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青楼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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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青楼妙手(青门系列之一)(云中叶)

序曲

傍晚,阴沉沉的,纹风不动。

那是一间简陋的大厅,室内肮脏而杂乱。大厅里人很多,声音很响,然而所有的人似乎都忘记了角落里的那个被捆绑得犹如一个粽子一般的孩子。说是孩子,其实年龄应该也在十五六岁了吧!此刻,他饥肠辘辘、瑟瑟发抖、胆战心惊,萎缩在角落里已经很长时间了,以至于他的四肢他的眼神都变得麻木不仁,失去了知觉。他的目光空洞地投注在山寨里欢庆的强盗身上,在他视线能够触及的范围之内,没有任何人在乎他的生死。他既怕他们想起他来一刀把他捅死,又怕他们就这样把他遗忘直到他活活饿死。

他不是怕死,他只是还不能死。

这是一个规模不小的寨子,那些强盗们瓜分着本该是属于他的财产。如果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浩劫,他此刻还待在温暖舒适的家里,享受着爹娘的疼爱。

爹狠狠地抱住他,告诉他无论如何都要将家传绝学延续下去,告诉他再怎么困难都要活下去。

娘亲狠狠地亲了他一口,抱着十岁的妹妹冲向另一处火海。

是的,他们家,到处都是火光冲天的刺目惊心。

他不知道爹娘和妹妹怎么样了,他们是否也能够像他一样,至少还能继续苟活。如果爹娘没事,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把他救出去。他的心里微微腾起了一丝希望。他试着吞咽,觉得喉咙一阵刺痛,每一次呼吸都疼痛难忍。但是,这疼痛至少证明他还活着。一天之前,他还是父母娇弱尊贵的掌上明珠;然而此刻,他竟然不可思议地学会了忍耐。

“头儿,这个小鬼拿他怎么办?”这些强盗到了山寨,就纷纷扯下了面罩,这令他更加害怕。此刻说话的人尖嘴猴腮,目光游戈飘忽,看上去非常一副奸诈的模样,“他看到了我们的真面目,我们肯定不能放走他的。”少年的心沉了下去,好不容易拽住的希望之线“嘣”地一声断裂开来。

那个“头儿”转过头来,黑色的头发凌乱地披在硕大的脑袋上,有几股油腻的头发遮住了晒得棕色的脸颊。他的眼睛很大,眼珠子暴突出来,恶狠狠地在少年身上打转,令少年不寒而栗。“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不过我们既然受人委托,自然要遵照别人的旨意办事,否则就是坏了规矩。”他的嘴巴宽阔,一张嘴,焦黄的牙齿就肆无忌惮地露了出来。尽管少年此刻腹内空空,他仍然有一种呕吐的感觉。

那个尖嘴猴腮的家伙逼近了少年,好奇地上下打量着他:“头儿,你说这个小家伙能值那么多钱吗?难道他竟然会是个宝贝不成?侯……”

“闭嘴!”“头儿”狠狠地扇了手下一个耳光,阴鸷的目光地落到少年的脸上,但少年显然已经吓傻了,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头儿”略略放心,凶狠地盯着手下:“嘴巴关紧点,不然你可能会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那个手下唯唯诺诺,捧着半边肿起的脸颊,再也不敢吱声。

少年几乎就要哭出声来,却终于倔强地忍住了眼泪。

“头儿”的目光在少年脸上游戈,忽然“咕”地咽了一下口水,这个少年郎,真是个男娃子吗?他的美艳他的娇嫩……“不会是女扮男装的吧?”

他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但少年却听得清清楚楚,心脏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头儿”的手淫亵地伸向他的脸庞,他惊恐地尖叫了一声,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奋起挣扎,滚了开去。

“啧,力气还大得很哪!”“头儿”的兴趣更加浓厚了,眼睛里的光芒让他不寒而栗,“让大爷我给你验明正身。”

他拼命地摇头,忍了好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爹啊,娘啊,不是他不想活下去,不是他不孝,可是,可是……惊怒交集,他骤然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恍惚听到房子里传来痛苦的喊叫声。他朦朦胧胧地睁大眼睛,屋子里已经很黑了,偶尔有火光闪过,也马上熄灭了。但这微弱而迅速的火光,却足够让他看清楚,房子里的强盗遭遇了巨大的不测,黑暗中他甚至能够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喊叫声厮杀声戛然而止,寂静覆盖了一切。他屏息不动,感觉到有一双轻轻的脚步移到了他的身边。

