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黑市一日行
苍佑凉的爸爸是个很健谈的人,一顿饭没见着他吃过几口饭,一直都相当激动地讲着乱七八糟他在外面旅游所见到的奇闻异事,最后干脆把饭碗丢到了一旁,翻出了墙角处一大包的行李,各种各样小零小碎的东西几乎占去了大半块地。
蓝攸奈一边听着他乱扯,侧头看了眼苍佑凉,他的兴趣并不在自己的爸爸带回来的东西上,他朝蓝攸奈做了安静的手势,然后站起了起来,迈着不稳地脚步收起了桌子上的碗筷,径直朝着厨房间的方向走。
而这一过程中,男人一直都没注意到苍佑凉,直到他一直走进厨房,听到了水哗啦啦冲洗的声音,蓝攸奈才隐约地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叹息声,跟错觉一般。
或许是因为男人总是在讲旅游的事情,蓝攸奈以为他是个导游,一直到经过学长解释她才知道,原来他真正的工作是飞机机长,只是这次他所在的公司特批了他挺长的一段假期,于是他跑去了旅行。
因为苍佑凉的爸爸回来了,留宿是不明智的选择。
对于天一黑就会变小的蓝攸奈来说,独自一个人回家也同样不是个好的选择。虽然学长主动说要送她回去,可转念想到苍佑凉还没有恢复的脚,她还是推掉了学长的好意。
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的这个决定,蓝攸奈一直到离开楼道,快走出小区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变小,而回头看去,她看到了夏洛克亮得异常刺眼的红眼眸,应该是刚用过魔法,所以比平时都显得猩红,但面容显得有些许的疲惫。
他就站在离自己有两米开外的地方,似乎跟了有一段时间了。
“好巧啊,这都碰得到你。哈哈。”
蓝攸奈僵硬地冷笑了两声,随后夏洛克快步走到了她的跟前。
“嗯。正好有生意在这附近。”难得不见他笑,他很随意地应答了一句,自顾自地走在了前面。
唔,光看他眼睛的颜色就知道他肯定又干了什么缺德事,还说是生意……如果拿黑钱替人消除记忆能算正当生意的话。
一路上,蓝攸奈心里一直小声不满的嘀咕着,忽然夏洛克停了下来,她没留神,整个脸重重地敲在了他硬邦邦的背脊上,痛得她连忙捂住了鼻子。
不知不觉中他们竟已经走到了高台阶下那个熟悉的小巷子口,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楚,但她却再熟悉不过了。
这就是她噩梦的开始地!
不过他站在这里干什么?难道是这里还有要做的事情?
蓝攸奈好奇地张望了一番四周,却没见到一个可疑的人物。
“你今天有从苍佑凉听到什么吗?”
夏洛克转过身,靠在了被阴影遮去大半踪迹的墙边,戴在头上的帽子没有摘去,牢牢地盖着,惟有红色的眼眸在视线中特别的清晰。
蓝攸奈一愣,咬着下唇低下头就连忙摇头。
夏洛克心思比谁都多,只要她一开口他就肯定知道自己说谎,还不如不开口装哑巴咧。
她得意地想着,却忘了低下头的同时,也就注意不到对面的人表情变得如何。
“呵。是吗?”他冷笑了一声,伸手更低地压低了叠在连衣帽下的帽檐,朝蓝攸奈招了招手,“你过来一下。”
“哦……”
茫然地走进了昏暗的小巷子中,没等蓝攸奈反应过来,夏洛克已经一个箭步走到了她的身后,有个冒着寒气的东西抵在了她的后脑勺处。
异常熟悉的场面。
“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他再次放慢了语调,一字一句的问道。
“没……没有。真的什么都没问到,我……”
乓——
一声枪鸣声响在了她的身旁,诧异的望去,随着巷子外路灯隐隐的光,她看到了墙被真的子弹打出个洞,裂出了一道道难看的痕迹。而从巷子外走过的人却都像聋子一般,丝毫都没听到,没看到。
竟然不是彩色粘胶球!不可能啊……这枪明明是玩具啊……怎么可能会有真的子弹呢?
