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小时,说它漫长,它只是一个人一生近70万小时中不及万分之一的片段,说它短暂,它却又能带来一场在未来的悠长岁月中永生难忘的美好回忆。人们常常会感叹,因为那时间实在是太过狡猾。
当然,四个小时也并非只能创造美好的回忆,极为糟糕的记忆,同样可以在四个小时里成型。比如说,在四个小时内完成7门课程的摸底测试。
“好,最后一位同学把试卷收上来!”
化学老师一开口,前排的学生立刻像是中弹了似的,不顾桌面上乱糟糟的各科书本,一头倒在桌面上。
从湿漉漉的阳光暖洋洋地蒸起幽蓝色的窗帘,到将近中午时片片天空的黑羽遮盖晨雾的归处,讲台上监考老师已来回换了七次,台下四十多位学生却一口气坚持了下来。现在,他们甚至连嘲笑化学老师口音的兴味都没有了。
最后排的几位高个男生像僵尸一样僵硬地站起身来收考卷,干涩的双眼里满是对寒假的思念。
荼蘼背过手按了按僵硬的后颈,惰懒地伸了个懒腰,也起身准备向前走去。
“蓝钟?”荼蘼刚收走魂香的试卷,转眼间却发现蓝钟仍坐在原位一动不动,她停下了脚步,带着提醒的意味向蓝钟问道。
蓝钟浑身一颤,连忙慌张顺着声音的源头摸索而去,当她看到是荼蘼时,好像稍稍松了一口气,只是,她的脸上还是一副疑惑的表情,疑惑中还带着一丝基本无法看出来的不安。
荼蘼觉得很奇怪,继续往下提醒道:
“老师刚才说:‘最后一个人收试卷’。”
蓝钟一下子羞红了脸,连忙站了起来,低着头连声说:
“对不起,前辈!我刚才没认真听……真的很抱歉……”
蓝钟侧分的刘海,现在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像是珠帘般遮住了她因害羞和紧张而紧闭着的双眼。阴影下,她通红的脸颊看起来像是玫瑰的颜色。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快哭出来一样,只是因为这一小小的差错。
“没事的,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荼蘼连忙转身上前,笨拙地安慰蓝钟,“也怪我刚才没提醒你啦!”
“糟糕……我应该做些什么才对吧?”荼蘼心乱如麻,思绪像是在溜冰场上失去平衡的滑行者,往一个个方向到处乱窜,还总是撞到墙壁。她此时的脑海,简直可以用地狱来形容。
“换做正常人的话不会这么大反应的吧?但她不是一般人啊!她看起来真的很在意,我应该怎么办?……冷静下来……想一想前辈应该怎么安慰容易受到打击的后辈……”
荼蘼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实际上只是过去短短的5秒钟左右,她却觉得无比煎熬,那种怎么也无法想出解决方案的感觉,与自己没有目的的赛车,几乎让她也濒临崩溃边缘。
“荼蘼!你们那组快一点!”台上的化学老师已不懂得看气氛地催了起来。
荼蘼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种小事上犯难。
常说“急中生智”,人在极限状态时,狂飙的思绪总能使思维能力总能更上一层楼,包括联系相似事物的联想能力:
“……她应该也是和我差不多的吧,在小事上临近崩溃的感觉……嗯,我大概能理解了。”
荼蘼突然间觉得心中安静了,就像是喧闹的夏夜,突然间变为静谧的秋夜,那些嘈杂的东西,就如堆积在梧桐树下的落叶,被秋风一扫而空,露出一条铺在林间的石砖小路,那样清晰。
荼蘼把脸凑上前一点点,小声向蓝钟耳语道:
“……先把该做的做了吧,好吗?”
蓝钟点了点头,跟在荼蘼身后,很快便完成了工作。
回到座位上时,其他同学大多都趴在座位上,像一个休眠的机器人一样去休息——当然,荼蘼和学生会正在尝试改变学生们这些遗留的习惯。
荼蘼朝着蓝钟坐在座位上,她已猜到蓝钟还有话要说,同样的,她也是。
“前辈……真的很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会有这种事情……还拖累了你……”
蓝钟紧紧闭着双眼,两只手紧张地放在膝盖上,不敢去看荼蘼一眼。语无伦次的话,声音也轻得几乎听不见,她在努力着,但除了着急和紧张,她什么都没能表现出来,她只是想把心中的那一点真诚像一块布丁一样赠送出去,可她内心的焦急,却在不断将这块布丁融化。她的声音几乎要沙哑,不知不觉间,蓝钟的眼角已有朵朵泪花晶莹闪烁。
可就在那泪水即将夺眶而出,濡湿炙热的脸颊时。
胸前,背后,被厚重的冬装校服所包裹的那一寸寸肌肤,忽然间传来一阵温暖而柔软的触感。
记忆中从未有过的感觉,好像,只出现在梦中过。
是梦的羽翼,在失神间,已托起她即将坠落的灵魂。
蓝钟心中的冗杂,在一瞬之间消失不见。
她口中所不断说着的,也在这一瞬之间,戛然而止。
仅有那褐色的眼瞳,从泪水朦胧的视线内,睁开了。
她看清了,那头披肩的白发轻抚过自己脸颊的那一刻。
那样的温柔与包容,让她几乎忘记了一切,心,跌落到海平面以下。
那一刻,对她来说是那样的漫长。可她那如实心琉璃般的心房里,却仍有一个不知名的声音,不断呼喊着,祈求着,哪怕是再延长那么一瞬也好。
没有人看到,即使有人看到也会觉得习以为常,但实际上,却是那么意义非凡。
一切多余的东西都被抛开,连理清现状的话,都只剩下这么一句。
“我的前辈抱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