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叡年從商務艙座椅上起身,才看到隨身助理已經提了兩人隨身物品快走到了機艙門口了,十幾個小時的飛行江叡年在飛機降落前才閉了一會兒疲憊的雙眼,他心思重重,腦子裡一直有兩種不同的聲音,不斷的在耳邊轟隆隆的,讓他到了這個年紀還不能平息自己的思緒,難以權衡的煩悶,讓侷促在稍顯寬鬆的座椅裡的他,左右不斷的調整姿勢,飛行途中他低頭找了好幾次手邊的包,粗黑的眉毛跟兩隻緊握的雙拳一樣緊皺著,細心的空姐期間走過他身邊兩次,都駐足片刻,眼神向他露出詢問狀,江叡年本心想利用飛行過程,把這趟去歐洲的目的再好好縷一縷,也就只好要了喝的,來緩解剛剛翻找安眠藥的舉動,而身旁的其他人包括他的助理,早就七倒八歪的靠躺著睡著了。
他最後一個走向安全門,機場外陰霾密佈的天氣讓他神智倒是立刻清醒了不少,助理已經側身在前方不遠處停下來等他,他整理了一下領口,揚手對著助理示意了一下,大步走了上去。
助理隨即掏出手機準備和接機的聯絡,江叡年急忙把手往下壓了壓,說道:“我們先去一個地方,晚點再跟總部聯絡。”助理奇怪的看著自己的老闆,這麼臨時的改變行程弄得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小步的跟著江叡年身後,小聲的詢問道:“老闆,總部的人應該已經在外面了,我們~”他意思這跟以往來怎麼不一樣啊,等下取了行李走出去還是會碰到總部派來接機的人,“我倒忘了。”江叡年隨即想到助理下面拖著沒說完話裡的意思,他停了腳步側身對著他繼續說:“你先跟接機的人回總部,我先去一個地方。”不多做解釋,說完提腿轉身向前走去,助理有些跟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看著他的背影,心裡狐疑自己的老闆這完全不同以往的舉動來。
當然不能讓助理看出自己不怎麼自然的臨時決定,江叡年在這行混跡了二十幾年,他這個位置出不得一點紕漏,稍微一個意想不到,都能讓他從這個位置上瞬間跌落,一切的決策都是被他反覆平衡過的,何況他做事一貫審時度勢,國際金融行業已經巔至一個狀態,他彷彿看見自己多年前好似有某種預感一樣,那是他能成功在歐洲金融體系裡成功上位的機會,而這一次,他操盤要吞噬的是一個優質的建築集團,N&N總部前天臨時通知他本人立刻返回,他已經預感到這是一次不妙的行程。
而此時的趙一會的公寓裡,趙一會當著江語萱的面跪在了自己父親面前,趙一會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眉目低垂看著地面,牙關緊咬,一側臉龐上紅色指印非常明顯,坐在沙發裡的趙恩澤已經不喘了,江語萱的手被許嘉雯的手緊緊的拉著,江語萱似乎有上前去拉趙一會的動作,許嘉雯更加緊張的拉著她,江語萱見未來的公公已經氣得動了手,便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只是身體不由自主的顫了顫,要知道戴著墨色眼睛的趙恩澤此時應該看不清面前的兒子的,他揮出去的手能精準的在兒子臉上留下指印,也只能是趙一會甘願受自己父親這一個巴掌,這是他成年以後,第一次被父親揍,而他對父親狠狠的一個巴掌揍得毫無怨言,雖然是當著大哥大嫂的面,還有他沒有娶回家的江語萱,他木然的聽著父親沈重的痛罵聲,趙恩澤一邊罵一邊指著他的臉,爆起的青筋在額頭上突起,趙一期看著多日不見的父親消瘦的身體,抱著雙臂站在沙發後面,眼睛直直盯著地上的弟弟。