不可能啊……
“我可不喜欢说谎的玩具。”
这次蓝攸奈真的吓到了,脚一软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她的目光仍旧不离那堵墙,依稀能感到,越发的寒冷的气息。
“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都说了没有了,既然都不相信我干什么又要一遍遍地问到……难道是夏洛克听眼看到学长跟我说了什么,所以才那么确信我在说谎吗?!”蓝攸奈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脑袋里空白的一片,也顾不上再去找什么借口来圆了,只能凭着感觉顺着刚才的话顺下去。
周围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她没听到夏洛克的回答,连一声呼吸,都没听到。四周安静的可怕,就仿佛夏洛克已经离开了,只有她一个人傻坐在这一般。
“哈,哈哈……”
就在她快忍不住想要回头看的时候,夏洛克笑了起来,从僵硬的第一声一直变得越来越大声,他将抢重新放回了裤腿的口袋里,捂着自己的肚子像是强忍着笑意,但怎么都无法抑制,腰都弯了下来,阴影几乎将他给笼罩了怀里。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
又被耍了?
“哈哈,真讽刺,我竟然都快分不清了。”夏洛克慢慢地放轻了自己的声音,重回到嘈杂的环境,意识也被拉会了现状。车子呼啸的声音掩盖住了他大半句话,蓝攸奈没听道。
他没有看蓝攸奈,转身就要离开。
啊糟糕,如果他不在旁边自己又要变成手掌那么大的模样了!这里离夏洛克的家还有好长的一段距离啊!
蓝攸奈急忙站起来想要跟到她身后,可刚迈出一步,她就顿时一脚踩空,整个人摔落到了一个大坑里。
“我觉得这个坑挺合适你的,你今天就在这睡吧。”夏洛克嘲讽地笑道,对着一旁打了个响指,“克雷特。”
“Yes,master。”
黑心的魔术师是不可以招惹的,而他的忠犬则是最令人厌恶的帮凶。
蓝攸奈痛哭无泪地张望着因为自己变小而显得更大的坑,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凡事只要跟它主人扯上关系,克雷特就绝对不通情面,比纳比更过分。蓝攸奈求了它好久,它也不肯帮她从坑里拉出来。在坑里一直待到天亮,恢复了正常的身体,她才从坑里爬了出来,但衣服已经脏得她自己都无奈了。
没钥匙夏洛克的家自然回不了,衣服肯定也是不能换了。灰溜溜地背着也脏得不成样的书包蓝攸奈疲惫地再度往学校的方向走。被当作另类看待也不是第一次的事情,蓝攸奈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看不见,听不见。
只是全部的人中,夏洛克这家伙永远都不能自动屏蔽掉!
哼,该死的夏洛克,让天雷劈死他这个恶魔吧,上帝!
蓝攸奈心里一遍遍地念着,就连吃到嘴里的东西都当作是夏洛克,使劲地咀嚼着。
而木芮樱也见怪不怪,不注意蓝攸奈快喷火的模样,低头认真地做着笔记,时不时地停下笔眼神有些古怪地审视她几眼,然后皱着眉头又继续做笔记。
忍气吞声地被夏洛克小整恶整了好些日子,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就是夏洛克忘记扣分了这件事,她也没有因此遭殃,无端狂负分。无聊的时候想想被倒扣的二十分,只要夏洛克脑袋没被门夹过,估计她也没什么能耐能抵回来了。
她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要回大家被消除掉的记忆啊。
难道真的要出卖学长把他的事情告诉夏洛克才可以?
“唉……”不禁长叹了口气,刚一转头,她就看到了苍佑凉离自己仅有几厘米距离的脸,吓得她险些从沙发上摔下来。
“叫你好几次了,都不回,在想什么呐?”
“没,没。”
“实在无聊你就找纳比玩吧,我还要再忙会才弄好。”苍佑凉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从冰箱里找出了一些简单的东西,抱着走进了厨房。
学长的爸爸过完了度假期重新工作去了,家里又空荡了下来,还好他的腿也好了差不多。不过学长说为了感谢蓝攸奈这些天的照顾,非要请她吃饭。以前一直都是买来便当来吃,刚知道苍佑凉会做饭蓝攸奈还真有点诧异。
“有什么好惊讶的,我小时侯在奶奶家她就教我做饭、家务、织……咳,一些琐碎的东西。后来跟我爸爸妈妈住在一起,也基本都是我干的。所以你大可放心我的厨艺啦!”
苍佑凉是这么回答她的。当然她很坚信,织字的下面被咳嗽声隐藏掉了几个字,应该是挺不好意思说出来的事。
不会是织毛衣、围巾之类的吧?
而最让蓝攸奈难以置信的是,苍佑凉小时侯最大的心愿竟然是做史上NO1。的管家!
