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离魂散
这顿饭，吃得我坐如针毡。
这个晚上，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也许只是迷迷糊糊地眯了一会吧。心里一直担心早上会睡过头，别第一天就惹得婆婆不高兴了。
到了中午，我可是吸取了昨天的教训，一看到了时间，就连忙下厨了。
刚把碗筷摆好，就听见门响。朱昀过去开了门，身子却像触电般地僵住了。
“是谁啊？”朱母边问着边走了出来，往门口一瞅，立刻眉开眼笑起来，把朱昀一推，让门口那女孩子进了来。
“朱昀你也真是的，怎么王艺来了你也不知道让人家进来啊！”朱母絮叨着，把王艺拉进了屋。
原来这就是王艺，朱昀的前女友。虽然不是特别的漂亮，可眉眼中却满是风情。
“阿姨，我可是来你这蹭饭的哦！”王艺笑着对朱母说，话语亲昵。
我见状，立刻去厨房多拿来一副碗筷。
王艺对我点头示意，看来她知道我是谁。
如同跟在自己家里一样，王艺毫不拘束，拿起筷子就给自己夹了一口韭黄炒蛋。
筷子刚送进嘴里，她就喊了起来。“阿姨，你炒咸啦，是不是忘了鸡蛋很吸盐，一点盐就够啦！”王艺毫不客气地指责着，好像女儿跟母亲说话般的无理。
可我却唰得红了脸。
“这是人家丁含笑做的。”朱母说道。
“哦，不好意思啊！”王艺立马笑呵呵地像我赔礼，可我就觉得她丝毫没有歉意。没错，她是故意的。
我看了朱昀一眼，他立刻夹了一大筷子放进嘴里，一副吃得香甜的样子，还朝我挤挤眼，我微微笑了一下，松了口气。
吃完饭，我去收拾了碗筷。朱母与王艺坐在沙发上聊着天，没有一个人多看我一眼。朱昀的妈妈，甚至都没有客气一声。
也许，真把我当儿媳妇了，所以才会这样使唤我吧。我自嘲地安慰着自己。
眼看又是到了晚饭时间，想起中午的情景，我不由得犹豫了一下。王艺却突然拦下了我。
“我去做！”她倒是立马当先地冲进了厨房，把我们都晾在了这里。
“你看看这王艺这孩子，真是不错。你咋就跟人家分了呢？”朱母啧啧嘴，无限惋惜地说道，朝朱昀这里看来。
我只能装作是没听见，可我的余光看到，朱母有意无意地扫了我一眼。
“妈，你当着含笑的面说这个干嘛！”朱昀压低了声音，在朱母耳边耳语着，可不好意思，我耳朵尖，全都听见了。
我的心中稍稍宽慰了一点。好在朱昀是站在我这边的。只要跟他在一起，即使与全世界为敌我也不怕。
从此，王艺三天两头就往这里跑，仿佛这是她另外一个家一样。而她和朱母两人也处得热络着，让我总觉得自己很难看。
晚上躺在床上，久久地无法入睡。
“朱昀，我们该找工作了。”我说道。
“休息够啦？那我们就找工作。”
“找到工作后我们搬出去住，好吗？”
“搬出去？”朱昀一愣，翻了个身转向我，“你不喜欢跟妈住在一起？”朱昀问道，接着小声地喃喃自语，“是啊，天底下没有愿意跟婆婆住一起的媳妇。”
“不是的。”我连忙解释，可心中又有了一丝悲哀，朱昀就这么不顾我的感受吗？“我不想三天两头的就看到王艺。”
朱昀“哦”了一声，恍然大悟。“不过……这样对妈不太好吧，她会以为我们嫌弃她。人老了就很敏感。”
“那我就自己搬出去住，你不一定跟我来。反正我们又没结婚。”我们虽然每天睡在一起，可是朱昀很尊重我，恪守着不越雷池一步。
“你这是干吗？跟我赌气？还是威胁我？”
“什么都不是。”我赌气地背过身去，不再理他。
朱昀，你现在是我唯一的依靠，为什么连你也不向着我呢？
远远的，我又看到了五阎王往奈何桥上走来的身影。难道又是过来告诉我一声让我下班之后不要走？想起上次那类似于约会的经历，心里就有点不自在。似乎方游也想到了这一点，虽然看不到他的脸色，只看眼睛我就能看出他的不自然。
“五阎王，这次是有什么指示？”现在见了他，我一点也没有面对上级的感觉，嘻嘻哈哈地很是轻松。
“他要结婚了。”五阎王看着我，缓缓说道。眼睛一刻都没有从我脸上移开，似乎是想看出点什么名堂一般。
“他？”我扬了扬眉，正准备询问一下五阎王口中这个没头没脑的“他”是谁，脑子里却突然一瞬间闪过一个人影。我的笑容慢慢凝固了下来。
朱昀，要结婚了。那个说过非我不娶的朱昀，要跟别人结婚了。
心底像是突然开了洞，难以言喻地疼。
我转头看了一眼还在一边默默看着我的五阎王，突然想到了一个事情，心中猛地一惊。
“你都知道……”我喃喃地说道，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如同像五阎王询问一般。
