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相见欢似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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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鬼节

七月十五。

“离人,你就去吧,你要是不去,留在家里能干什么?现在是晚上,又没太阳,你就和我们一起去吧。”我扯着离人的袖子。

“你们去便是,那儿太喧闹。”

“那儿再闹能有我闹吗?就当是陪我去,咱们赛湖又没有什么鬼节,你就陪我去长长见识,好不好嘛。”

“你和西楼与岛一起,没人伤的了你,放心去吧。”

“在这儿谁会伤我?你怎么可以找出这么多种理由呢?我不管,你今天要是不陪我一起去,那我也不去。”我抓着离人的手臂将头靠在他的手臂上。

离人看我。

我抬头看他,做出一副很是委屈的表情,眼中渐渐湿润。

离人无奈:“真是拿你没办法。”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不愧是最疼我的人。”我帮离人捶背,离人就是心软又心地善良,跟我一样一样的。

“看吧,我就说离人兄会来。”西楼一伙人正等着:“也只有屏儿能说动离人兄。”

是啊,也只有小姐的话才有这种分量,上次梧桐劝公子都没有用。梧桐心想。

“走走走,咱们去村里。”我招手。

天上的月亮已经升起,而村里的高台旁,围了许多人。在高台的中间,摆放着各种祭祀用的东西。

“原来碧洲祭祀也兴火。”西楼笑。

“你不知道吗?”

“我是第一次参加这个。”

“啧啧啧,真可怜。”我主要是等着祭祀完吃饭,虽然今天晚饭有些晚,但我听村里人说,祭祀的饭菜可好吃了。

等到大家上完香烧完黄纸后,我带着大家到处逛。

“来来,梧桐,你们到这儿来看看我的这些。”有人唤梧桐。

村里人会在鬼节这天,摆上一天两夜的鬼摊,为的就是将自己家中的旧物什卖出去,或者是家里缺钱的就变卖传家宝之类的。后来听的人多了,就有外地人也来村里摆鬼摊,摆鬼摊的为了凑热闹,就跟着村里人一起祭祀,祭祀的人多了,就会带上亲人朋友一起来……久而久之,村里鬼节的鬼摊,竟成了一种文化。热闹是热闹,就是地方有些小,到处是人,挤得慌。

“小心。”离人将我护在怀里。

“没事没事。”我拍拍离人的胸膛。

离人现在,不是后悔他答没答应小幽出来这回事,相比,他更担忧这里有人手脚不干净。

“这是什么?”我拿起一面小铜镜看,这铜镜与平日里看到的铜镜不太一样,它的镜面仿佛水面。

岛从镜面上看到的不是自己,反而是一位……绑着许多辫子的女子,她的脖子后面有一块被铁片烙过的痕迹,那个疤,似乎是个符号。有风吹在那位女子的脸上,她用手挡脸,远看,她的身后留下来一条长长的脚印,在沙漠之中,渐渐消失。

“这是什么了?”岛问。

“你的有缘人。”

“有缘人。”

“是啊,这是姻缘镜。”

岛急忙丢到铜镜,那刚才……刚才那镜子里出现的女子……会是谁?像是行过刑,是逃犯还是戴罪之人?他怎么可能会认识那样的人。

我好奇,将镜面对向离人。

离人瞄我。

我吐舌。

镜面中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我就知道,离人的心,谁也看不清看不了。

其实,离人看到了。白茫茫的一片当中,有两个红点,也就,两个红点。

我将镜面对向自己。

白衣背影,黑衣背影,玄衣背影,青衣背影,赤衣背影,黑衣背影,红衣背影……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难道,我注定命里犯桃花?哈哈哈。我憋笑。

“你看到了什么?”西楼凑过来。

我将铜镜翻面:“没什么。”

“给我看看。”西楼伸手。

“喏。”我并没有把铜镜交给西楼,而是想偷看。

西楼一把夺过铜镜抬手拿高。

“你干嘛?”我踮起脚尖去抓。

“既然是姻缘人,怎么可以被你看见。”