而后来放弃的原因也不是因为这个想法太奇怪,而是发觉到中国的生活还是无法像日漫中那样,根本没竞争,谁都可以自吹自擂,也就没什么NO1。的可比性了。
蓝攸奈忍着笑意望了眼在厨房忙碌的苍佑凉,说实话,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学长穿围裙的样子啊,米色的底,带几朵挺俗的小花,四周边边处还有带褶的花边,苍佑凉说那都是他妈妈的恶趣味。
说到恶趣味,她认识的人里整人谁都比不过夏洛克,不过……
蓝攸奈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好玩的画面,连忙朝一旁同样无聊地打着瞌睡的纳比招手叫道:“嘿纳比,你想不想跟你主人亲热啊。”
“你有话要跟我说吗?”
苍佑凉困惑地看着面前地着他笑得实在有些不怀好意的蓝攸奈,伸手就要解身上的围裙,可她好不容易找到个有趣的事又怎么肯放弃,连忙拦住他的手,拖他坐到了沙发上,然后连赶带推地将纳比送到了他的面前,诡异的‘嘿嘿’一笑。
“咳……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学长,纳比是不是跟你生活了很久啊?”
苍佑凉没想到她回问这个,愣了一下,不解地点了点头:“嗯。差不多养了五年。”
“那学长跟纳比关系是不是也很好咧?”
“嗯。也可以这么说。”
“那学长可不可以跟纳比亲一个给我看呢?”
“嗯。这个也不是不……什么?!”
苍佑凉是被蓝攸奈的话给煞到了,他看了眼旁边对他晃着尾巴,心情显得特别好的纳比,脸色顿时黑了不少。蓝攸奈能感觉得到他身后流动的气息都蒙上了一层无语之感。
“不可以吗?”
见他不吭声了,蓝攸奈心里暗自大爽,被人整了那么多天终于轮到次自己整人,这种感觉不是用语言能形容的好啊!
好吧,她承认她这方向的确恶趣味也挺足的,至少连性格已经算很好的学长都被她这个要求给弄无语了。
“那个,我一直都把纳比当作是我的亲人,我觉得亲人之间亲吻实在是有些……”
“不会啊,我觉得很正常呢,而且纳比也很期待啊!”
纳比很配合地汪了一声。
“那个我啊……”
“你就别再找借口了嘛,纳比上啊!”
蓝攸奈迅速地退到了一边,朝纳比鼓劲般地上下狂挥手,而另一只手已经摸向了口袋,握住了手机。
她听到了学长很轻地叹了口气,或许是认同了她的要求。轻轻地摸了摸面前纳比的头,然后凑到了它的跟前,还没等他请到纳比的脸,纳比就很兴奋地直接冲了上去,在他的嘴上盖了个章。然后汪汪地溜到了桌子低下……
哗啦啦……
一阵冷风吹过。
拿着手机刚按下快门的蓝攸奈和坐在沙发上的苍佑凉顿时石化了。
刚才那是什么?纳比主动亲了苍佑凉?
OMG!
蓝攸奈急忙翻出了那张照片,时间掌握得还真准,学长穿着超那啥的围裙坐在沙发上低下头,而纳比则抬着头嘴正好贴在他的唇上。
哗啦啦……
又是一阵冷风吹过。
“那啥,学长……纳比是公的还是母的?”
“公的……”
“咳。亲人之前的亲吻嘛,哈哈。很寻常很寻常的啦。”
干笑了两声,蓝攸奈将放在删除键的手指移开,将照片保存在了一个新建的文件夹中。移开手机,她才注意到苍佑凉的视线也一直落在它的上面。
“你拍了?”
“嗯。能不能不要删,留给我做纪念啊。我绝对不会泄露出去的。”
蓝攸奈虚心地点了点头,抢在他发话之前恳求道。
苍佑凉为难地看了几眼手机,还是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你到底要笑到什么时候,就不怕脸抽筋吗?”
对着已经暗下来的手机屏幕,蓝攸奈游走的意识被拉了回来,夏洛克满是不爽地站在她的身后,双手半插在口袋里。
天气渐渐的冷了下来,但夏洛克的衣着却没有多少的改变,或许是因为他在之前穿的就够多,在外面总习惯把自己罩得密密麻麻的关系。起初夏洛克在家里也总是穿得很多,跟过洞的熊似的,渐渐的他就不穿那么多了,而蓝攸奈也就看到了被他特别掩盖在个方面下,一些比较特别的东西。
就好比他的左手,鲜亮的火红色的花纹从肩膀处一直蔓延到左手手腕之下,一条条交错延伸的痕迹,像带刺的花藤,又像裂开的伤口,粘腻而殷红的血液向下流淌。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蓝攸奈还调侃他特没品位,还在手上弄这种纹身,结果被夏洛克给华丽丽地鄙视了,接受了一次天降‘大雨’的洗礼,说是让她清清脑子。
后来蓝攸奈也就明白了,夏洛克可以控制自己眼睛的颜色,却没有办法消除掉手上那些痕迹,而他本身却很排斥这些东西,所以这也就是他在有人的时候总喜欢穿很多的衣服,再热也不会卷袖子的原因。
难道只有也有人跟蓝攸奈一样,说他的血痕难看?