五阎王默认地点了点头。
我的一切他都知道。那我的真正死因……原来阎王都是知道的。那我怎么还会有在奈何桥上做一名孟婆的机会呢？
难怪他说我可以找人来替我接一会班，那是因为他知道我想上去看心中的难忘之人。可是……他为什么要如此纵容我？
“我可以给你准假，你可以去看看。”五阎王突然又开口了。
我处于继续的惊愕之中。
原来如此……若是往常，五阎王就算有事也不会打扰我的工作。现在看来，他们的婚礼就发生在此时此刻吗？
“我……”我犹豫着，不知道是该拒绝，还是真的跑上去看看。
“去吧！”我突然被推了一把，手里的杯子就被接了过去。等我转过头，方游已经坐到了我的位置上，接替了我的工作。
我又看了五阎王一眼，咬咬牙，转身走了。
我很容易就找到了婚礼举行的地点。
真的是他……
合身的白色礼服套在他的身上，打造出一个帅气的新郎。新娘的婚纱洁白如雪，脸上挂着如蜜糖样幸福的笑容。
礼堂中的宾客都在欢呼撒花，这是一场受到所有人祝福的婚礼啊……
感觉像是要晕过去了。胸口像是压了千斤巨石，强迫进入窒息。用力喘气，却如同刀尖上的呼吸，每一次的吸气呼气都是肺叶在刀刃上的摩擦，来回地，反复地，制造出鲜血淋漓的尖锐痛觉。
可我早已不是人身，怎么可能晕的过去。老天太残忍。
那杯筹交错的碰撞声响有如一根根细小的针尖，在皮肤上扎挑，在肌肉中缝合，在血液中奔走；那幸福的笑容化成了灼灼的火焰，灼热的火舌在我的身躯上****，撕咬，紧紧缠绕；火红地毯上的鲜美花瓣，在我脚下却如同钉板，每走一步，都要以十指连心的疼痛从心里扎漏出鲜血为代价；新娘洁白的婚纱和手上钻戒反射的强烈光芒，将我眼中的世界照射成一片苍茫的白色，万物都消失不见，眼睛好疼……
我在世界中仿佛成了如卑微蝼蚁般的存在，任何事物都有将我杀死的可能。就当我感觉自己像一滩泥般慢慢软化时，一个臂膀在身后将我搂住。刹那功夫，眼前的苍茫退散，眼底那灼烧的痛感渐渐消失。
我又呼吸到了熟悉的空气，稀薄，湿润，但不具备任何感情的气体。只是心中的痛，却不肯有一丝一毫地散去。
一双手覆盖在了我的手上，把它们从我的眼睛上拿开。我缓缓睁眼，眼前是忘川，是昏黄的天空，是漆黑的幕府冥蝶舞动着翅膀悄然无息地飞过。
“干吗要这么折磨自己？别跟自己过不去好不好？”一个略带忧郁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本来他的声音应该是清澈明亮如同春天的溪水，可是自从来到冥界，不，是自从我死了之后，他的声音就在这里定格。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我没回头，哑着嗓子问道。
“我……”他却像突然变被噎到，答不上来。我不禁轻笑了一下，只是面无表情的笑容看在别人眼里就像冷笑了。
唉，我不过是逼你承认罢了，你真以为我还没想到你是谁吗？
“想哭就哭吧，别憋在心里。”
心里一颤。他的每一滴心思都是为我着想的，连我刚才的冷笑都让他以为是我对自己欲哭无泪的掩饰。
我不能当着方游的面哭，更不能当着方游的面因朱昀而哭。
“投胎的灵魂都送走了吗？”我哑着嗓子问他。
“嗯。”他点头。也是，人间一日，冥界一年，这么长的时间，恐怕他送走的可不只一天的队伍吧。
“我没事了。”我推开他，向彼岸花田走去。那是我唯一能躲藏的地方，不会有任何人打扰。
在那里，我就不用忍住在方游面前的泪水了吧。
林妹妹死了，宝玉立刻就娶了宝姐姐。他怎么就没遵守遁入空门的诺言呢？这世上你不是不可替代的。
所以忘了他的非卿不娶吧。你看，他还是娶了别人了。忘了他的不会再爱上别人吧，你看他现在一样过的多幸福啊。
那么我，丁含笑，在这奈何桥边的千年守候又算什么呢？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红的刺目的花瓣，心中想着。我不明白，我真不明白啊！我死了不过两年而已啊，他这么快就爱上别人了吗？
他脸上的笑容，是插在我心头最深的那把刀啊！
“所以你能明白我当时看到他成亲的心情了吧。”
彼岸缓缓向我走来。我突然明白那看似轻盈的步子，实则是刀尖上的舞蹈。“我确实是报复的太狠。可是，即使是现在我知道了一切真相，又过了这千千万万的岁月也仍然觉得，搭上了我的一切去怨恨与报复，还是很值的。”
状元府灯火通明。
