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警察阿姨已经让她有些不耐烦了。
吴萌站起来：“我不吃了，我要找安妮玩。”
秦沐歌看见她站起来，用纸巾仔细的擦了手，又抚了抚裙子上的褶皱，最后形象似乎让她满意了，她才往门口走。
“你的裙子很漂亮。”秦沐歌夸奖道。
吴萌犹豫了一下：“这是条新裙子，我今天才穿的。”
“真的好看，和你的皮鞋很配。”
这句话真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她在商场里选了半天才挑中了这双鞋，红色的皮鞋带蝴蝶结，和碎花裙子搭在一起，没有比这更让她满意的了。
吴萌笑起来：“我也是这么想得。”
秦沐歌温和的说道：“裙子是谁帮你挑的，很有眼光。”
她骄傲的抬起下巴：“是我自己挑的。”
“这么好看，一定挺贵的吧。”
“嗯哼。要两千块呢。”
“是爸爸妈妈给你买的么？”
“是我妈妈买的。”
“你妈妈怎么会那么有钱？”
吴萌想了想，她家怎么会有钱。连那个十平米的房子都是租来的。她说道：“我让我妈把房租给取出来买的裙子。反正晚一点交租也没什么事。”
“你妈妈是怎么赚的租金？”
就是那么赚来的呗，工作赚的。这个问题太无聊，吴萌懒得回答。
“妈妈对你好么？”秦沐歌换了个问题。
吴萌耸耸肩：“还不错吧。”
“如果妈妈不在了，谁来给你买裙子？”
“自然会有人买。”
“那谁来接你放学呢？”
吴萌咬着嘴唇想了想，结果觉得这个女人好烦，她应该走了。
“萌萌，咱们来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什么游戏？”
“你知道阿拉丁神灯么？”
“我知道！”这引起了吴萌的兴趣，故事什么的她最喜欢了。
“这个游戏叫做神灯游戏。现在灯神愿意送给你一个最美好的一天，你随意想，什么样的一天它都能满足你，你会怎么度过？”
吴萌：“我的所有愿望都会实现？”
“可以。不过只有一天。”
吴萌坐了下来。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一定要买好多好多的衣服，好多好多的鞋子。哦，对了还有包，同桌在商场买的包她真的很喜欢，她也要买一个，不不，得买好多个，一天换一个背。
她要住在像李安妮家一样的城堡里，成为像她一样的公主。
吴萌越想越高兴，把这些统统告诉了秦沐歌。
秦沐歌打开一双卫生筷子，掰开，在吴萌的脑袋上点了一下：“灯神满足你的愿望。还有么？”
“有！”吴萌很高兴，好像愿望真的实现了一样：“我还要举办一个生日聚会，邀请我所有的老师同学，蛋糕要三层那么高，还有满满的奶油！”
秦沐歌侧头想了想：“可你的生日已经过了。”
“灯神说我所有的愿望都会满足。我说那天是我的生日就是我的生日！”
秦沐歌用筷子再次点了点她的头：“好吧，灯神愿意实现你的愿望。”
“灯神还得帮我揍学校里欺负我的同学。特别是那个胖子，总是说我没爸爸，灯神要狠狠的揍他。”
“灯神不太愿意伤害别人。”
“可这是我的一天啊，我说怎么样就要怎么样。”
秦沐歌非常勉强的点头：“那好吧。灯神只能答应你了。”
吴萌得意极了。
秦沐歌突然说道：“可是如果那个胖子报复你怎么办？”
“没关系，他怕李安妮，安妮会教训他的。”
“可如果胖子叫了他的父母呢，他是有父母的是不是？”
吴萌不乐意的点点头：“对。他凭什么有父母。”
“安妮可打不过他的父母吧，那谁来保护你呢？”
“我妈妈会保护我。”
秦沐歌用筷子轻点一下她的头，柔声道：“可是妈妈已经被你送进监狱了呀，或者已经死了。她非常想要保护你，可是她做不到了啊。”
吴萌有点懵，小小的脑袋好像反应不过来这件事。
“可，可安妮也有父母啊，他们也能保护我。”
“她们得保护安妮啊。安妮才是他们的孩子。”
对。安妮是他们的孩子，安妮的爸爸妈妈会做任何事情保护她，就像……
“就像你的妈妈保护你一样。”
这个警察阿姨好像会读心术，将她心里面的话读了出来。
吴萌有点慌张，有点不知所措。
“萌萌，你没有说过你爸爸，跟我讲讲你爸爸好不好？”
“……我不想和你说。”
秦沐歌举起筷子：“可我现在是神灯啊，你可以对神灯说任何事。”
“……我，我爸爸总喜欢打人，他被关起来了，再也打不了人了。”
“萌萌是不是非常害怕？爸爸发脾气的时候会打你么？”
吴萌点头，想起来以前，她很害怕，整个人缩在椅子上。
“会打我。”
“他经常打人么?”