“喂,跟你说话呢。”见蓝攸奈还是不回答,他干脆凑到了她的跟前,用粗的黑线缠绕在脖子上的银色十字架垂了下来,迎着一簇光略微的有些刺眼。
“没什么啦。只是好奇,夏洛克你是基督教的?”
咧嘴一笑,她急忙扯开的话题。
“基督教?那是什么东西?”
“哎?不是吗?可是我看你一直都带着十字架,从来就没拿开过。”
至少在蓝攸奈对他有印象的一段时间内,十字架就一直缠挂在他的脖子上,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没错。
“难道不是就不能戴吗?”
“不是不是,我只是……”
夏洛克白了她一眼,嘴角立刻勾起了一抹异样的笑意,“只是想扯开话题而已,对吧?”
“啊,我……”
“蓝攸奈,我觉得你最近真的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夏洛克眯起了眼睛,靠得很近的距离几乎是要将她脸上所有的小细纹都个清楚,猩红的眼眸顷刻散发着一股煞人的威慑力,“苍佑凉的事情上一次次敷衍我,你难道真的不信我会现在就让你滚出去?”
他的语调十分阴冷,蓝攸奈不禁打了个哆嗦,还没想到该怎么回答,夏洛克就站直了身,对着身后咧着牙怒视着她的克雷特勾了勾手指,将食指抵在了唇边,慢悠悠地说道:
“我刚才说的,照做吧。”
“Yes,Master。”
克雷特必恭必敬地说道,然后直扑向蓝攸奈,咬着她的袖子就连拖带拽的拉到了门口,待铁门自动地打开后,一下子将她甩了出去,屁股直接着地,痛得她连嗷嗷声叫不出口,只能狂吸冷气。
门砰的一声自动合上了。
“该死的夏洛克!”
蓝攸奈愤愤地咒骂着,艰难地一手撑着楼梯的栏杆站了起来,揉着险些闪到的腰,她咬着下唇,瞪着眼两只手放到脸的两旁,朝着门做了个鬼脸。
没等她收起表情,门啪的又打开了,夏洛克已经换上了往日的装束,全副武装地站在了门口,帽檐下,在楼到里仍旧十分显眼的红色瞳孔直直地盯着她,沉默了几秒,才戏弄得勾起了嘴角。
“啧啧,看来你精神还不错嘛。”
“啊啊……没没,我只是,只是……”
“只是?”
夏洛克勾着嘴角挑了挑眉毛,竟什么都没做,就自顾自地从她身边走过了!
诧异地看着他下楼的身影,蓝攸奈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周围,寻找着会不会有什么隐藏着的陷阱。
“别找了,笨蛋。”他站在了台阶的转弯角处,抬头看向楼上蓝攸奈慌乱的模样,懒散地说道,“不过我也不是完全不近人情,既然你那么想受罚的话,那就跟我去个地方吧。”
夏洛克要去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好地方,蓝攸奈被他带着东绕西绕,都找不到了方向。
问他究竟要带她去什么地方,他也不回答,只顾自己走着,丝毫不理会蓝攸奈是否能跟上他的脚步。过了好久他才终于在一个光线很差的后巷停了下来,转身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蓝攸奈一番,手从空中捞过,一副面具被递到了她的跟前。
十分简单的面具,白色的表面上几乎找不到一丝花纹装饰。
“这个?”
“不想惹到麻烦就带上。”他没想多解释的意思,只是叮嘱蓝攸奈一些注意事项,“记住,等会你一定要紧跟着我,除了我,谁跟你说话都别答,知道了吗?。”
拖长音‘哦’了声,蓝攸奈乖乖的将面具带到了脸上。
得到了她的回应夏洛克这才放了心,带着蓝攸奈穿过了跟迷宫一般的后巷,打开了一扇再隐蔽不过的铁门。打开铁门,若不是夏洛克走在前面,她绝对不会意识到漆黑黑的空间中只有一处很窄的楼梯延伸向下。几十格台阶下,是一条很长的地道,一直走到尽头,她才看到了些许的光线,应该是来自于远处更耀眼的灯光。
蓝攸奈很想问他到底要去什么地方,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们就被两个人拦住了。
“今天守门的,来新人了?”