我抓西楼的痒痒。

西楼扭动着身体:“你别抓,哈哈哈,你别抓……”

“给不给,你给不给。”

岛担心的是少爷的心脏。

“好好好,你别挠。”西楼应和。

我停下手。

西楼反手就将我的两只手腕抓在手里:“你先别动。”西楼看向铜镜。

铜镜的镜面浮动了一下,紧接着,是……

“是谁?”我问。

“不告诉你。”西楼打算把铜镜还给老板,我一把抢过:“梧桐还没照。”

“小姐,梧桐,照过了。”梧桐的脸通红。

“哦~”想来我追问梧桐,梧桐也不会回答我。

“五十文钱。”老板忽然说。

“?”我歪头:“老板,您这做的什么生意,照一下还要花钱?”

“没办法,这年头我不好赚钱。”老板伸手。

“岛。”西楼示意。

“你真是,你干嘛要把钱给她?她明明是在坑咱们。”

“都是自己人,也不是什么大钱,能帮一点是一点。”

“什么自己人?你看不出来吗?她穿的明显不是碧洲的服饰啊。”我恨铁不成钢:“你这孩子,真是太单纯了。”

西楼笑笑。

“看看还有什么好玩儿的。”我四处搜寻。

离人的视线落到远处。

“岛。”西楼唤。

“少爷。”岛回应。

“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混进村里了。”西楼环顾四周。

“属下明白。”

“小姐,您看。”梧桐指着天空。

今夜灯火通宵,而天空中的孔明灯,就更是点缀了今晚的村子。

“要不,我们也去买几个玩玩儿。”西楼提议。

“这个可以有。”我表示赞同。

“这个可以在上面画画?”梧桐问老板。

“画画写字都可以。”老板回答。

“我和离人一个。”我说。

“我和你一起。”西楼说。

“那我们仨写一个孔明灯就可以。”我举起笔画了三根竖着的木头。

“你这是什么?”离人问。

“你看不出来吗?”我指着左侧最长的一根木头:“这是你。”又指着右侧中长的木头:“这是西楼。”最后指向中间最短的木头:“这是我。”

离人点点头,不发言。

“有这么难懂吗?”我在木头下面拉了个剪头,写上我们三个的名字,一个“离”,一个“楼”,一个“幽”。这下,总分得清了吧。

离人持笔画了一枝梅。

我感叹,离人不愧是大师,级别就是王者,随便几笔,狗屎都能被他画成神仙,而我,狗屎只能画成牛粪。

“西楼,你写什么呢?”我朝西楼看去。

西楼写道:赏心乐事共谁论,忘了浮尘,月下屏幽。

“这是唐寅的《一剪梅》?”我知道这首诗。

曾为江南才高八斗满腹经纶的唐寅,写过一首《一剪梅·雨打梨花深闭门》:

雨打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误了青春。

赏心乐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

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而西楼的写的“赏心乐事共谁论”正是取自这里!最重要的是,这是一首情诗!

我看向西楼。

有风吹过。

西楼墨色的卷发被风拂起,就像黑绸,他的瞳漆黑一片,不知为何,他很适合黑色。是因为我习惯了他现在的模样?还是说我喜欢他这样的模样?

西楼什么也没说,他知道,她懂。

我希望西楼能够说些什么,因为他的一句话,永远比我的猜测更具有说服力。

“点灯。”那边的梧桐和岛已经点好孔明灯。

梧桐不会写字,她画了一幅山水画,那是她想象中的家乡,她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回到自己的家乡。

岛只写了两个字:平安。

我轻轻抬起孔明灯。

光洒在离人的脸庞。

我冲离人笑。

离人浅笑。

我看着它渐渐离开我的指尖,有什么东西从我的掌侧划过,我感觉到轻微的刺痛。

“谁?”离人的目光朝前方看去。

我看着自己的掌侧,有血溢出。

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的人忽然倒地。

“老爷,老爷。”有人喊。

离人朝那人追去。

西楼想要上前去看倒地之人,却被岛拦住。

我走到倒地中年男人的身边将他的头推向另一侧,看见的,是他脖子上的一个小孔,除了这个小孔,就是地上的一两滴水渍。

西楼按住岛的手:“无碍。”

