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相见欢似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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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马车内

翌日,雨停了。

在客栈的上空,有一道彩虹。

我边听马婆婆说话,边大口吃面。

马婆婆说:“这几年碧洲涌入的猎灵人越来越多,朝廷有时候也没有办法,想管也管不住,这打打杀杀也是常有的事。前段时间说东郊和西郊忽然有大批的灵出没,所以猎人们纷纷往东郊和西郊赶去,我们老百姓这才可以过段清静日子。哎,这灵啊,我也不懂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反正它们就是扰乱了我们的生活,人们都是因为灵才起了那么多争端,真希望那些猎人赶快把灵都抓个干净。”

我停下喝汤的动作,放下了碗。

“对了,昨日的那个大汉应该就是往东郊去的。你们昨日可真是,像英雄一样啊。”马婆婆看了一眼离人。

离人浅笑。

“诶,姑娘,还要不要再来一碗?”马婆婆问。

我摇头,脸色不太好:“不了。”

“我看你们是外地人吧,这一路上你们也要小心灵,哦,还要小心那些猎人啊。”马婆婆收拾碗筷。

“多谢了。”离人起身。

这个马婆婆也真是的,灵做错了什么?他们什么坏事都没有干,反而还要被追杀,为什么这就成了灵的错?马婆婆竟然把灵与猎人划为一类,猎人与灵有可比性吗?什么要小心灵,也要小心猎人,我看,还是提防人心最重要吧。

“你发什么呆,上车了。”离人提醒。

“小姐,小心。”梧桐搀起我的手。

我用幽怨的小眼神看了一眼梧桐。因为有梧桐在旁边,我都不能随意跟离人说话了。要顾忌的事,还有很多啊!

马车内。

即墨远方翘着二郎腿抠着自己手上的茧:“叔,你为何要让我同你一起来碧洲?”

“日后你自然会知道。”即墨青丘看着手中的书。

“我听外祖父说过,这碧洲的即墨府,可是气派的很啊。”即墨远方从小在赛湖的外祖父身边长大,虽然他来过碧洲,也姓即墨,但是那即墨府,他却一次也没去过。

“那是当然。”即墨青丘放下书开始回忆,“不过你可能不清楚,即墨府气派,而归即墨府所有的‘相园’则是另一种质朴淡雅。”

“相园?私家园林?”即墨远方拍掉手上的碎屑,忽然来了兴趣。

“没错,相园曾经是老太爷避暑的地方。从前我最喜欢在曲廊中与老太爷一起散步,或者在水榭上喂鱼。那会儿你爹常常爬假山,假山底部的黄石是无事,可是爬到假山顶部时,你爹一脚就将太湖石给踢了下来,可把老太爷气的啊。你现在可跟你爹年轻时像极了,正经事不干,整日就知道吃喝玩乐。后来你爹与你娘成婚之后才收了性子。这也是他督促你学习的原因。你爹虽然读书晚,但他脑子好使,可算是后起之秀,又加上有一身好功夫,也颇受当今圣上赏识。相园的亭子也有不少,回想起来,你爹与你娘,就是在下雨的时候一起在亭里躲雨而产生的情愫。后来先皇急用人才,老太爷便广纳贤才,在相园内设书斋,请夫子。那段时间,每日清晨都是学生们的朗朗书声啊。只可惜,老太爷在书斋成立的第二年,便羽化登仙了。”即墨青丘叹气。

“那书斋,现在还有学生吗?”即墨远方想着这要是自己去相园,碰到了那些学生,那该多没意思。

“没剩几个了吧。”

“相园内可有什么好玩儿的?”

“‘轩榭楼宇六七座,亭台厅堂从中过。借景框景画中画,俯仰远近景中景。’这便是当年老太爷为相园提的诗。好玩的,那可多的去了,你呀,只可亲临其境,不可意会也。”

即墨远方咀嚼这些字:“借景、框景、俯、仰、远、近,我依稀记得是否有一个理水之法?”

“臭小子,你还知道理水之法,我还以为你只会打打杀杀呢。园林巧于因借。由于相园河道较宽,所以采用‘掩’……”

“等等等等……”即墨远方怕即墨青丘说出一大堆他不愿听的长篇大论,于是问:“我住哪儿?”