夏洛克摘下了扣在头上的帽子,虽然周围暗得出奇,但是仍旧无法掩盖住他那双血红色的眼眸。蓝攸奈发现,那两个男人看到他的眼睛后脸上擦过了一丝畏惧,同时迅速地放开了手,必恭必敬地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了条道。
以前听苍佑凉说过,或许夏洛克在他们白天的生活里并不是什么特别有名的人物,可是在黑市中,就算没几个人见过他,但他的大名,包括他那双特别的红眼睛可就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难道,这里就是所谓的黑市?
不会吧……
不过真的很黑哎?
蓝攸奈张望着四周倒吸了口气,才猛地发现夏洛克已经走了有一段距离了,连忙兢兢战战地快跑着跟在了他的身后。
走出地道,蓝攸奈怎么都没到,在城市的地下竟然还有一座城!
虽然没有上面那些人们居住的房屋,但是装饰着亮眼的灯泡,装修得异常华丽、个性的店门已经陆陆续续开始了营业。不过,仔细看蓝攸奈就发现,这些店铺可不是她平时所见到的店卖的是小零小碎的东西,有些店门口挂着是庞大的鲨鱼,像是刚宰杀过的,还烫着血,有的店里还有卖枪支、子弹……甚至连炸弹都有。
“看你嘴巴张得。笨蛋,那家店的东西是假的。”
夏洛克已经重新戴会帽子,扣得严严实实的,不过和整个街上奇装异服的人比起来,他竟显得也正常不过。他嘲笑地扯了扯嘴角,用只有她一个人听得清楚的声音说道。
“假的?你看出来的?还是以前上过当?”
“我怎么可能会上当。”夏洛克用一种看乡下来物的眼神扫了她一遍,不屑的撇了撇嘴巴,意示地瞄了眼放在自己裤腿长方型皮包中的黑枪,“就算用那家店所有的家当,也抵不过我这把枪的价值。”
“瞎吹吧?”
“呵,你觉得我在吹?”夏洛克哼了声,高傲地将头高高地扬起,“如果你能偷到我这把枪,以它的价值,就算你跟我有十个契约都绰绰有余。”
十个契约?
开玩笑,就光她现在这个倒霉契约,就要用一百万才能解除。十个,一千万啊……
对于活了那么久,连一万钞票都没握过的蓝攸奈来说,就跟听笑话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怎么,你不信?”
“信。你是黑心的魔术师嘛,全身都值钱。我了解。你说如果我能偷到你这条十字架项链,是不是这辈子包括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用愁了?”
蓝攸奈见夏洛克没有要生气的意思,不禁开玩笑道。
夏洛克没想到她会说道自己的项链,脸上原本略显得意的神情僵硬了一秒,才侧到了一边。
“呵。这个?连一块都不值。”
“不可能!连一块都不值的东西你会戴着?”
夏洛克在犹豫着什么,想了好些时间才张口,只是话还未说出口,又被他给咽了下去,夏洛克没有再接着她的话说下去了,而是警惕地用眼角余光瞥了眼身后,皱着眉头朝蓝攸奈做了个嘴型,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他说,有人在他们的后面。
夏洛克最终的目的地可以说是整条地下街规模最大的一家赌场。
赌场内此刻已经挤满了人群,成群地结在一桌一桌的赌桌四周,压筹码的声音几乎充斥了整个场地。不算太高的天花上,挂着不少华丽的水晶吊灯,白晃晃的灯光向下直照着,缭绕着呛鼻的烟味,蓝攸奈才走进里面没有一两分钟,就有些脑袋嗡嗡作响,头晕眼花的感觉。
蓝攸奈能感觉得到,被掩盖在帽子之下,夏洛克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也不喜欢这种混杂异味的空间,另人只觉恶心。
他一手握拳抵在了鼻子旁快速地扫视了四周,然后他的视线停留在了不远处离赌桌较远的吧台。赌场可不是酒吧,人们可没那份闲情逸致坐着品酒,能安分地在那坐着的,基本也是钱输了差不多,靠赊帐喝几杯酒解愁的人。
而此时吧台上坐的只有人,他穿着已经有些皱巴巴的西装,领带早就被拉了下来,不知道丢到了什么地方,原本应该白色的衬衫在亮得出奇的灯光下越发显得发黄,上了蜡的发有些许的凌乱。他垂着头,虽然看不清楚面容,但以他的身型来说,和在场的其他人比起来,他看上去更加消瘦,或者说,落魄。
蓝攸奈听到夏洛克很轻地啧啧了两声,对她说了句‘被太靠近’后,就快走道了他的身旁,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在记帐单签上名字的人就是你?”