房子里非常安静,静得他能够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忽快忽慢,忽轻忽重。

有风微微在他鼻息间飘过,一只柔和的手取走了塞在他嘴里的臭抹布,从那只手上传来了清淡而甜美的芬芳,仿佛有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涤荡了无边的黑暗、恐惧、血腥。他不规则的心跳忽然安静了下来,他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来历,但是,他有种感觉,他应该是安全了,他的屈辱他的灾难结束了。

第一章 风回小院谁与度

正是暮春时节,城中潋滟居的院落中,锦簇的花团与茂盛的青草藤蔓在习习晚风中轻轻摇曳,送出浓郁而醉人的花香。柔和而朦胧的暮色刚刚将花叶淡淡地笼住,潋滟居内,已经高朋满座,衣香鬓影,笙歌阵阵,猜拳划令不绝于耳。

潋滟居处于烟阁楼的东南面,大厅宽敞明亮,错落有致地摆满了矮几软椅,十多位客人或坐或躺,怀里倚红偎翠,眉飞色舞。二楼的走廊扶手上,零零落落地坐着几个眉目秀丽的女子,有的怀抱琵琶,有的纤手弄琴,叮叮咚咚的乐音绕梁不绝。

这一派浪漫旖旎的气氛中,有一名女子格外引人注目。她斜斜地倚靠在窗棱下一张长软垫上,一手支着下颔,体态舒闲,姿势撩人。雪白的足踝在暗紫色的罗裙下露了出来,白得触目惊心又令人神魂颠倒。但她那双黑白分明但又似蒙上一层迷雾的动人眸子却分明潜藏着一抹冰寒的光芒,叫人只敢远观而不敢近亵。她黑缎子一般的长发松松地拢在脑后,发髻上横着一枝金簪,闪烁生辉,和着那玄黄美玉的耳坠,越发美艳动人。她的年纪绝不超过二十五岁,正是女人一生之中最为妩媚的黄金岁月。而她最使人迷醉的既非那银铃般的娇笑声,也非眉眼之间的放浪形骸,而是配合着动人体态显露出来的那娇慵懒散的丰姿,那成熟迷人的风情,和那冷艳至极的气息。当她收敛了笑容时,那冷漠的表情使人心寒;而当她温柔浅笑时,如花的娇颜又叫人情动不已。

此刻,她低垂着眼帘,浓密漆黑的睫毛犹如蝴蝶的羽翼,暧昧地遮掩了她黑宝石般晶亮的明眸。看上去,她似乎已经昏然欲睡,只有她身边的丫鬟才能从她眼角偶尔闪烁的寒光中洞察到她形同豹子的警觉。

这个神秘而妖艳的女子,正是潋滟居的老板倾央。没有人知道她从什么地方来,自然更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世背景。大家只知道,三年前倾央是烟阁楼的花魁,名动京城,一度让昌平侯父子为了她反目成仇。后来昌平侯叛乱事发,倾央也忽然销声匿迹;三年后倾央卷土重来,成为潋滟居的老板娘,潋滟居成为烟阁楼最火爆的胜地,老板娘倾央再度艳名远播,冠绝京城,令无数客人心甘情愿一掷千金,只为博得老板娘倾城一笑。然而真正吸引客人的却是老板娘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潋滟居的客人非但能够享受到姑娘们的柔情蜜意,还能解去一身不可告人的病痛。

三年来,潋滟居的生意越来越红火,潋滟居的姑娘们自然功不可没,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真正的核心力量是潋滟居风华绝代的老板娘。潋滟居从来没有去而不返的客人,因此,聚集在潋滟居内的客人多是以前的老客户。当然,其间不乏有一些慕名而来的新客人,而这些新客人,对于老板娘的兴趣往往会超越潋滟居内所有的姑娘。但老板娘却今非昔比,似乎真的退隐幕后只为姑娘们做嫁衣了。尽管谁也没有见过老板娘的手段,然而没有人敢在潋滟居找老板娘的麻烦。不过不敢只是他们清醒时的表现,而一旦这份清醒迷醉在灯红酒绿之中了,那么意外就会姗姗而来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暖洋洋的香风中,已经有客人熏熏然失去了控制能力。