“你住哪儿,你还能住哪儿,自然是住将军府。”即墨青丘略有些不悦,他原本想要和即墨远方好好谈谈这园林布局建造,但这即墨远方是个蠢材,想来即墨青丘说什么即墨远方也听不懂。

“为什么不住相园?”

“相园离将军府远啊,要住你自己住去。”即墨青丘理了理自己的袖子。

虽然即墨青丘这么说,但即墨远方还是留了个心眼。

“对了,到了即墨府,你可千万别招惹你那从未谋过面的舅舅——沈渊。”即墨青丘提醒。

“为何?”

“沈渊是个猎灵人,还是有点走火入魔的猎灵人。他为了炼成一把用灵为引的剑,不知耗费了多少钱财精力。虽然他自己从来不抓灵,但即墨府上下雇佣了许多私人猎人,专为沈渊抓灵。”即墨青丘观察即墨远方的表情。

即墨远方并没有不能接受的样子:“只要他不打扰我,他爱干嘛干嘛。”

“补充一点,沈渊还是个好色之徒。”即墨青丘感觉车内忽然有一种很诡异的气氛。

“好色之徒……”即墨远方先挑一下左眉,又挑一下右眉,“您是说……”

即墨青丘拍开即墨远方的脸,他就知道这臭小子会是这个反应。

“难道我这个舅舅,经常逛花楼?”即墨远方做擦口水动作。

“不知道。”即墨青丘懒得理会即墨远方。

“看来我和这个舅舅还是同道中人了。”即墨远方鼓掌。

即墨青丘继续捧起自己的书,他即墨氏,怎么就出了……即墨远方这个浪荡子、莽夫。

即墨远方忽然感觉心情美好,整个人飘飘欲仙啊!

“你父亲早就帮你找好了夫子在即墨府等你,你赶走一个,就再请一个,直到你把该学的学完,该背的背会。”

“什么?不是吧。”即墨远方抓住即墨青丘的手,委屈兮兮的说:“叔,您可得帮我。”

“我怎么帮你,是帮你赶走夫子?还是帮你背书?你爹让你多读点书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就不应该逼我做我不喜欢做的事情。”

“你也只喜欢逛花楼吧。”即墨青丘甩开即墨远方的手。

“要不我以后开个花楼?”即墨远方想象。

“你个臭小子。”即墨青丘用书砸即墨远方的脑袋:“你是想气死你爹还是想把即墨氏的脸面丢尽。”

“我这不是开玩笑嘛。”即墨远方揉脑袋。

“我砸你也是跟你开的玩笑。”

“叔,亏我还找保镖刻意从赛湖押镖弄了几箱书来碧洲。”即墨远方委屈。

“真的假的?我的乖侄儿,还是你懂我。”即墨青丘满意的再次用书拍拍即墨远方的脑袋。

“……”

一只鸟停在即墨府青丘与即墨远方乘坐的马车上啄了啄自己的羽毛,然后飞起。

鸟儿俯视着碧洲,大街上是吵吵囔囔人群,有小孩儿闹着母亲买瓜果汁喝;游船从水面上穿过,几个侠客正在船上吃酒;邻水的屋舍有未出阁的姑娘探出头来,她望着天空中飞过的鸟儿……

鸟儿扑哧着翅膀,最后落到另外一辆马车上。

虽然不知道每个人的性格是否是天生的,但我,公玉屏幽,就是个不能消停的主。

吃饭时,我要说话;喝水时,我要说话;睡觉时,我要说话。

无聊时,我要说话;开心时,我要说话;伤心时,我还是要说话。

按离人的说法,我就是管不住我的嘴,它能说也能吃。

“梧桐,你知不知道这碧洲有什么好吃的?”我拉开车帘子看向窗外。

梧桐说话时还是有些拘束:“碧洲聚集着来自各地的人们,所以饮食习惯都不大相同。以前我伺候过的老爷家他们吃淮扬菜,口味偏清淡。但是我们府里的管家却喜欢吃人们觉得奇怪的食物;比如虫子,苔藓……”

“苔藓?这也能吃?”我打断梧桐的话,吃虫子倒是听说过,但这苔藓……“现在又不是在饥荒的年代,为什么还要吃苔藓?”