“啊,你就是……”男人猛的抬起了头,注意到了他别于常人的红色眼眸,支吾中带着点点诧异,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原来……原来真的有黑心的魔术师这个人……”
“是,我就是夏洛克。请问你是希望我去消除谁的记忆呢?”
“我……其实我并不是……我想如果你真的可以消除别人记忆,那么是不是也可以让死的……我知道这样真的很冒昧,但是……”
男人的声音时轻时响,任蓝攸奈站在夏洛克几米开外转角的地方怎么竖着耳朵都听不清楚,再加上面具挡着大半的视线,她更加看不清此刻究竟是怎么一副状况了。
偷偷的摘掉面具,往前再走几步,应该不算很靠近吧?
暗自想着,蓝攸奈瞄了一眼还没注意到她的夏洛克,小心翼翼地拿下了白色的面具,用很缓慢的猫步地朝前挪了几步,站在了他们的正后方。这下她终于看清楚和夏洛克交谈的,那个落魄的男人是谁了……
“苍佑凉的爸爸?!”
蓝攸奈惊讶的险些大声叫出了口,幸好她赶紧捂住了嘴巴,周围响起的轻一轮压注的声音掩盖了她之前的过失。
他怎么会在这里?
只见苍佑凉眯笑着俯下声在苍佑凉爸爸的耳边说了一句话,他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失落了表情,缓慢从椅子上下来,朝出口的方向走。
啊,糟糕!不能让他看到她!
蓝攸奈惊慌失措的寻找着可以躲藏的地方,可她还是太紧张了,全然忘了自己应该先戴上面具,没来得及及时躲起来,最后还是被他看到了自己。他惊讶地看着,张嘴刚想说着,夏洛克的手已经伸在了他的脑后,一抹猩红的光从他掌心亮过,他立刻就像失去了绳线的木偶,失去了意识,浑身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笨蛋,不是让你别把面具摘下来吗?”
夏洛克用麻烦地眼神瞪了蓝攸奈一眼,朝吧台上的服务员做了个手势,他连忙跑了过来,将男人扶了起来,送到了吧台旁的沙发上。
蓝攸奈不敢反驳,只能盯着苍佑凉的爸爸看。今天的他没有第一次所见的那般落魄,应该是刻意地打扮过了,只是在等待的时候又被什么情绪给侵蚀了,显得愁苦。
和那次所见的人,真的不一样啊。
“喏,夏洛克,他跟你要求什么?”
“你说他?呵,他问我能不能让死人复活。”夏洛克不屑的哼笑了一声。
“让死人复活?”蓝攸奈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错愕地在他们人之间来回看,半天才接着问,“那……你又是怎么回答?”
“我说,如果我可以替代死神,那么给我一亿,我就能够做到。”
委婉的,却很让人失望的回答。
蓝攸奈不由得想起了他刚才听到这话后黯淡下的神情,头也跟着垂了下来:“夏洛克真的做不到吗?”
我还以为黑心的魔术师只要有钱,就什么都能做到呢……
“对。做不到。”他很明确地回答了她的问题,“我所能做的,只有消除每个人的记忆,这是我生存的渠道。至于其他的生死,与我无关。不过说真的,他还真……”
他的话戛然而止,猩红色的瞳孔中划过了一丝锐利的目光,他拉起蓝攸奈的手臂转身就往外走,他走得很急,似在躲避着什么。
挣不开他握得很紧的手,蓝攸奈疑惑地侧头望向身后,她看到了不远处,有几个已经聚集起来的人正朝着他们这边看,熟悉的阴冷气息从他们的指尖冒出,黑色的外衣仍旧无法掩盖手下,满是杀气的利器。
刚跑出赌场,他们就立刻感到了不对劲,刚才还有挺多的人街此刻荒僻了下来,店门都给关上了,没有了闪烁的灯光,地下市场显得昏暗、模糊了不少,隐约地还能闻到在空气中弥漫着的恶心气味,是很浓很浓的血腥之味。
“该死,竟然让他出来了。”
夏洛克看着无处躲藏的四周,压低着嗓音咒骂了一声。
“他?他是谁?”
能够让夏洛克露出那么慌乱的神情的人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蓝攸奈暗自想着,不知不觉地竟在这种时候失了神。
一声扎耳的抢声瞬间震回了她的思绪,夏洛克嘴里不知道说着什么,转身用左手用力地将她推到了一旁,她能感觉子弹就从她旁边擦过,带着一抹粘腻的液体。
却不来自于她。
“夏,夏洛克!”