砰的一声,其中一桌客人忽然推翻了面前的矮几,他怀里的姑娘连带地被他推搡在地,顿时失声尖叫起来。

“鬼叫什么?老子掏了大把的钱出来,可不是来听你鬼嚎的!”这男子一张长脸,白面微须,身体已经微微发福,罩着一件青稠长袍,帽子上镶了块白玉,衣饰打扮一看就是个富家子弟。此刻,他已经醉态可掬,满口酒气,但一双眼睛却色迷迷贼兮兮地盯住了潋滟居的老板娘倾央,一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模样。

倾央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依然懒懒地躺在长软垫上,玉手柔弱无力地支着额头,洁白无瑕的皓腕在紫色纱衣下若隐若现,诱惑着男人们馋涎的视线。

潋滟居的男客们纷纷挂起看客的幸灾乐祸,盯着那名不知好歹的汉子。大厅里古里古怪的气氛激得那男子越发恼羞成怒,索性趁着酒兴,猖狂地向老板娘的长软垫走去。但他的酒气尚未喷及倾央,一抹剽悍挺拔的身影忽然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抬起头,一张英俊的娃娃脸映入眼帘,那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张扬着灿烂的笑靥昂然挺立在他面前。

“你是什么东西?敢挡我的道?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许岩武是什么来历?”许岩武摇晃着身子,狂妄地伸手去推少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少年并不似看上去那么秀气,他这一推虽然不曾全力以赴,却也能够推动百斤以上的重物。然而推在少年身上,居然犹如石沉大海。他这一惊吓,登时酒醒了一半,右手暗暗使力,几乎用上吃奶的力气,少年却依然笑嘻嘻地站着不动。他不敢再试,但面子上却更加挂不住:“******……”

“******”三个字尚未说完,脸上忽然啪啪啪啪四声脆响,打得他在原地滴溜溜绕了一圈,眼泪鼻涕齐流,两边脸蛋顿时高高地肿胀起来。

“你你你……”他又惊又骇,变形的嘴巴竟然没有办法吐出清晰的字眼来。他虽然远道而来,但家中老父在当地为官多年,作威作福惯了。何况,京城里还有身居高位的亲戚。他自己又颇有武功底子,别人看他,都要敬畏三分。谁知在这个烟花之地,居然有人敢出手打他,而且对方还是一个龟奴!

“容小哥,您高抬贵手。我家许爷初来宝地,不懂规矩,还请见谅。”闻讯赶来的扈从李四冲着少年又是拱手又是作揖。李四是京城人氏,懂得人情世故。许岩武的亲戚也是因为李四擅长看人眼色,才命令李四照顾许岩武起居玩乐的。

少年微微一笑,仍然站立不动。

李四慌忙拉扯着许岩武:“许爷,走吧!”他从头到尾,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望向倾央。少年又是微微一笑,神情已经舒缓许多。

“李四,你怕什么?”许岩武含糊地说着,终于不敢向少年挑衅,他再是愚昧懵懂,此刻见了李四的姿态,也明白对方很不好惹了,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实在下不去台阶。

“许爷,李四不怕,李四只是不想坏了规矩。”李四不卑不亢,手上的力道却加了许多,许岩武一半被动一半主动地退回座位。

“小天。”倾央扇动着睫毛,眼波流转,媚态横生。

少年适才对着酒醉仗势的许岩武,镇定自若;此刻,一张俊脸却忽然慢慢地红了起来,一双眼睛竟不敢对视倾央。

红唇未启,笑意却聚集在倾央的眼睛里,如果容小天抬头注视的话,会发现窗外明媚的春色已经尽数转移到眼前的女人一双秋波之中。但容小天依然乖乖地垂着脑袋,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大腿两侧,手指轻微地颤抖着。

倾央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轻柔的声音仿佛是泉流滑过青石的细语,容小天的耳朵渐渐地染上了脸蛋的颜色。

“小天,你还是这么容易紧张。”倾央慢慢站了起来,带动了周遭的气流,空气中顿时弥漫了一股难以描摹的芬芳,容小天的手指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小天,你这个样子,怎么出去做事?”

