矩青轻轻笑了一声,青面獠牙,并不娇俏,却将他的心神击得粉碎,身下法阵退去,矩青继续道:“所以我说……妖要有妖的本分,僧要有僧的本分,我既做了恶,你便来降服我,扯那么大一通,结果不也是这样?正如那些本子里……本子里写的那样,你是高僧,降服了我,这里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只有你的功德会叫人口口相传下去。和尚,恭喜你,追了我那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了……”
胥己死盯着她,一双眼憋得通红,连同额上的两条青筋,随时都要爆裂一样。
矩青抬头看看昏暗的天,像在回忆一件很长远的事情。她想到她在林间嬉戏再与族群决裂,在宫中的握住的一切喜乐终究归于荒芜,她想她曾经无忧,又想她如今孑然凄惨。她的一生这么两眼就过去了,精彩纷呈的最后,一大片雪花飘落下来,她只看到一个人立于佛院当中,恬静高深,满肩白雪,缓缓回眸。天地间再没有比这更安然的景象,片刻,她才缓缓说:“和尚,拿着我,去换回你的袈裟吧……”
胥己将她攥得死紧,他咬着牙,声音喑哑,每一个字说出来,都疼得他胸腔发紧,他说:“根本,不是这样……”
他不信她忘了,他不信她没有觉察到什么。或许当真是命运弄人,他们的初次相逢竟以那样的方式。
他被猎户的圈套网住,在树上挂了两天两夜,险些饿死。救他的是师父口中无恶不作的妖孽。
妖孽知道他是佛门中人,惊恐万分,懊悔万分地撇下一句:“呸,早知道不救了。”
她还以为她能抽身离开,却不曾想就此被他缠上。
矩青去到哪里,和尚追到哪里。
她救了一个祸害。
他隐匿得极好,好到让矩青笃定不已,好得连自己都险些信了去。
要不是一次次的动心,又一次次的惊醒,恐怕他还能这样把自己一直骗下去。
他一跟,跟了几百年,说那小小狸猫精有多大本事叫他擒拿不能……呵,他是门中修为最高的弟子。
又有谁知道,他假借追击之名叫那狸猫避过了多少凶险。
但到底,他能将外面的威胁一一化去,却如何也左右不了她的心意。
她入了宫,到了一个他管辖不到的地方。
倘若早知如此,当初他就是拿金铂将她收入手下,困于寺中,陪着他一起烧香问佛也是好的。
纵使愿他,恨他,也比过现在神行寂灭的好。
可他费尽心思做的这一切,她却不知。
到头来还要问他一句:你为何不肯放过我?
谁来放过他呢?
他已身坠无边地狱,连最后的一丝念想也要给他断得干干净净吗?
他在心头苦念我佛慈悲,但佛已弃他而去,由得矩青在他怀里消逝。
“不要....”
什么不要,从她决意害人的那一刻起,就该知道再大的报应都是受得的。
身体腾空,她当真变成了一缕孤魂,再不多时,想必就要消逝于世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