不论,你在东行途中为我舍命挡箭,本应论功行赏,却因种种变故耽搁,今日你随我进宫领赏。”
舒玄月想起此事,眼睛微微一睁,语气淡淡道:“这是民女应该做的,民女不会进宫,也不需要赏赐。”
太子胤玺收去了嘴角的笑容,盯视着她,房中一片寂静。
方景见此情景,脸色尴尬,更加站立不安,极想找个借口逃出去,免得杵在这里碍眼,正好此时太子朝他递了个眼色,方景解脱似的松了口气,转身逃也似的出了房间。
舒玄月看见方景往外走,也想跟出去,但房门却被方景“好心地”关上了。
“那你想要什么?”太子胤玺缓缓启唇道。
“我想走。”舒玄月道。
她转身朝房门走去,刚要拉开,一只手臂伸过来,把门压住了。她使了使劲,门却纹丝不动。
“你这么想离开我?”
舒玄月没有理他,继续使劲拉门,他一把抓过她,按住她的肩头。
舒玄月挣扎了一会儿,挣脱不开,不禁怒声道:“放开我!”
他静静地盯着她,眼眸宛如一汪千年幽静的深潭,似乎要把她一切的愤怒、不驯服和悲伤卷吸进去,她从未从中看到她想要的温暖,她的眼圈红了,但她却强忍着眼泪,她不愿再在他面前哭泣。
他离她越来越近,他的体温和身上独有的香味将她包围,催逼着她的意志力,他看尽她的眼底,声音轻柔而蛊魅:“你……喜欢我。”
舒玄月瞪大眼睛,满脸通红,她刚欲别过头去,却被他捧着脸颊扭了回来。
“你干什……嗯……”
她刚要质问,话还没说完,嘴唇却被一片温凉柔软的东西压住,他在吻她!
她睁大眼睛,看到他浓密卷翘的睫毛,洁净无暇的肌肤,他温热的呼吸,绵长细密的吻,她全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一般,腿脚站立不稳,几乎要滑到地上,她就像个布偶娃娃般,只是被他的双臂按在门上而已。
忽然,他吃痛松开了手,捂嘴往后退了一步,惊怔地睁眼看着舒玄月,她的唇上还残留着他的血迹。
她别过头去,神色冷清,道:“你无需用这一套来对付我,从雪庄开始,我就知道了你对我根本没有心!所以请你,看在我曾为你挡箭的份上放过我吧!我的生活,已经有很多痛苦,请你别再来折磨我,在这世上,你要多少女人都可以,而我唯一想要的只是过宁静温暖的生活。”
说罢,她转身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重华胤玺缓缓拿出锦帕,轻轻拭了拭嘴角的鲜血,弯唇目送着她的背影,自语重复道:“宁静温暖。”边说着,边回转身,朝内走去。
方景和几个随身护卫匆匆忙忙跑过来,他们刚才看到舒姑娘跌跌撞撞地跑了,还以为这里发生了什么,没想到只看到太子的嘴角破了,而且似乎没看到他们进来似的,只是坐在那儿走神。
方景观察了一下,脑子里转了转,很快悟出发生了什么,当然他很聪明地没有问出来,太子爷难得对一个女子如此,也许他该好好做下牵线的媒人,毕竟,她也许能帮助太子变成一个更好的人,一个更好的未来君主。
舒玄月头昏脑涨地一路跑了回去,她气喘吁吁地打开院门,夏花见了她忙道:“阿月,找到姬公子了吗?咦,你的嘴巴上怎么有血……”
舒玄月没说话,捂住嘴巴直接冲进了自己房间,锁上门。
居然被他吻了……以前她曾多么期待和他的初吻,没想到现在事情发生时,她却咬了他,到底是怎么回事?缘何会这般阴差阳错?
所谓的美好,原来都会被自己打碎。
他这么高傲的人……也罢,借此跟他彻底了断了吧!
今天本来是去找方景问姬蕴远的下落,没想到中途发生这种事,害得什么没问到就跑了回来。晚饭时,舒玄月一边扒饭一边寻思,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表情“狰狞”。
“阿月,你怎么了?”夏花担忧地问道。
“哦,没什么。”舒玄月回过神,调整了下面部表情,强笑道,“姬蕴远这家伙到底跑哪去了,害得我好找!”
“是不是可以雇几个乞儿帮忙找?他们对都城各个角落的情况比较熟悉。”夏花出主意道。
“好主意,明天就去实施!”舒玄月赞道。
夜深后,舒玄月从怀中拿出从重华熙处盗得的信函,既然自己不再追查桃源谷血案,这封本属于他的信也该还给他,而这个神秘的凤舞天,她一定要找到她,不诉讼不代表她会放过这个废她武功的女人,她对凤鸣天说过,恩怨私了,并非一句玩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