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沐歌看了看旁边的空位：“周警官是吧，你这样总是打扰我我可以告你骚扰。”
周北川长手长脚的坐在路边摊的小凳子上，看起来有些有些挤。他脸上青色的胡渣明显，他点燃了香烟，长抽一口，喊道：“老板，来份生煎。”
老板答应了。
他像是懒得打理头发，直接在额头抓一把向后梳，乱糟糟和造型差的十万八千里。浅褐色的瞳孔在夕阳下越发淡薄，五官越发深邃。
“我说咱们也算是熟人了，顾小姐……哎别走别走……”周北川一把拉住她，发挥出十二分的流氓气质：“秦小姐，秦小姐行了吧？”
秦沐歌看着他就什么都吃不下：“你到底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上次说让秦小姐帮忙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周北川露出一口大白牙假笑。
秦沐歌将食物打包，起身：“我不同意。还有事么？”
周北川：“其实还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就是……”
“我不同意。”秦沐歌听都不想听，转身就走。
周北川朝着她背影慢悠悠道：“董局让我来找你。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这几个字成功让她停下了脚步。
秦沐歌有些僵硬的回头：“谁？”
“董局，董彦书。”周北川也没想到董局这名字竟然真的好使：“我想去顾家老宅看看，还有顾铭的东西。”
秦沐歌勉强控制着自己想要离开的脚步：“今天晚了，明天吧。”
周北川看着她：“好。”
晚上，乐米没有回来。
秦沐歌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亮。她抑制不住想要逃跑的冲动，天刚蒙蒙亮，她突然弹跳起来，随意找了个包，往里面塞了两件衣服。给乐米发了短信，说帮忙请两天假期。
她用水抹了把脸，冲出门去。
坐电梯到楼下，天还没有大亮，空气又湿又冷，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裹着衣服向前。
一个人影突然冲了过来，冲她散漫的笑：“嗨，这么早。”
秦沐歌吓了一跳，退后几步。她眼看着面前男人眼底的青色不比早上镜子里的自己少。她咬牙道：“周警官这么努力工作，也不怕猝死。”
周北川直打哈欠：“没办法，总得比一般人勤快，要不犯人还不都跑喽。”他笑道：“哟呵，咱一天就能回来，还准备衣服了啊。”
秦沐歌深吸一口气，没有理他。
上了车才发现，来的不止周北川一个，有个年轻的警察，对她笑的有点腼腆。还有个光头，对她笑的……也有点腼腆？
只有宋可总是冷冷的看着她，秦沐歌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说话。
临江很大，顾家老宅和秦沐歌现在住的地方，一个最南，一个最北。
她好像迫不及待的想要在离它最远的地方安身，可偏偏不离开这个城市，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好像是在和什么硬耗。
几个人出发的早，路上除了红灯几乎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就这样还走了一个多小时。
顾铭出事后，顾宅被封了。这里原本就是许多年前留下来的土地，后来翻新盖了洋房。周围是一片菜园农场，几乎没有住户。
十几年后，就更荒凉了。
秦沐歌以为自己忘了，可当她站在大门口的时候，那扑面而来的记忆清晰的映入她的脑海里。
几乎不需要思考，钥匙该往哪一边转动，脚下哪一个砖块松动容易崴脚，该走多少步可以来到家门口——像是刻在脑子里一样，一丝一毫都没有忘。
十几年前，在场的所有人年轻都还小，包括周北川。
毕安全就更不用说了，他还是翻看文件的时候才知道临江竟然还发生过这么大的事。他小心的站在秦沐歌的身边。
“那个，顾，顾铭的东西……”
秦沐歌低着头，走上楼梯，没一会抱着箱子下来。
“除了当初交给警察的，剩下的都在这了，你们可以拿走。”她低声道。
周北川：“宋可，光头，你们留在别墅。毕安全你跟我走。”
宋可突然往前走了几步，脸色有些涨红：“我，我也去。”
周北川看了她几秒，不容置疑道：“你留在别墅，服从命令。”
宋可握紧了拳头，没有说话。
毕安全诧异的看了看她，疑惑的转向光头，光头冲他挤挤眼睛，摇了摇头。
周北川：“带我们去现场吧。”