岛收手。

“怎么样?”西楼将手指放在倒地中年人的鼻下,发现这个中年人已经没有呼吸。他同样看到中年人脖子上的小洞与地上的水渍,已经明白大概。

“求求你们,救救我家相公,求求你们。”中年人旁边浓妆艳抹的女人哭喊着,八成是这个中年人的妾室。

我摇摇头。

“求求你们,救救我家老爷,求求你们……他方才还好好的站在我旁边,怎么一下子就……求求你们,我给你们磕头,求你们救救他……”

离人三两下就追上那人。

“说,是谁派你来的。”离人挡在那人前面。

那人抽刀。

离人抚袖。

那人的刀从他的手中飞出,他惊讶,刚才,他感觉到好强的一阵灵力。

“我本不想管这些闲事,但是你伤了小幽,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离人向那人逼近。

那人后退。

“谁派你来的。”有月光洒在离人的身上。

那人自知没有退路,于是自刎化为水汽。

离人看着水汽消散的方向,有一颗流星划过。

等离人与我们汇合后,我还想问他有没有追上坏人,他想先拉着我去处理伤口,被我拒绝了。

“离人,我这是小伤。”我觉得完全没必要。

“被伤之人呢?”

“死了,武器是冰针。一针致死,迅速化成水。”

“嗯。”

“你刚刚居然主动去抓人,让我好佩服,你以前不是都不会这么做吗?怕引火上身,怕有人扰了你的清净。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是想见见恶灵,可惜不是。”

“你让他跑了?”

“他自杀。”

我明白:“看来你并没有从他的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确实如此。”

“要是你知道无欢间在哪儿,你会去拆了它们的老巢吗?”我知道离人不会,因为离人要是会的话,那就不是离人了。但是,恶灵已经不是真正的灵了,离人是灵,可离人是好灵;这个世界上,除了离人,还有许多像离人这样的好灵。恶灵就不一样,他们只是顶着灵的躯体,干着害人的勾当,他们本质上,已经不算是灵。所以,离人要是想要灭了恶灵,我也觉得理所当然。

离人将目光对向别处不看我。

离人,犹豫了。

离人的指尖抚上我刚才被冰针划破的地方,他说:“谁知道呢。”

我感觉到一丝凉意,随后是离人的指尖迸出的光。

离人用袖子挡住我以免被人看到。

“其实,那人是灵。”离人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这么说。

长久以来,我都相信灵是善良的,总是刻意避开人们谈论灵有多坏,灵如何伤人杀人……我觉得,如果不是人把灵逼上绝路,就不会遭灵的各种袭击偷袭……我差点忘了,我是人。我喜欢站在离人的角度思考灵的问题,就像天底下所有的父母爱自己的孩子胜过爱别人的孩子,不管这对父母是圣人还是英雄,每个人,都会带着一点儿私心。我也是带着私心的人。我听见自己用鼻音“嗯”了一声。

西楼刚才看了屏儿许久,也听到了离人与屏儿的对话,他似乎听见远方的声音,那个声音从遥远的国度传来,在这个国度里,有风从沙漠与乱石上吹过,就像他现在一样沉闷。

“抢孤咯,抢孤咯,快些来哦!”已经有人敲着锣到处喊。

“抢孤?”我眼神一亮。

这倒是新鲜,刚才还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怎么瞬间神采飞扬?西楼想。

“小姐,您是一直等着这个节目吧。”梧桐正中我下怀。

“还是你懂我。”我拉着梧桐跑。

“抢孤”是将供品或旗子放置高柱上,将柱子涂满油脂,令众人同爬其柱,先得旗、物者胜。胜者不但能取得奖品,且代表自己会得到神鬼的祝福。

“她不会也想参加吧?”西楼跟上去。

此时场地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有些摆鬼摊的老板也不顾摊子,跑这儿来凑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