“这个,梧桐也不清楚。”

“你吃过苔藓吗?”我问梧桐。

“没有。”

“你吃过苔藓吗?”我问离人。

离人摇头。

“那你喜欢吃什么?”我继续问梧桐。

梧桐苦笑:“梧桐哪有选择吃什么都权利,只要能吃饱,那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了。”

我握住梧桐的手:“放心,只要我和离人有一口饭吃,就绝对少不了你的份。”

梧桐感激的看着我。

我觉得她的目光如炬,像火眼金睛。

“还有其他的吗?”

梧桐思考了一会儿:“可能公子与小姐不大喜欢,梧桐平日里很喜欢闻茶的味道。”

“茶,茶是挺好闻的啊,我也喜欢。”

梧桐偷笑:“梧桐说的茶是指用姜、葱、薄荷、奶酪等煮出的茶。”

“这是茶?这,还能喝?不奇怪吗?”我捏了捏鼻头,光是想象就觉得这味道不好闻。

梧桐低下头来,她的脸上泛起了红晕,这就害羞了?

“没事没事,这天底下奇怪的事情多的去了,只是我们没听说过而已。”我活动了下脖子:“这马车,坐得实在是让人不舒服啊。”

“我们还有几日的路程,你先忍受着些。”离人正打算闭目养神,忽然迸出这句话来。

“我不管,是你说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所以到家后你可别指望让我劈柴擦桌,我可不想一下马车就收拾这个收拾那个。”我在离人面前挥动手脚。

“小姐与公子休息便好,这种粗活梧桐来干就行。”梧桐将手撑在我的腕下,以免马车颠簸我没坐稳给摔倒。

“梧桐,我也就这么说说,要是真得收拾屋子,当然是咱们一起来更好。两个人干活总比一个人干活轻松上许多。”至于离人,他从来只负责貌美如花。

“小幽。”离人叫住我。

“嗯?”

离人伸手将我额前的碎发别于耳后:“这一路上辛苦你了。”

怎么忽然这么煽情?“你也辛苦了。”我捧住离人的脸。

马车晃了一下。

我整个人朝离人扑去。

梧桐别过脸不敢看。

“嘣——”

我摔进离人怀里的同时,是脑门对脑门的撞击。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是真的疼。

“嚯嚯嚯……嚯嚯嚯……”我将双手撑在离人的胸膛前起身。

“没事吧?”离人用手按住我的脑门,我感觉到一阵冰凉。

“你看看我。”我指着自己眼眶中打转的泪。有时候我都觉得纳闷,离人是真金还是白银做的?又能抗打又能抗疼。我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他却只有老子发型不能乱的表情。

“别哭。”离人的指腹划过我的眼角。

“好了好了。”我坐回位子上,对着车夫喊了一声:“大哥。”

“诶。”车夫应声。

“我们不赶时间,您也别累着自己,您驾车时不用那么快的啊。”我说。

“好嘞。”没想到这个姑娘倒是心善,像他这样的车夫,平日里谁会搭理,这个姑娘不仅问候他,还让他注意休息。真好!车夫大哥心想。

离人笑着摇摇头。

梧桐记起她刚开始当下人时,有一日夫人做了个梦,夫人梦见自己的亲人们都死了,于是夫人匆匆差人去找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说:“夫人,这个梦说明您的亲人都会比您先死。”

夫人听到后郁郁寡欢。一想到自己的父亲母亲,还有枕边夫君要比自己先死,她觉得心里很是难受。

老爷知道这件事后,对着夫人说:“这是好事啊,这就说明你在亲人当中,是最长寿的一个啊。”

夫人听后觉得这也没错,谁不希望自己长寿呢?

虽然算命先生与老爷的话都是一个意思,但说法不同,让人接受的程度也不同。

梧桐看着公玉屏幽,小姐方才并没有责怪车夫马车晃得太厉害,反而还关心车夫,这不仅没有影响大家的心情,也让未来几天的路程中,她们能够与车夫融洽相处。梧桐自知自己没读过书,但是小姐与公子,单看他们的功夫就知道,他们不是等闲之辈。梧桐暗暗高兴,幸好她这次遇到的是讲理之人,而不是像大汉那样只知道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