“杂鱼。你们惹火我了。”
夏洛克不搭理蓝攸奈正叫着他的名字,着急地不知所措的模样,他随手卷起了左手的袖子,左手上鲜红的血痕此刻亮得刺眼,和向下滴淌凝固在臂上的血液相互映衬,仿佛在灼烧着人的视线。
他的脚下卷起了异样的风旋,从细小的圈环渐渐朝四周狂舞蔓延。风吹开了他扣在头上的帽子,被吹乱的发无法遮挡那双可以蛊惑人心的瞳孔,蓝攸奈看见对方被眼前的状况给吓到了,脸色煞白萦着些许红光,扭曲不已。
“啊啊啊啊……怪物……”
几个加起来不知道比夏洛克大多少倍的男人惊恐地大叫着,吓得连滚带爬地就往远处跑,而夏洛克也没有要继续追他们的意思,随着他们渐渐淡出视线,周围的狂风也跟着一起减弱了下来,最后随着夏洛克砰得倒在了地上彻底失去了踪迹。
“你没事吧?”
着急地跑到了他的面前蹲下,夏洛克一只手已经搭在了她的背上,凑到她耳边轻声地说:“我现在没力气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折回来。快点,送我去个地方。”
以往总是显得得意洋洋目中无人的夏洛克,现在无力地瘫在她的身上,靠她这个瘦小的身体支撑,本该觉得可笑的蓝攸奈除了着急,其他的什么都没感到。
甚至忘了,现在的她也可以要挟夏洛克答应她,解除施在她身上的魔法。
笨。或许还是实在笨了点。
之前进入黑市的路是肯定不能走了,换了一条更为荒僻的小路,他们很快就离开了地下市场,走进了一条被开通得技术十分差劲,坑坑洼洼路的地面没走一步都觉得艰难。顺着夏洛克的指示,蓝攸奈扶着这个高出她好多的夏洛克踉跄的走着,好几次都差点带着他摔到地上。
蓝攸奈的左手沾上了从他的伤口淌出的血液,对于从来没见过什么血腥场面的她来说,她觉得自己快疯了。
只是让蓝攸奈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当他们终于离开地下,走处跟迷宫一样的巷子后,面前的竟然是座教堂,装修算不上华丽,朴质的白色基调,典型的哥特式风格。延向它的是一条很宽敞的小路,周围种着葱郁茂盛的大树,随着风缓慢地摇曳,时而挣落的几片叶子转着圆舞,向下翻飞。
“那边,是后门。”
夏洛克指了指路的另一边,小声的说道。
蓝攸奈看了眼他们狼狈不堪的模样,也没想多问老实地照做了。
还没走到教堂后门,他突然站停了下来,没有要继续往前走的意思,而送开了勾在蓝攸奈肩膀上的手,是找了一块葱郁的草坪,依靠在一扇窗户下的墙壁边。他没有用魔法治愈伤口,而是带着疲惫的神色抬头,看向了窗户内的景象。蓝攸奈看到他很细微地扯了下嘴角,伸手缓慢地扣上了连衣的帽子,重新遮去了大半张脸。
他看到了什么?
好奇地顺他之前的视线看去,从他这个视角正好可以看到教堂内一对穿着婚服的两个人,教父正微笑的祝福着他们。
即使靠得很远,她还是能够靠嘴型分辨出那句从他嘴说出的那句话。
“愿上帝保佑你。”
夏洛克低声的吟着,几乎与教父的话重叠了,只是他的声音中还夹带着一丝笑意,不是嘲讽,不是轻蔑,像是什么都不是,她琢磨着,还是读不懂。
夏洛克会祝福人吗?不太可能……
许久,他才重新抬起头面向了身旁的蓝攸奈,没有睁开眼睛:“喏,难道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蓝攸奈愣了一下,连喊了几声‘有’赶紧坐在了他的身旁。
“那个夏洛克,刚才追你的人是要杀你吗?我还以为黑市里很多人都怕你咧。”
“怕我?为什么……我只是一个魔术师罢了。”他自讽地说着,摊开了自己的左手心,很用力地想要变出什么,但是最后还是失败地垂下了手,“知道为什么我被叫做魔术师,而不是魔法师吗?因为魔术师只能变出一些小小的东西,小的,有时真的只能取悦于别人一时的兴趣。可是,其他的,我却完全做不到。无法让死人复活,就连保护自己,也只能用些华而不实的假象敷衍那些愚昧人的眼睛罢了。”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还是那么的讽刺。只是这次讽刺的人,却是他自己。
蓝攸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不停地摇头:“不会啊,我觉得夏洛克很厉害啊。至少我每次就都被你整到啊。”
刚说完,她就意识到,这根本不能算安慰,反倒像是在抱怨。
“哈哈。”夏洛克仰朝着天干涩地大笑了两声,睁开了猩红的眼眸。昏暗的地方越是妖艳,那么越是明亮的地方,就越发黯淡。
“其实我只是……”
“为什么我会碰到你这么笨的人。”他喃喃地说着,略微地侧过了身,让自己的视线面向了她,“不想问问我其他的吗,比如……苍佑凉的爸爸怎么会找到我?”