倾央的声音依然轻柔得如同花间的窃窃私语,容小天的脸色却忽然由红转白:“我……我……我不想出去,我……我……我只想留在这里。”

“小天,你知道留在这里大家会怎么看你吗?”倾央微微摇头,长发在纤细的腰间缓缓舞动,“他们会叫你龟奴,还会因此轻视你,欺负你!”

“我不在乎!”容小天把头一拧,“他们也欺负不到我。”

“是——吗?”刻意拉长的声音仿佛带着娇腻的鼻音,在场的每一个男人都不约而同地吞了口唾沫,仿佛那个呢喃的嗓音根本就是一只温柔的手,在他们的皮肤上温柔地一触而过。

“没有人敢轻视容小哥。”二楼的房间里忽然走出一个气度雍容的年轻人,他的气势并非来自衣身的华贵,而来自他英俊的面容和一身高高在上的王者霸气。他的面色因了美酒的力量微微泛红,他的眉眼线条明朗,顾盼之间忍不住会让女子红了娇颜。最特别的莫过于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深邃而明亮,充满了智慧和力量。只是若能够仔细一点,就会发现在他的眼眸深处,隐藏着深深的寂寞和厌倦。这样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他会有什么寂寞呢?他又怎么会厌倦呢?

他话音刚落,李四已经拉起坐在软椅上嘟囔的许岩武,飞快地向门外走去。许岩武瞠目结舌,想要争辩,但不知李四用了什么法子,许岩武根本来不及说话,两人就消失在大门口。

倾央笑了,她的笑容相当独特,笑意先从眼眸深处满溢出来,渐渐渲染到她小巧而坚挺的鼻子,最后才蔓延到鲜艳诱人的红唇。当她启齿时,色若激丹的唇瓣映衬着洁白的贝齿,那模样简直动人极了。

大厅里所有男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倾央的嘴唇上,包括二楼的男子。紧张不安的容小天忽然动了,动得果断而坚决,他顷长略显瘦削的身躯挡在了倾央面前,截断了所有迷恋的目光。

倾央抬起右手,轻轻落在容小天的肩膀上,神色显得既好气又好笑:“小天,你这是做什么?让开!”

她的声音柔和悦耳,却充满了不可拒绝的力量,容小天极不情愿地让开了身子,一张俊秀的脸蛋涨得通红。

“王爷,多谢你美言!”倾央向二楼的王爷微微颔首,目送谢意。

男人忽然满足地长叹:“千金难买美人一笑。小王不过一句话,竟然还得笑靥如花,该感谢的人是小王才对!”

“王爷客气了。王爷大驾光临,潋滟居蓬荜生辉才是。王爷可是潋滟居不劳而获的护身符呢!”倾央曳步走上楼梯,举止轻盈,仿佛柔风拂柳,曼妙无比。容小天紧紧地跟随其后,目光中充满了仰慕、爱恋,以及对其他男人的妒忌。

“呵呵,老板娘说笑了。京城里谁不知道老板娘翻手为云,覆手能雨。小王算得了什么!”男人哈哈笑了起来,目光中的欣赏和愉悦随着倾央的靠近而越来越浓烈。

“王爷取笑了。”倾央半噙微笑,唇瓣如新月,斜斜勾起,“王爷请进,莫要让无知之辈打扰了你的雅兴。”

王爷摆了摆手,神色之中忽然现出了一丝几乎不易察觉的暗淡。倾央敏锐地捕捉到了:“王爷还是无法忘怀故人么?”

男人轻轻地哼了一声,移开了目光:“要忘却,谈何容易?”目光迷离,望向那雕花的窗棱,不知道此刻她会在干什么?会不会偶尔也能够想起他,想起曾经的患难与共?“小王来此,只为散心,不想了!”他摇了摇头,仿佛要抖落满脑子的愁绪,然而飘移的眼神却泄露了他的忧思。

倾央并不点破,示意王爷身后的流雪。流雪会意,上前抱住王爷的手臂,娇声细语:“王爷,适才奴家只抚琴半阙,王爷您可要继续听完呦!”

