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童鹤抓了抓头发,视线随着指尖,“考倒一那个薛霖,没我考得好呢暑假还跟我一起浪。”
主任被他的狡辩气得够呛,“你!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了是不是!”
“主任,你听我说。”
他覆手压下梁主任气得发抖的指尖,和颜悦色,“我身为南中的倒二,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楚,暑假作业呢,一看不懂二不会写,时间就那么多,我花在自己无能为力的地方上岂不是浪费吗?”
操场上校长刚结束致辞,大阅兵原地解散。
梁主任半秃的脑顶反折的光映微少年眼底,声如洪钟:“所以你就玩了一个暑假!”
这声音洪亮,引得操场上的学生都有人抬头张望。
江沉回头,窗外的光像是一条透明的丝带从梁主任跟童鹤之间的缝隙里透进来,空中纷飞的思绪飘绒散漫地落在光里,看了秒余他才隔过那层秋光对上了童鹤的眼睛。
少年眼尾略挑,七分轻佻。
明明是在挨骂,眉眼上却溶落了一层痞气。
似乎这是他平日里享受的趣事儿,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明显的左耳进右耳出。还能忙里偷闲地给他抛媚眼儿。
江沉不动如山。
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他有些无趣,指尖沿着茶杯的杯口绘了一圈,视线重新落到面前的中年男子身上。
有风吹起了主任两缕剩发,他颇为心痛想抬手替那两缕坚守阵地的头发挡风,可触及他雷霆万钧的视线,掌心最后还是识趣地落到了主任的肩上。
他估摸着主任的心情平静下来,这才语重心长,“主任,我作为学生,对我自己的定位很清楚,您作为老师,为什么要给您的学生徒添莫须有的压力呢??”
“我……”
梁主任话没出口,就被童鹤老气横秋的一叹打断,“我一直以为,主任你会懂我的。”
“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一名受学生爱戴,诲人不倦,如梁主任您一般德才兼备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老师。”
梁主任蹙眉,看着少年低头的三分忧郁居然生出了那么一丝诡异的愧疚,一时心底震撼。
在童鹤眼里,自己竟然是这样的一位老师?
“梁主任,你在从事教师这份职业之前,有没有想过要当一个怎么样的老师?”
他握着梁主任的手,情深意动,“是当一个备受学生争议害怕的冷面教师,还是一那簇烛台上暖化人心的火光,那缕牵近你我心间距离的细软蚕丝?”
梁主任愣住,扯了扯嘴唇,“可是……”
“嘘!”童鹤比出禁声的动作,握着主任的手,“让我们安静下来,进行一场心灵的交流。”
江沉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抬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童鹤跟梁主任面对面闭眼的惊悚画面。
由窗外的阳光映衬下来,居然还有三分……凄厉的唯美。
这年级倒二的口才,像年级第二。
估摸着今天到这里差不多了,童鹤睁开眼却发现梁主任阴森森地盯着他。
……这幅表情。
“所以这个学期的课后辅导你还是逃不掉。童鹤,你少给我转移重点!”
童鹤:“……”
梁主任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这才将视线回落到办公室里侧的沙发上,声音瞬间温柔了几个度,“江沉,过来!”
梁主任这磨人的小妖精还有两幅面孔,看江沉的时候笑得像朵九月菊,“诶,江同学你也看到了,其实童鹤还是挺好的。脑袋灵活思路清晰,只不过心思不在学习上而已。你跟他做了同桌,一定要好好监督他,千万不能让他上课走神……”
“主任?”童鹤蹙眉看着面前这朵蘑菇,不可置信,“等等……谁跟我做同桌?”
梁主任叹了一口气,嗓音沉下来时多了两份语重心长。
“童鹤,你家里人吩咐了我要好好照顾你,那么我就必须对你的成绩负责。”
童鹤脸上那点浪荡无拘的笑意散尽,闭嘴没再说话。
“晚上的晚自习我给你们开特权,你们可以去三楼的空教室里两个人进行课后辅导。”
神他妈特权。
他高一就没上过晚自习。
回去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这段缘分由家里订的,童鹤倒生出了以前旧时代里大家闺秀被迫定亲的屈辱感,出门的时候看江沉都多了三分不耐。
推开办公室的门,他伸手就拦住了江沉的去路把他堵在自己跟办公室门之间,语气不善,“小蘑菇,主任的安排我知道你也不乐意,那么平时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我学得好不好跟你没关系,懂?”