两只火红的灯笼上与挂在门庭上挽着红花的喜帐交相辉映；门板上，院墙上，无处不贴着大红的喜字；酒席摆到了院子里，站在外面都能听到里面杯筹交错，相互祝酒的声音；宾客的恭贺，新郎官的道谢，这一切，都在刺激着罗莎的眼睛和耳膜。
罗莎站在门口没有进去。进去做什么？是假惺惺的挤出一副笑脸恭祝他们幸福？她罗莎可没有那么大的肚量，也不会那么演戏。那是去大闹一场破坏他们的婚礼？那就更可笑了，丢脸的只有自己而已。事情已成定局，她破坏的了吗？
何况，仅仅是大闹，又怎么能解她的心头之恨呢？
心里已经种下了有毒的荆棘。无时无刻不在心中疯张，折磨着她，让她的心从此滴着带着毒液的淋淋鲜血。
看着吧，总有一天，她要让这荆棘不只刺的自己鲜血淋漓，她要恨，她要报复，她要所有对不起她的人跟她一起被刺，中毒，受伤，甚至去死。她今天受的伤，总有一天要十倍八倍的要回来！
一丝鲜红的血迹顺着牙齿紧咬嘴唇的地方流了下来。
罗莎躲在黑暗中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等宾客都散了，她才跟上一个影子，悄悄离去。那里，是大师兄南方的家。
楚千阳已经被赐下了状元府。而南方也在考上御医后另找了住所，把妻子和岳母一同接来住。罗莎也不能一直住在客栈中，自己也搬了出去。
南方刚进了家，就听见后面的脚步也一同与他进了家门。回身一看，竟然是他在婚礼上没有见到的小师妹！
“莎莎，你怎么没去参加千阳的婚礼啊？”
话一出口，南方就知道自己犯傻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小师妹对千阳的感情，这种场合下，她怎么可能受得了啊！
提到婚礼，心里又是被猛地扎了一下。不过，过了今晚，心痛的可就再也不会是我了。罗莎心中暗自想着。
“大师兄，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冷冰冰的话听到南方的耳朵里，让他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诧异地打量了罗莎一眼，南方心中奇怪，这个小妹今天是怎么了？大晚上跑来找他能有什么紧急事情？
“你说。只要我能帮上忙，一定帮你。”
罗莎白皙的手指从怀中缓缓掏出一个小巧的药瓶，递到南方面前。南方疑惑地接过来，拔开上面的瓶塞，闻了闻，无色无味，连他这个堂堂御医也分辨不出里面是什么药来。
“这是？”南方看了看她问。
见南方都没有分辨出来，罗莎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而南方看到这个微笑却觉得阴森森的，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今晚的罗莎不像她平时认识的那个小妹，她的浑身透着一股像是从地狱里带来的幽冥气息，像是一个罗刹女般的恐怖。
“这是我自配的离魂散。人吃了后就会昏迷，但检查不出任何症状，就如同一个人没有了魂魄，只剩下一个只会呼吸喘气，却不会吃饭思考的行尸走肉。所以顾名思义，叫做离魂散。”
“你是要我给谁吃？难道……”南方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女娃该不会因为受了楚千阳娶了别人这么大的打击，所以想出了这种招数要报复他吧？
“你想哪去了！”罗莎嘲笑着白了南方一眼。而这更加重了南方的不安。罗莎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这不是给楚千阳的，自然也不是给谭芳的。”神秘地看了南方一眼，罗莎才吐出了最后一句话，“这是给司马川的！”
罗莎的话吓得南方浑身一哆嗦，手没拿稳，差点打碎了罗莎的这瓶离魂散。“你……你竟然敢谋害相爷！你这是要干什么！”
看着南方面如死灰，抖若糠筛，罗莎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南方再一次确认了这真是个罗刹女，怎么会有如此恐怖阴冷的笑声呢？接着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他立马上前拉住了罗莎的手，要给她把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