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下雪了。”
刚被云辉哄着静下心读书的云志一听到这话整颗心燥动了起来，转头望向窗外。
云辉也忍不住望向窗外……
下雪了，今年的雪比往年来得早一些。
往年此时，他和阿离在冷宫中还在筹划如何过冬。
宫中人对冷宫一向健忘，在雪天路滑难走之时，宫中的人一向会将冷宫彻底遗忘，连份例也不送来，那时没粮没炭的他们真是度日如年。
好在母后临死前藏了一些金银珠宝，阿离每年在最难熬时取出一些来托嬷嬷让出宫采办的太监带布带粮回来。
渐渐的，母后留下的遗物也剩一块金锁，听闻那里母后曾经戴过的。
原本今年春季他还和阿离叹息，说他连母后最后一点念思都要失去了。过了今天的冬天，明年又要怎么熬？
不想今年此时他已经远离那座孤寂被人遗忘的宫殿。
若非雪落，不知人间已冬。
……
天蒙蒙下起了雪，像柳絮漫天纷飞，苏衍坐在房间中，大门敝开着，屋中几个火炉在热烈的燃烧着……
他们从阳安出发连日赶了三天的路，终于在下雪前回到了裕州行宫。
裕州行宫很大，就像一个缩小般的皇宫，宫殿层叠，不知深浅……
苏衍踏进永和殿时天飘起了雪，如细致的白盐，落在手中便化成了水。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云朝将他往年打猎蓄着的白狐皮毛做成一件新狐裘送与了他。
苏衍将它披在身上，站在风雪中，仰头呆呆地望着天上的雪花由远到近的飘落在头发，将头发染白……
云朝将伞举过他的头顶，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天寒地冻莫贪玩，别着凉了。”
入殿中，大殿内放着五、六个赤金炉子，炉子中焚烧着银霜碳，碳木上红色的火焰像一条火红的舌头……
婢女们打来了滚烫的热水，端上干净的衣服，伺候着苏衍沐浴更衣。
从浴室出来只见苏锦已洗漱一新坐在外间等着，见他出来抬头冲他开心一笑，“阿衍。”
苏衍咧嘴一笑，回应道：“哥哥，你来了。”
现在是晚膳时分，苏衍道了声：“传膳。”
主管贺兰早已让大厨房备好饭菜，只待主人家一声令下，婢女们就能挨个上菜。
云朝刚回来有许多公务要忙，没空陪苏衍用膳，所以特意去唤了苏锦来陪他……
膳后，苏家两兄弟坐在长廊前看雪，远处的宫殿屋檐重重叠叠，没有尽头……
苏锦忽然回头，有些震撼地对苏衍道：“阿衍，我原以为城主府已经够大了，没想到裕州行宫更大，比城主府大四、五倍。我从住处出来要走很远才能走到你这里，在城主府明明不用走那么远的。”
苏衍点了点头，目光幽黑地望着屋外，喃喃道：“这座行宫的确很大。”
苏锦又问：“阿衍，花影什么时候来和我们会合。”
这么大的行宫没有花影在，怎么都感觉好生冷清。
苏衍浅浅一笑道：“很快。”
昨日他听云朝说，花影已经安然无恙地离开京城了，他很快就能来与他们会合了。
“太好了。”
苏锦眉飞色舞道：“花影之前说，等落雪了就带我去出上玩，他说冬天大雪后山上会有许多冻坏在雪地里不会跑的小动物，我们就专头去捡被那些冻坏了的小动物……”
“那一定会很有趣……”
黑夜投射出点点灯火的宫殿中，两兄弟亲昵裹着一张被子坐在大殿前，抬头望着从天下飞落的雪花……
白明被龙合从小倌馆救出来时天也飘着雪花，赤身裹着一张单薄被单子的他忍不住瑟瑟发抖。
他来时是被人拖走进去的，离开时也是被人拖着出来的。
此时的天空没有月，灰蒙蒙，像他的心，没有一丝光亮……
龙合亲自来接的白明，见到昔日那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变得如此狼狈，不由轻轻一叹。
将白明带回城主府，龙合遣人去帮白明洗漱，那些人却被白明赶了出来。
白明自己一个人在浴室中又哭又嚎，折腾了两个小时才穿戴完毕从浴室出来。
白明慎重冲龙合拱手一拜，“多谢城主救命之恩。”
“你我需要这么生份么？”
龙合叹息道，“罢了，我未能及时救你，你要与我生份也是理所当然。”
白明再次一拜，“多谢城主。”
龙合摇了摇头，连连道：“罢了，罢了……你就在城府中好好休息吧。”
“是。”
白明低着头，脸上尽是狰狞之色。
龙合转身离去，离开时特意让人给白明请大夫。
婢女扶着白明去床榻上休息，边道：“公子怕误会龙城主了，公子出事的当晚龙城主便去找了太上皇求情。只是太上皇心太过于狠……”
“闭嘴。”
白明目光阴鸷地盯着她，欲将她撕成碎片。
这是他一生的耻辱，一生的痛……
婢女低头应：“是。”
若非这婢女是白明从家里带来的，也不敢冒死说这些话。
躺在床上，白明声音发冷地问：“龙城主此时又怎么敢救我出来了？是太上皇开恩饶恕了我？”
婢女面无表情道：“太上皇昨日便离开了，龙城主见太上皇守在暗处监视公子的卫兵撤走才敢上前。龙城主还说公子太过胆大妄为了，连太上皇的底线也敢触碰。若非太上皇震怒，他也不会等到太上皇离开才敢救公子脱离火海。”
“底线？太上皇的底线……”
白明心头一动，突然想到那件“苏衍”生前穿过的衣服，难道是因为他穿了这件衣服才会惹来云朝的震怒。
而那件衣服好似是自家三哥给他寻的，也是他跟他说，若他穿上这衣服定能得过太上皇的恩宠的……
白明的这位三哥跟他不是从一个娘亲肚子爬出的，而是白太师平妻所生，平日里一副笑呵呵、处处帮人忙的老好人模样，没想到心肠这么恶毒。
白明一阵发恨，几乎把一口牙齿给咬碎……
婢女忽然道：“公子，龙城主请的大夫到了，是否要见？”
白明此时全身无力，秘处火辣辣的疼，不由咬牙切齿道：“见……”
婢女拱手退下，不消一刻便带了个中年大夫进来。
这中年大夫头发稀疏，背着个药箱子，面容严肃……
大夫冲白明行了一礼，在白明首肯后向来给白明诊脉。
许是龙合提前交代过，这位大夫入屋后不曾向白明提问什么让人尴尬的问题，自顾给白明把了脉、检查了白明身上的伤口，写单开药……
床榻上，白明脸色又青又红，恶狠狠地盯着这个中年大夫。
婢女送这位大夫离开时，守在门口的总管开口道：“这位大夫乃是聋哑人，还请公子放心。”
婢女行了一礼道：“奴会转告公子，有劳龙城主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