语气够冷漠,表情够凶狠。
本来想着这乖乖仔大概会娘娘唧唧地点头或者是颤颤巍巍地答应,却没想到他只是伸手推了一下面前的黑框眼镜,把自己半张脸遮得更为严密。
清朗干净的声线云淡风轻,像是带了三分嘲弄,细听却又不着痕迹,“我待会把你的复习计划写好给你。”
“不是。”童鹤按住江沉的肩膀,“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江沉就在他面前,低着头很是怯弱的模样,语气却是不卑不亢,“如果你觉得你说的是人话。”
……还呛上了!
“童鹤,还在门口干什么?”
身后的门内梁主任中气十足,满含警告的意味。
童鹤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回头往小卖部的方向走,把所有抛诸脑后,潇洒贯彻到底。
开学典礼结束,薛霖跟楚澄在小卖部门口喝冰可乐,等半天终于等到他,这才好奇地围上来。
新学期分班,主任大概是秉承着年纪最差的两位不可以在同一个班级里,所以把薛霖分到了五班,楚澄跟童鹤在六班。
“怎样,老梁叫你过去,是不是告诉你江沉当你同桌啊?”楚澄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颇为自豪,“还让他负责你的学习是不是?”
童鹤嗤笑了下,抬手揉了一把他的自来卷,“可以啊,这情报不错。”
楚澄顶着一副阳光年下小奶狗的标配,却在听到八卦流言的时候时速堪比香港记者。
有的时候训导主任要干的大事,他都会第一时间通风报信。
比如什么时候查寝,什么时候查手机,什么时候抓早恋。
只有他没听过的,没有他不清楚的。
“诶,那为什么不针对我啊?我年纪倒一呢。”薛霖咬着可口可乐的习惯好奇地问。
楚澄晃了晃手里喝了三分二的可乐,“对啊,王八也纳闷呢。”
“……说谁王八?”
“嘿,这下精彩了。”楚澄没回应,“学神在六班,童鹤也在六班,班主任还是杨帆,天下大乱咯!”
童鹤抬眼,“会不会说话呢?信不信我把你鸡儿给你揪了?”
楚澄立刻捂裆,“干什么?我在说实话!”
“等下,你们班是老杨?”薛霖这才后知后觉抓到重点,“我操!羡慕死老子了!”
“怎么?他是帅过吴彦祖还是美过王祖贤,你那么羡慕?”
“听说杨帆贼有风格,上课只顾上课,不管学生的私事,不私下约谈家长,但是年年带出来都是成绩最好的班。”薛霖痛心疾首,“凭什么我就不能在六班呢!”
童鹤遗憾感慨,抬手拍了拍兄弟的肩膀,“没办法,一山不容二虎。”
薛霖英雄惜英雄,“还是二帅虎。”
楚澄:“……你们要点脸好吗?”
童鹤开了可乐,喝了一口甜腻的气泡,“楚澄,杨帆什么料?”
有人要听八卦,楚澄立刻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咳咳,杨帆,今年三十四岁,家有一女,五岁,江湖人称杨不动,能不管的就不管,一心逍遥,教学方式前卫先进,荣获优秀教师称号却因要去市里领奖太麻烦,谎称自己磕到头让同事代领,后在自家的后院晒太阳被隔壁家的小孩用篮球砸到头真受伤。爱好打太极,不喜欢学生问问题,会在背后给学生起外号,最喜欢叫人胖墩,因为跟家里的猫就叫胖墩。”
“得,够了。”童鹤拿水壶堵着他的嘴,“真奇葩。”
升旗仪式九点开始,十点半结束,剩下一个小时整理课室分发新书,很快就是午休。
南中不允许学生中午出去吃饭,但童鹤跟楚澄薛霖就没去过饭堂。
学校食堂后的洗手间前有一堵墙,墙外就是自由。
“快上来,待会学生会巡逻过来了。”薛霖站在墙边扎好马步,双手叠交在一起。
楚澄往后退了两步,一个助跑踩上去就被托上了墙边。
没办法,他才一米七出头,这点身高不足以支撑他独自翻墙。
“卧槽……”他一个没抓稳,整个人吊在墙边。
“爸爸……爸爸们,帮个忙。”
楚澄干蹬脚,就是踩不上墙。
薛霖跟童鹤站在身后,也不知道这小子吃那么多东西营养都长到哪里去了。
薛霖看着他摇摆的小屁股,“怎么帮?千年杀吗?”
“你他妈敢!”
童鹤实在是掺不进这两个傻子的幼儿园对话,往后拉了段距离一个助跑,一攀就上了墙头。
“抓住手。”
“呜呜呜爸爸我爱你。”楚澄一脸感动地被他拉上墙头。
“等等我!”
落地时尘埃翻滚,唯有楚澄一个踉跄。
薛霖:“所以说长得可爱又有什么用,摔成狗吃屎的时候也不会特别迷人。”
楚澄:“我真怕有天害你躺进医院的罪魁祸首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