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带着潮湿记忆的空气中,作别晨曦下的雅典。
蓝钟靠在荼蘼的肩上,闭着双眼,微微张开如两片小小花瓣的嘴唇,平稳细小的呼吸声表明她在酣睡着,昨晚的派对在欢乐之余使她积下了疲惫。在这拂晓的时分,小小的依靠,安心充满心房,每一刻都像永远。
荼蘼翻着手机上的天气预报,将所在城市调整为了圣托里尼。
一个大大的太阳,令她欣喜。
“嗯,圣托里尼总算没有出乱子了。”
因为,这个大大的太阳,也就意味着……
“幸好提前到这里了。”
伊亚小镇一处难得的咖啡店,提供露天的座位,欣赏海景,品味咖啡与海风的味道。
当然,更重要的,是日落,去观看伊亚如无价珍宝的日落,这几个位置是毫无疑问的上座。
在这个雪白与天蓝相接的小镇,遍布旅人的足迹,探访每一座蓝顶教堂,细嗅每一丛蔷薇花香,以及,眺望这片大海的朝暮,和守候这日出日落的人们。这就是伊亚小镇,悬崖上的高岭之花。
荼蘼在搜集希腊的资料时,就已对伊亚的日落心生向往。
当地中海的碧蓝染上金辉,热烈与优雅会展现仅此一刻的奇迹。
现在,她能够亲眼目睹,这片画入瑰丽神话的爱琴海跨越千年的浪漫。
悬崖上的游客在不知不觉间增多了,从刚被这家店的咖啡香味吸引而坐下,到现在才从轻松的闲谈中猛然发觉,已经到了“这个时候”。
“会长?诶?怎么学生会的人都在这里啊?”
正在伊亚小镇到处乱窜的苏木路过时,吃惊地问道,他正寻找着观赏日落最合适的位置。
“刚才我在车上说过了吧?学生会下午3点在悬崖上的咖啡店开会,交付工作。”
荼蘼用指甲敲着桌子,眉头紧皱着,充满失望和鄙夷的眼神直直地射在苏木身上。
“啊?……诶?这个……”苏木故作痴呆地抬起头,空洞的目光望着天空,背后是一身冷汗,“阿巴阿巴……”
“糟糕了啊,我在车上也没听见她说要开会啊!……不过车上……我好像在和后面的人玩狼人杀,前面的声音也听不清……南烛那家伙也不提醒我一声!”
“既然迟到了,就弥补一下大家吧。”
荼蘼强忍着笑意,翘起二郎腿,尽可能表现得严肃。
“啊,是是是……”
“那就帮大家把钱付了怎么样啊?”
“是是……嗯?”
苏木察觉到了一丝端倪,低头看时,以荼蘼为首的一群坏家伙正一脸坏笑地看着他,而坐在荼蘼身边的蓝钟和一些心地善良的草食系同学虽然在踌躇着想告诉他真相,可还是藏不住那几分笑意。
他一下便全明白了,与往常同荼蘼开玩笑时一样。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苏木放松下来,换上了嬉皮笑脸的表情,说着,便往其他桌溜去,没等荼蘼继续纠缠,就已经躲到了另一桌去。
荼蘼也已点到为止,不再继续巴结下去。
她的双眼注视着远方,背对着悬崖,洒下光辉的方向。
起伏的波澜,酌下这一色静美。
金黄色的夕照,一点点沉寂在这海平面,融化在爱琴海的旋律里。
风琴声在奏响着,伴随着面对着大海的人们。
天空,是梦境的颜色,是仅有在水彩画中见到的天蓝,棉花糖一般的质感,它含蓄、浪漫、却又不谙世事,若是孩童的天真拥有颜色,那它必然会是伊亚小镇日落时分天空的颜色。
如轻纱,笼于天的尽头,仿佛淡淡的几回水染的素雅,合着紫黛的烟粉色,渗入轻薄如霓裳的几抹浅云。温暖的晚霞,梦幻的晚霞,诗意的晚霞,拉起它们的手,共赴人间。
不远处的岛屿三两分布着,隔着几弯水道与一只帆船的距离,背着这片日落,如同一个心意相通的挚友,站得不近、也不远,心中有莫名的安心。
纯白如雪城的伊亚小镇,披上温暖的金黄,褪去那几分清冷难以接近,添上如“人间富贵花”的大方端庄。
小镇变得那么宁静、安详。
一切烦恼与痛苦,在这一刻,会散去吧。
最美的日落不仅仅属于伊亚小镇,更属于此刻的每一个人。
它不仅仅在这片爱琴海之上,更在每一个人的眼中。
学生会的成员们在静静地看着,心中是不同的感慨。
荼蘼欣慰而满意地微笑着,揉了揉眼睛,从包里拿出一根蓝莓味泡泡糖,嚼了起来。
这一年下来,她与学生会走过了许多,见证了许多,也创造了许多。
最初,她仅仅是抱着“让同学们能得到多彩且自由的高中时代”而去竞选学生会会长一职,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学生会能够发展成今天的模样,而她自己,也能够变成今天这样。
热情的外表,冰冷的内心,这是她的曾经,她不会发牢骚,她也接受这样的自己。
但现在,逐渐的,连她自己都无法意识到的,她在改变。
那最初的愿望,在不知不觉中微微变化。
“与同学们一起度过多彩且自由的高中时代。”
染上浅浅光芒的指尖,就快要零落的赤红。
远方的云层,渐渐破碎断裂。
落日的最后一点余晖,就将自顾自地化为黑夜。
但心中的灯火,自点亮的一刻起,就不再熄灭。
暮色里的小镇,星星点点地亮起灯来,照亮一整个海岸线。
谈笑的声音,从小巷、餐馆,亦或是家中传来。
一片欢愉,一片自在。
夏夜的晚风就将吹过,晴朗的夜空深邃迷人。
南烛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已经快到回酒店的时间。
“差不多了。各位收拾一下,我们该回去了。”
三五成群地离开,作别这一下午的陪伴,珍藏这一辈子的记忆。
荼蘼牵住蓝钟的手,与蓝钟并肩走着。
蓝钟微微低下头,走过路灯时,路灯的光照亮了她红红的脸。
荼蘼似乎是察觉了蓝钟的想法,笑着对蓝钟说:
“蓝钟,没关系的,在中国,女孩子之间牵手,是很平常的事,不会被人说闲话的。”
蓝钟心中虽然还有些羞涩,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朝荼蘼靠着。
“可是……这里是希腊啊……”
“但是,我们也听不懂希腊语啊,就随他们说去吧。”荼蘼说,“他们说他们的,但那到底也干涉不到我们。我只要知道,蓝钟是我独一无二的女朋友,不管拿什么来和我换,我都不会让出去。其他人说的,改变不了我们什么。”
蓝钟在听到后半句时,把脸埋得更深了,这样突然的话,几乎要让她昏过去。
但是,在害羞之余,她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理解了些什么。
“‘听不懂’啊……原来是‘听不懂’啊……”
像一句咒语,反复地念着。
不知道为什么,从她空中听到这句话,就像得到一个迟迟未能等到的正解。
心中,似乎增添了些许小小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