趙一會一語不發,深深了解弟弟個性的趙一期知道,就算趙一會受了父親這一巴掌,心裡還是放不下那個女人的,可當著江語萱,他還不能把話挑明,來之前他特地跟父親說,如果趙一會還執迷不悟,那麼在接下來他做重大決定時,就不再考慮他的因素了,因為集團的利益大於一切,更何況他已經得到的消息一定能擊垮趙一會始終放不下的那一個結,但趙一會始終是他的親弟弟,而且才華洋溢,他的設計天才不容因為一段感情就泯滅掉,而江語萱特殊的身分,她的父親跟N&N對G建設採取的頻頻收購動作已經迫在眉睫,如果在這個時候因為趙一會的不決斷,那麼很可能這個三輩人建立起來的基業會出現動盪。
趙一期站在趙恩澤坐的沙發後面,伸手按了按父親肩膀,他說:“爸!弟妹可能嚇到了,您罵歸罵,別打了。”趙恩澤的手在空中收回,用力按在自己的腿上,嘴裡語氣變輕道:“語萱啊,爸爸氣糊塗了,別害怕啊。”這時,趙一期用眼示意自己的老婆,許嘉雯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趙一期倒是沒有事先跟許嘉雯套什麼招,他讓許嘉雯陪著,也是讓她可以加深眼前這場戲更加真實感,老婆嘉雯的溫婉單純的個性更讓他放心。一個巴掌,一頓責罵就能讓搞定的事,後面的情形就不需要兩個女人在場了。
許嘉雯細聲在江語萱耳畔說:“我陪妳先回家吧,爸爸正在氣頭上。”這樣的場面太尷尬了,江語萱緊咬的雙唇已經泛白,雖然她心裡很想留下,可腳步卻很想逃開這裡,“嘉雯啦~妳替我送送語萱。”趙恩澤說著話,手撐起兩側就要起身,江語萱真的被那一巴掌嚇到了,她不知道怎麼告別著就被許嘉雯擁了雙肩出了門,而跪在地上的趙一會根本無動於衷,一動不動的僵直著身體。
房門在關閉後很久,趙一期唉嘆了一聲,從包裡拿出一個平板和一疊文件,他慢慢的走到趙一會面前,並沒有一下子遞給他,他對趙恩澤道:“爸,阿會必須面對現實了,您打他罵他,都不能解開他的心結,如果他還存有一絲留戀,那麼更加痛苦的是他接下去的人生。”
趙恩澤收了氣急敗壞的聲音不再責罵,充滿怒意的臉色極其難看,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生氣過,面對小兒子在婚禮前瘋狂的狀態,實在讓他失望透了,他不由想起十年前趙一期任性離開集團,離開家的悖逆來,那時的自己也是和剛剛一樣,甚至比剛剛更加暴怒,罵滾了他,而現在面對的是小兒子,於是他語氣沈緩道:“阿會呀,不是爸爸氣昏頭打了你,十年前我就是把你哥這樣罵出了門,當時你們兄弟二人授人以柄,不諳世事被人利用有了嫌隙,那時候我沒有處理好傷了你們,現在..”趙恩澤不自覺老淚縱橫滾出了眼眶,淚水滴到了跪著趙一會眼前的地板上,趙一會這才抬頭看見已經哽咽著說不出話的父親,他雙手攀著父親放在腿上那顫抖的骨節細長的手臂,父親的淚就滴在佈滿老人斑的手背上了,趙一會的臉輕輕的貼近父親的雙手,他的喉頭一陣潮動,一口腥咸的味道狂湧,只低低的叫了一聲爸。
趙恩澤慢慢抽出自己的一隻手,輕撫在趙一會的頭頂,慢慢止住了情緒,他說道:“你哥還有話要對你說,無論如何你都要面對,希望你不讓我這老頭子死前看到你們..”決裂那兩個字他發不出聲音,趙一會漸漸抬起的頭看著老淚過的父親,他的心底早就響起撕裂的聲音。
但他不知道,就在他看過趙一期給他準備的東西後,他會如墜地獄般更加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