吴萌点头。
“他经常打你么？”
吴萌点头……摇摇头。
秦沐歌轻声问：“经常还是不经常？”
“爸爸经常打妈妈，但是并不经常打我。”
“为什么爸爸只打妈妈不打你？”
“因为……因为……”
秦沐歌：“因为妈妈挡在了你前面。”
吴萌真的害怕了，她真的会读心术，自己想的什么她都知道！
秦沐歌摇了摇筷子，笑着道：“因为我现在是神灯啊，记得么，神灯什么事情都知道。”
吴萌小小的身体坐直了，腿也不晃了。
“爸爸是怎么进监狱的？”
“是因为妈妈把爸爸打人的事情告诉了警察，警察把爸爸抓走了。”
秦沐歌：“妈妈有没有告诉你，爸爸还会回来？”
吴萌突然惊恐的看着她：“不对！妈妈和我说爸爸永远不会回来了！”
“那是因为妈妈把他送走了。”
吴萌：“妈妈不在了，爸爸就会回来么？”
她想起了从前。她最害怕的就是喝了酒的爸爸摇摇晃晃的朝她走过来，手上拎着酒瓶子像是随时要砸碎她的脑袋。
妈妈会把她抱在怀里，用后背对着爸爸。这个时候爸爸会更生气，可她把头埋在妈妈的怀里，被紧紧的抱着，她就不会疼，也不会冷了。
吴萌不说话，秦沐歌用筷子点点她的头：“如果你把妈妈送走了，以后谁来保护你？”
“哇……妈妈……”吴萌哭出声来。
秦沐歌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摇着，轻轻的拍在她的后背。
像，从前妈妈做的一样。吴萌紧紧的拽着她的衣服。
30岁的吴秀莲，像是已经走完一生的垂暮老人。她小的时候可能有过理想，努力读书，上大学，她的成绩挺好，老师都说说不定她真的会考出县里。
然而这个理想在17岁那年破灭。
高二那年，突然有一天被爸妈叫回家告诉她，书不用念了，给她找了户好人家，要她结婚。
吴秀莲开始的时候哭过，后来妥协了。乡下大家结婚都早，自己还有个弟弟。早点结婚她还可以帮衬家里。同乡挺多人都去城里打工，不也赚了很多钱。她又不懒，她愿意干活，她可以照顾好小家然后攒钱，说不定以后还能买一栋小房子。
但很快，这个愿望也像泡沫一样迅速的破灭了。
她嫁给了一个混蛋。
她多次想死，可是不行，她有了一个孩子，这小小的生命给了她力量和对未来抱有希望的勇气。
为了萌萌，她愿意牺牲自己的全部。
“警官，你再问我多少次都是一样的，我杀了洛洛，是我做的。”
周北川：“你知道你称呼被害人的时候都是叫他的小名。”
吴秀莲木然的点头：“我认识那个孩子。”
“你知道那孩子生前遭受了什么么？凶手简直丧心病狂，他被虐待的时候肯定哭喊了吧？他叫你停下来了么？”
吴秀莲弯着腰，哽咽：“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有罪。长官，你将我关起来吧……”
周北川没有理会她，继续说道：“凶手根本没将钱洛洛当成给一个人来看待。他/她根本不会有同情，怜悯的情绪。可是你，你一直在叫洛洛的名字，而没有一次用‘他’来替代。你关心洛洛，你很在乎他的生命，是不是？”
吴秀莲哑声的哭着，并不说话。
“为了洛洛，为了吴萌。说实话吧，告诉我们真相。”
她摇头哭着：“没有我萌萌才会过得更好，我连一件像样的裙子都要攒好长时间的钱才能买给她。同学们都去夏令营，可她却只能跟着我去卖货。我的存在对萌萌来说就是个悲剧。还有洛洛，洛洛才6岁，我……我对不起他，我想要接受惩罚，我愿意偿命！”
“你以为你在保护你的孩子！实际上你这么做才是对她最深的伤害！”周北川沉声道。
这整件事情每一分一秒都在让他悲痛。无论离开人世的孩子，还是眼前这个要被生活折磨疯的女人。
“你说你丈夫打你的时候她笑了。不是因为她喜欢看你被打，而是多年以来在她的认知里根本不知道那样做是错的！”
吴秀莲抬头：“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你是错了，你错在因为自己担下一切对孩子就是最好的交代，你错在凡是都默默忍受不敢奋起反抗。”周北川双拳砸在桌子上：“吴秀莲！你的人生勇敢了一次，为了吴萌你反抗了暴行的丈夫。我认为现在又到了同样的时刻，轮到你再次选择了！”
“你是想让吴萌再次笑着看着你被打，还是选择告诉她对错！”
周北川强迫她直视自己：“吴萌才刚刚16岁，还有未来好几十年好活。而未来的她到底是什么样子，就取决于你此时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