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吹笛,起舞
我一遇上这个男人,脑子就短路,不会分析,不会思考,他说什么我都觉得特别有道理。还总庆幸自己找了一个成熟,懂得世故的男人,他不是校园里的那些还没断奶的小男生,他一定会更好的照顾我。
既然他这样说了,那我就权当这些都是闷骚男的好处吧。
“那……你会为了我,来到我这里工作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我知道这有点强人所难。我可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人家没理由为了我“入赘”吧?我只是抱着侥幸的心理问问他,看他会怎么回答而已。
我心里还是抱着希望的,所以哪怕他只是给我个空虚的承诺,哪怕只是哄哄我也好。
“这个……我真的不敢跟你保证。”他的口气很犹豫。“我这边也是有很多的牵绊。可如果你的父母真不肯放你跟我走的话……我一定会努力,努力说服他们……”
那种心尖如同被砂纸打磨的难受感又回来了。他不肯来我这里,却一定要拽着我去他那吗?凭什么?他有牵挂我就没有吗?他的父母是父母,我的就不是吗?
我没把这些想法告诉他。我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宝贝你怎么不说话?你生我气了吗?”
听到这声“宝贝”,我突然心就软了下来。是的,问之前不是想好的吗,其实也就是问问而已,就算要到了心里的答案也不过是侥幸,说不定就是自己期望的哄哄我,骗骗我。这个男人没有花言巧语,而是跟我说了实话,我应该高兴不是吗,为什么要难过呢?
何况,离我毕业不还有一年的时间吗?在这段时间里大家可以再慢慢考虑慢慢想,总会有折中的选择方案。我就是这样,事到临门了才会去想解决办法,总是今宵有酒今宵醉,明日愁来明日忧。不知道我这应该叫消极逃避呢,还是该叫盲目乐观。
安慰了自己一番,把不快的心情压了下去。可总觉得心里有个疙瘩,挡在那里,推不开,揉不化,挤不走,虽然是不疼不痒,可总是有点介意,实在是不舒服。
也许,从我们恋爱的一开始就已经存在了不可避免的问题。只是我们谁都没有在意。我们都以为爱情是无所不能,可以所向披靡地战胜一切。
就算是到了今天这个结果我依然相信。我觉得只是我们没有利用好这个武器。最大的错误,是将这锋利的矛头指向了彼此,指向了自己最爱的人。
我想他。
明天是人间难得的一个低出生率时间,我有整整一天的时间不用工作。而这也不过是人间短短的三分多钟而已。可我不管了,我一定要去看看他。
黑夜如幕,冰冷的空气包围了整个身躯。吸一口气,仿佛吸进去的都是零零星星的碎冰,连血液都冻得凝固起来。
我凭呼吸轻易地找到了那窗帘后的人。黑暗中唯一的光亮是那男人唇上的一点烟火。窗户开着,冷风嗖嗖地往屋里猛灌,飘舞的窗帘如同鬼魅般在他的身躯上缠绕。窗帘后是万家灯火,几人欢喜几人愁,几家孤寂几家忧。
他的眸子如同这漆黑的夜,没有一点光彩,在那逐渐燃尽的烟火后更加趁机淹没。啪的一声,火机里窜出的火苗映红了他半个脸,又接着暗了下去,只剩鼻子里喷出的一丝袅袅白烟。身体僵硬如同冰雕,唯一会移动的是那只在唇边上下晃动的手。
他又开始吸烟了,尽管已经戒掉了那么多年。
这是他的坏习惯。心情糟糕的时候,就会重新把烟点上,凭谁劝都不会听。那么现在呢?你孤独一人坐在这里,又是为何烦忧呢?没有人会给你使小性了,没有人会不理解你还烦你了,没有人会敏感的让你无所适从了,你怎么还不开心呢?
心揪得痛了起来。自己似乎只是变成了一个容器,没有任何的思想与运作,只有悲伤,醍醐灌顶,在我的身体里浇筑成型。
一丝微微的灵动,那是我与冥界的联系。偷个空子跑了上来。三分钟都不到,这马上就有人要投胎,我要赶紧回去了。我又回头深深看他一眼,算了,走吧。
才短短的三分多钟的时间,这就已经是冥界的第二天了?已经回到冥府的我,还是有点不可置信。抬头望天,冥府的天空永远是那昏黄的样子,一成不变,看不出是白天还是黑夜,静谧地掩盖掉时间的变化。
我有些赌气般的,一屁股坐在了那历任孟婆都离不开的木椅上——忘了是木头的,这一屁股的跌地我疼得龇牙咧嘴。可惜是我自作自受,找谁发火去?
看着牛头马面押送着一只灵魂队伍正朝这里走来,我像瞪着仇人般地看着他们,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这些家伙要投胎,我用得着这么急急忙忙地跑回来?你们为什么要投胎!我为什么要做孟婆!