王爷拍了拍流雪滑腻莹白的小手,正想说话,门口忽然传来一个男子放肆的笑声。他眼波流转,有些调笑地望着倾央,昌平侯甄啸,真是准时啊!果然,才刚刚还想解决他的困惑与烦恼的倾央,神色之间漾起了烦恼。

“呵,你的问题来了。”他和倾央的确是同病相怜没错,但倾央比他好得多了。倾央至少还有机会,他呢,早就在那一次的分别之中,就灭了所有的机会!神色更加黯然,他好像是醉了呢!呀呀,酒不醉人人自醉。他晃了晃身子,伸手搂住了身边的流雪,不如一醉温柔乡!

只是片刻,倾央已经调整了脸上的神情,娇声慢语迎向了不知在何处喝得醉醺醺的甄啸:“侯爷,你今天可迟到了呀!”

“老板娘!”甄啸摇晃着身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开心劲,一对桃花眼笑得眯了起来,浓密的睫毛勾勒出漂亮的弧线,“潋滟居真正的花魁,啧啧啧,我每多看你一眼,这颗心就会沦陷几分。”他夸张地捧着胸口,“啊哈,我想起来了,一定是你趁我昏迷的时候偷偷地在我身体里面种了蛊,对不对?对不对?”他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不成章法,容小天已经快步抢上,托住了甄啸的双臂:“侯爷,你放尊重点。”

“尊重?”也不见甄啸怎么动作,就轻而易举地挣脱了容小天的束缚,他张扬地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我有没有听错?潋滟居的人居然教我尊重?你们改行啦?”他嬉皮笑脸地凑近容小天。容小天满脸紫涨地避了开去。

“甄啸,”王爷闲适地走下楼来,满脸不以为然,“大家来这里都是为了娱乐,何苦为难了自己也为难了别人?”

甄啸慢慢地挺直腰板,也斜着眼睛,“噗——”吐了一口长气,忽然避过王爷,径直向楼梯走去,口中大声呼喝道:“飞雨,侯爷来看你了,还不出来给你的亲亲消消气?躲猫猫么?”

他以侯爷的身份狂呼乱喝,无礼之极,王爷却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搂住了流雪:“酒不醉人人自醉啊!有人比我还要醉上三分呀!”

“侯爷醉了。”倾央浅笑轻颦,优雅地理了理流云长袖,仿佛甄啸的言行举止根本不曾在她的心中留下什么印痕!

“入了潋滟居,谁能不醉?”王爷忽然附耳在倾央耳畔,“你又何尝清醒?倾央?”

未待容小天反应过来,他已经依偎在流雪的香臂上,一摇一晃地进了房门。春宵一刻值千金,他为什么要浪费?

倾央若有所思地目送着王爷的背影:宫耀,三年前他父亲宫昊天犯上作乱,以为成功在握,不想突遭“天狗蚀日”,暴毙身亡。事后,皇上不咎其罪,让宫耀承袭了宫昊天的一切。可惜宫耀再度叛乱,放了异国的军士投敌而去。不久之后,先皇驾崩,其弟继位,大赦天下。宫耀重新坐上王爷宝座,只是再没有当年的斗志昂扬,每日里只是沉迷花间,乐不思蜀。

尽管没有和宫耀秉烛夜谈,但是不知怎的,凭着女人的第六感,她就是知道宫耀情系佳人,无法忘怀。因为这个原因,三年前她与他只是泛泛而交;三年后,却反而和他成为好友。也许,是在宫耀面前,不会再有男女之别的缘故吧!宫耀,只是她的朋友而已,可男可女的朋友!

倾央挑了挑眉毛,潋滟居的每一个男人女人,都希望知道她与宫耀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可以保持这样的交情。有人甚至愿以黄金万两下注。可是,她都只是一笑置之,不著一词。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越是想得到,而一旦得到了,才发觉一切其实不过如此!很多事,是不需要说得清清楚楚的,说清楚了,反而会让很多人失望,而且是非常失望!倾央是个美丽而聪明的女人,一个美丽而聪明的女人,懂得有所为有所不为,所以,她保持了缄默!

“哈哈,老板娘也有望穿秋水的时候!”二楼上,一个轻浮佻达的声音唤回了倾央的思绪,她优雅回身,玉指轻提裙摆,一个非常华丽的手势,没有声音,分寸准确。丝绸织成的衣裙流泻一地,银丝绞着梅绿,艳丽无双,却又无论如何也及不上她妩媚的姿态。她举首、含笑:“侯爷酒醒了?”