他心情看上去还不错,或许也只是想和蓝攸奈说说话,仅仅只是说话,随意得很。
但蓝攸奈可没跟他一般平静,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断断续续地问:“你、你、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没吭声,点了点头。
“那……他是怎么找到你。”蓝攸奈想了想,还是很没心意地照着他之前的话问下去,问完才发现漏了一句,急忙补上,“对了,学长他又是怎么找到你的,他也来过地下黑市吗?可是那似乎看守很严哎?”
“他当然进不来。不过不知道他从哪里搞到了联络我的记帐单,黑市基本到处都传着的,被我施了魔法的帐单,只要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滴上血液就会订立一种特殊的契约,我能够和他的意念联络。至于他爸爸,似乎是通过什么黑市里的人给带进来的,呵……还真有点佩服他的忍耐度,如此安分守己的人,会来到这种混乱的地方。”
蓝攸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一字一句地琢磨着他所说的话,仍旧还是模模糊糊的。
“那么就是说,如果没有记帐单,又没办法进入黑市,要找你就很困难了咯?”
“哈哈,如果连这都做不到,他又有何能耐让我替他做事?”
夏洛克的体力还没有恢复,手臂上被子弹划开的伤口被风吹得停止了淌血,他仍旧软绵绵地靠在墙壁上,闭着眼睛面朝着天空,像是在感受难得阳光。
一个错觉,仿佛觉得,即使是再温暖的阳光,也照不近那被笼罩在阴影中的他。
蓝攸奈被他说得一时牙口无言了,而夏洛克也没有想要继续想话题说下去,气氛顿时陷入了寂静的怀抱。
尴尬地看着他,琢磨着还应该趁着这个时候问他些什么,他突然一手撑着地不稳地站了起来,若不是身后是墙壁,可能刚起来的一刹那他就会再度摔倒。而在起来的瞬间,他摘下了一朵小小的野花。
他半眯着眼睛,审视着手中小小的,带着杂色的小花,在猩红色的眼眸注视下,它的色彩显得那么单调无力。夏洛克嘴角牵起一弯小小的弧度,半俯下身伸手递到了蓝攸奈的跟前。
“给你吧。”
“什么?”
“它跟你很像。”
夏洛克没等蓝攸奈来接就送开了手,花随即飘落在了地上。待蓝攸奈拿着花从困惑中醒来,他已经走得很远了。
野花跟她很像吗?
来来回回将它看了好几遍,蓝攸奈顿时有种再度被他小整的感觉,刚小声嘟哝了一句‘大怪物’,想丢掉花的时候,她才诧异地注意到拿着花柄的左手掌心印出了几个鲜红的数字,再熟悉不过的感觉,只是某些字符出现了改变。
+20。
这是什么?
加分吗?
蓝攸奈夸张地几乎将掌心都贴到了眼睛前面,生怕自己眼花看错了一个字符。
一直整她,扣她分的夏洛克竟然会给她加分?
开玩笑!他一定是写错了吧?
猛地抬头再次看向远处的他,一路踉跄的走着,和平时比起来,再狼狈不过的模样,却不见丝毫想要止步的架势。
蓝攸奈下意识地连带着小野花,握紧了左手。
或许他也不是真的有那么坏,是个大怪物呢?
或许……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呢?
侧头看了一眼窗户,教堂内的新婚夫妇已经离开了。周围,他们的亲戚也离开了,整个宽敞的空间之中,只有教父一个人站在宽敞的堂内,双手握在胸口静静地站着,他的脸上满是安详的神态,似在为他们祝福着。
蓦的,他突然睁开了眼睛,迟疑地转过了头看向了窗外。天虽然渐渐冷了,但是周围仍旧满是绿树青草,有太阳就连风都被照得暖洋洋的,那么的温暖,美丽。
只是,空荡荡的外面,却什么都没有。
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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