气头上的我竟把这话给喊出来了。
在我身旁站立,随时等候孟婆差遣的几个鬼差都被我这气势十足的一吼,吓得后退了半步。其中一个小鬼吏战战兢兢地问道,“您不是才做了这么几天就不想做了吧?这还远远不到一百年哪!”
我恶狠狠地瞪了说话的这个鬼吏一眼,吓得他立马闭上了嘴巴。我知道他们心中都在疑惑,一向没什么脾气,也不怎么爱说话的孟婆,今天哪来这么大的火气啊!
“当你们冥界的孟婆就这么倒霉吗?”既然已经吼出来了,我所幸继续发飙,“做孟婆的福利也太差了吧!你看那十殿阎王在轮回殿里多舒服,老板椅,沙发,电脑,可我这呢,就这么一把破椅子,每天坐得我屁股疼,都快长茧子了!”
说到这就想起我刚才摔疼屁股的一幕,站起来来,对着它就给了几脚。周围鬼差赶紧围了过来,连忙把我拉住,“孟婆大人,这可千万不能踢啊!”
“我管她呢!被阎王知道了,不就是扣我这个月的薪水嘛!他凭什么坐得那么舒服,让我坐这破椅子!”
投胎的队伍转眼间已经来到了我面前,连同牛头马面,一起呆呆地看着这个孟婆毫无形象地发飙。
一个比较机灵的鬼差跑到我跟前,“孟婆大人,咱们先别耽误他们投胎,这沙发的事小的马上去办,您先用这把木椅子将就一下。”
这还差不多。我坐下来,看着那鬼吏真得跑去轮回殿那里,才开始盛出一碗孟婆汤,递给那要投胎的灵魂。
可能这个灵魂还没从刚才那泼妇骂街的一幕中恢复过来,还等着看看又没有接下来的表演,结果却突然结束了,让他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我已经把孟婆汤递到了他面前。
“喂,你喝不喝!”我的无名怒火又上来了。“不喝我叫铜管戳你啊!”
这回是牛头马面面面相觑了。他们不是第一次押送灵魂队伍来这里,可从没见过今天这个样子的孟婆。要说这话也是他俩比较有可能啊!
“饮水机!给我这里再配台饮水机!”我又冲着下面的鬼吏开始喊了。“轮回殿那里电脑都有,我这怎么连台饮水机都没有啊!干吗要让我一碗碗地在这里端着碗等他们喝啊?他们不喝我就这么一直举下去啊!没这么使唤人的!以后自己从饮水机里接出孟婆汤自己喝,不喝耽误投胎时辰可跟我无关!我才懒得伺候!”
见孟婆又发飙了,队伍又是被吓得一愣一愣的。
见状,牛头赶紧给那灵魂使了个眼色,替他把孟婆汤接过来,让他喝下去。
“孟婆,看来今天心情不好啊,那也别向无关的人发火啊!”牛头说道,“饮水机和沙发都是小事,只要是跟工作有关的,阎王怎么可能会不同意呢!咱们冥府好歹也是一座神府,给员工的工作条件太寒酸,那不也是丢咱们自己的脸嘛!”
这个牛头说话我爱听,心里的火一下子就小了。看着眼前的这些灵魂,不禁内疚起来。还在人世时,上班了总是自己告诉自己,千万不要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可是怎么死了后就忘了呢?孟婆是我的职责,我怎么能因为要送走他们而不能但在阳间,就冲他们发火呢?我做了孟婆,才能有我今天的三分钟,我若是我不做这个孟婆,别说见他,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了吧……
我的沙发和饮水机很快就置办好了。看着那古老的木椅换成了最新款式的沙发,不见了锅碗勺,取而代之的是新式的饮水机和一个个的纸杯,与这古色古香的醧忘台和奈何桥一点都不搭调,这让我反而不习惯了起来。
当时只是一时之气,赌气般地吵着要沙发和饮水机。没想到阎王就这么痛快地答应了,薪水一点也没扣,这让我有些愧疚起来。扣了我的薪水反而让我好过些,反正我又用不着钱。
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一个死人屁股上是磨不出茧子的,我在意那么多干吗?