过去的终究过去了,她不想再掀起什么,也希望这个男人不要再兴风作浪!

“醒了如何?醉了如何?醒与不醒有甚区别?”甄啸狂放不羁地靠在栏杆上,金边白底彩丝绸衫轻软地垂落在扶手上,腰间七色丝绦系着一块通体透明的罕见白玉,在扶手的空隙中从容地摆动。他醉态可掬,俊脸绯红,一双冷漠轻狂的眼中却闪烁着狡黠叵测的光芒,棱角鲜朗的唇角挂着那样单薄那样轻巧的笑容,无限的风流倜傥中偏偏夹杂着桀骜不羁。他懒洋洋的右臂放肆而傲慢地握紧飞雨的小蛮腰,张扬着自己对这个女人无与伦比的控制力。

一个男人,他的残忍并不一定要杀人放火,像这样笑着,体贴地、温柔极了的不负责任,才是最具杀伤力的武器。倾央叹息着,她的四大花魁之一的飞雨,已经犹如飞蛾扑火般心甘情愿地陷入到甄啸精心编织的罗网之中了。

潋滟居内,飞雨妖娆的纤腰、流雪白腻的肌肤,飘风笔直的长腿,凝霜柔媚的眼神,堪称四绝,吸引了无数各有偏好的富贾权贵。烟花行内,只有潋滟居,不是男人选女人,而是女人选男人!一旦四位花魁确定了自己的主客,其他客人只有望洋兴叹,另择佳偶了。四美之中,流雪、飞雨分别选中了宫耀和甄啸,飘风、凝霜却仍是自由之身,因此身价飙涨。可惜,城中如宫耀、甄啸这般的极品男人,毕竟只是凤毛麟角,飘风、凝霜看上去风光无限,内心却不无羡慕与自怜的。这些,在潋滟居中,都不是秘密,因此,飞雨才格外珍惜这段暂时的露水姻缘,即使明知最终不过是镜花水月,即使知道流星划落天际之后就是芳心碎裂的时刻,依然无怨无悔,倾情相恋。

“侯爷啊,你用力那么大,是想掐断奴家的小腰么?”飞雨嘟着红唇,柔若无骨的身体却反而加倍地贴紧了甄啸坚实而富有魅力的身躯。

“哈哈,你说我怎么舍得你这个小妖呢?”甄啸旁若无人地低头,用力亲吻着飞雨的樱桃小口,润泽过后的红唇更加艳丽无双。飞雨嘤咛了一声,不胜娇羞地窝进甄啸的怀中。

他们两人卿卿我我,一楼的客人们几乎看得眼冒金星、口鼻喷血。这位昌平侯,生下来就似乎云集了所有的福气。他父亲甄靖结党宫昊天叛乱,他们一家,本应诛灭九族。谁知道他的姐姐竟然重获圣恩,再登皇后之位,尽管事后不了了之,先皇也已经驾崩,但他依然位高权重,深得圣恩。

这些都还算不得什么,更让他们艳羡的是,三年前,他和倾央如漆似胶,打得火热,惹得他父亲都几度醋海生波;三年后,他又另结新欢,而且更加如鱼得水。而倾央,居然也云淡风轻,让所有的看客都大跌眼镜。一个男人能够被女人宠成这样,怎么不叫他们扼腕?

甄啸还在和飞雨你侬我侬,潋滟居内缱绻风情更加炽烈。

“看到侯爷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模样,真令人感到欣慰啊!”忽觉一阵如兰如馨的香气扑鼻而来,倾央已经靠近了甄啸,歪着皓首,星眸如丝,鲜花般的面颊更似吹弹得破。

甄啸的脸蓦地涨得通红,不自在地哼了一声,终究是无法抵挡倾央的魅力,终究是无法在她面前伪装到完美。他知道,这一生,任是他表现得如何完美如何成熟,他都休想翻过倾央的五指山去。对,他就是那只可怜的猴子啊!所有种种,只为了能够博得倾央的在乎,仅此而已。但是,为什么倾央可以如此淡漠如此镇定,仿佛根本已经忘记了他们的曾经他们的过往!倾央,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她的心还是不是像常人一样,鲜红地跳跃?又或者,这个女人,根本早已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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