毕安全站在秦沐歌的旁边，她转身的时候整个人好像都在摇晃。他下意识抬起手，又发现秦沐歌站的稳稳的。他挠挠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几人开车大概又走了二十多分钟，来到一片荒地。下了车几人又走了十多分钟。这里十分荒僻，没人领着，他们连路都看不见。
秦沐歌带着两人拐了好几个弯，在尽头停下，面前是一座山。
“这地方可真难找。”毕安全嘟囔着。
秦沐歌指着地上：“那里有个扣，被锁上了。”她的声音越发低沉，只有特别注意的时候才能听见。
她掏出钥匙递了过去，毕安全想接，可周北川挡在他身前，道路很窄，他过不去。
周北川笑笑：“还是麻烦秦小姐了。”
秦沐歌举着钥匙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毕安全竟从她的身上看出一股浓浓的散不去的绝望味道，这让他十分不忍心。
“队长……”
秦沐歌动了，她弯腰将铁锁打开。抓住地上的铁环，用力向上拉。
毕安全想上去帮忙，再次，周北川挡在他身前。
“队长！”毕有些不解，不由喊道。
可能是门板太久没有被掀开，滚轮的地方锈住了。秦沐歌掀开来有些大力，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一时间竟然起不来。
毕安全实在看不下去，他强绕过周北川，蹲到秦沐歌身边：“秦小姐，你没事吧？”
秦沐歌低着头，不动也不说话。
像是刚才那一下花光了所有的力气，再也挣扎不动了。
几分钟过去，空气放的差不多了。
周北川看着地上的秦沐歌，依旧笑笑：“秦小姐，麻烦带一下路。”
猛然间，秦沐歌突然抬头，死死的盯着周北川，那眼神像是条毒蛇，不，更像是被毒蛇咬中的豹子。
双目中射出怨毒的，绝望的，仇恨的光芒，恨不得死掉对方的血肉，饮干敌人最后一滴血。
周北川居高临下，静静的看着她，声音冷的毫无感情。
“你得下去，顾小梦。”
毕安全最不喜欢这种气氛了，一点不和气，让人浑身不舒服。
“周队，秦小姐累了，不如咱们下去。”
“那可不行。”周北川突然笑了：“秦小姐一怒之下把咱们锁下面，可怎么办。”
毕安全没办法，只能先下去。
秦沐歌缓缓站了起来，她拿着一只手电筒，一只手把着地面，一只脚迈在黑暗中的梯子上，下面的黑暗慢慢好像在慢慢吞噬着她，直到不见。
最后，周北川将对讲机别在腰间放好，带着两个大灯，沿着梯子下了去。
“周队！”毕安全照着手电筒。
这里不是警察第一次来，他早有准备。周北川将灯放好，高功率大灯亮了起来。
这里比想象的要宽敞的多，这是毕安全第一反应。应该是本来靠近山体就有个溶洞，后来被认为扩建了。
毕安全回过神，看见秦沐歌正好在一面墙壁的凹陷处，她缓缓的蹲了下来。他吓了一跳，还以为刚才秦沐歌受伤了，他连忙小跑过去。
“秦小姐，你没事吧？”
“毕安全！你去那边。”周北川的声音响起，毕安全不得不往里走。
他确认秦沐歌至少身体没什么伤害之后，便对她说：“秦小姐，你要是不舒服就上去，没关系。不然就喊我，我就过来。”
秦沐歌没有说话，他便起身离开。
往里走，拐弯后，又是一盏大灯，周北川就在里面。
毕安全走了过去，又缓缓停下脚步。
眼前一张标准的手术台在中央位置立住。手术台上蒙了层厚厚的灰烬，四边呈褐色，看起来脏兮兮的。右边墙上一个工具架，已经空了。
最里面一个铁质的聋子，半人高，仿佛是狗圈，里面一条铁链满是锈迹。
毕安全后脑勺凉飕飕的，觉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他不能想象这个地方原本是用来做什么，有什么人来过。
周北川：“你去右边。”
他的声音很低，却坚定平稳，这让毕安全安心了许多。
他慢慢的移动脚步，走到右边。
右边墙壁上也嵌着几条铁链，十分结实，尽头处用钢板加固。将铁链弄下来恐怕正面墙都要拆了。
铁链很短。拷人的话……可移动距离不多。
毕安全蹲下身来，举着手电筒，照在铁链上。他带着手套，一寸一寸的摸索。
突然手电筒晃到了什么，他赶紧再次照了过去。
光亮停在墙上低矮处不起眼的位置，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墙上密密麻麻的一排，一横四个竖，就像……
十几年前，这条铁链绑了一个人，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地方，每天用小石头在墙上刻条线记录着日期。
最后他/她出去了么？
毕安全觉得自己的手有点抖，他才发现铁链上褐色的哪是什么锈迹。
那是不知道染了多少人的，干涸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