而且,换了饮水机,反而来了更大的麻烦。很多去投胎的灵魂并非是当下时代的,像我这样接着死了接着投胎的可太少,他们看到饮水机都吓了一大跳。摆弄了半天也不知道这机器到底要怎么用,最后还是要我亲自出马,把孟婆汤接到杯子里再递给他们。
唉,我何苦给自己找这个麻烦呢?以后可千万不能随便发脾气做决定了。突然有些怀念那古老的木椅和那口煮孟婆汤的锅了,它们摆在一起,那才有传说的感觉啊!不过我可是再没那个脸要求换回来了。
这里是冥府,世人俗称地狱。其实地狱只是冥界的一小部分而已。这里有奈何桥,贯穿整个冥界,前段连个岔口,分别连接来自水中和陆地灵魂。中间为阎罗十殿,地狱就在其中的一至九殿中而已。十殿之外是大片的居民住所,设有银行超市,与人间无异。第十轮回殿连接孟婆的醧忘台和望乡台,台前是青色三生石,上面鲜红的大字写着“早登彼岸”。三生石后就是奈何桥后段,一端就连接着转世投胎的红水。
而奈何桥岔口的那端,是彼岸花田。所有灵魂的禁区,往届孟婆的药材宝库,而现在,确实我唯一能放松灵魂的乐园。
“我听说孟婆在奈何桥上发了好大一通火啊!”
我一走进彼岸花田,就看见彼岸已经静静地立在那里等候了。一见到我,就开始笑着打趣我。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我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这里除了我,应该没有别人能来吧。”
彼岸轻轻摇头,“你可错了。并非只有你能来啊!”
我心里一惊,这里竟然还有别人能来?那我每每躲在这里暗自伤怀,岂不是也都被别人知晓了?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这里是所有灵魂的禁区,桥前还有鬼差守着,怎么还会有人进来?
看着我那副被弄得神经兮兮的样子,彼岸转过身去。看着他的肩膀微耸,像是在压制自己的笑意,我就知道是被这个家伙耍了!
“你到底说不说!”我又是一声怒吼。你不是听说了孟婆在奈何桥上发飙吗?我现在就给你来个现场表演!
见我真生气了,彼岸连忙止住笑。他修长的手指从那肥大的袖子中伸了出来,整个胳膊半伸半曲地停在了半空中。我正不明白他这是何意,却见一直冥府幽蝶,舞动着那漆黑如墨的翅膀,在空中划着优美的弧线,缓缓向我们飞来,最后,就把彼岸那伸在半空的手当成了树杈,停在了上面。
“你看,就是他们告诉我的。”彼岸向我解释着。
蝴蝶的两根触须微微颤动着,小小地翅膀还不时地忽闪一下,就像真的在跟他说着什么。
我差点忘了。彼岸他现在是这冥界的植物啊,这些小精灵不是最与他和花彼岸亲近的么。他们之间当然可以沟通啊!
我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来。若是被这小东西看到也没什么,反正它们说的话,除了这两位彼岸谁也听不懂。而我的脆弱与悲伤,早以被他们看在眼里,哪还需要他们告知啊!
彼岸微微一抬手,幽蝶振翅飞走了。
“你知道吗?她跳舞的时候,能把蝴蝶都吸引来呢。”看着那只远去的蝴蝶,彼岸幽幽说道。他的声音温暖而轻柔,像是稍有不甚,就会惊扰一个美丽的梦境。
楚千阳的身体在罗莎的照顾下,慢慢地好起来了。这身上有些功夫底子的,跟一般人就是不一样。
往日,楚千阳都是早早第一个起床,瞒着所有人偷偷地在院子里练拳脚。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不用躲躲藏藏,可却有疾在身,不方便他舞刀弄剑。他却是个闲不住的人,非叫罗莎给他弄些竹子来。至于做什么,却是闭口不说。找了很多他都不满意,直到一天罗莎找来了一颗白竹给他,他这才点头,躲回了自己屋里去。
罗莎在他的房门外郁闷不已。为了帮他费了这么多功夫,可他都不跟自己交代一声就躲起来,气得罗莎在他门外直跺脚,生了他好几天的闷气。
一日,罗莎正在院中独舞,隐约传来了一丝悠扬的笛声。罗莎停下来静静聆听,心中暗暗寻思着,这家中并没有人懂得乐器,一个个都是与医书药材为伍,哪来的这管弦之声呢?
“一个人跳舞多寂寞。有音乐的舞姿才是真正的舞蹈,不是么?”笛声落了,一个人声却从角落传来。
看着千阳手中拿着一只小巧的竹笛,罗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要竹子就是为了做这个啊!
“想不到,你身上还藏了这么多的本事啊!”
每日,罗莎都会搬把椅子放到院中,等千阳坐定。她起舞,千阳就吹着曲子为她伴奏。
一曲舞毕,千阳放下笛子。“莎莎,你的这段舞蹈我怎么从来没有看过?感觉似乎与以往有很大不同。”
罗莎笑了,“这是我为南方哥哥准备的结婚大礼,准备在他成亲时,在婚礼上跳来助兴的。”
听罗莎这么一说,千阳的眼神在空中停了那么片刻。犹豫再三,楚千阳还是吞吞吐吐地问道,“莎莎,你该不会还是……”
还是惦记着南方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