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别,沈富再没出现过。我除了四处饱览苏州园林的景致外,其它时间就在满大街兜转。沈不屈不知道我要做什么,陪我转了一天后,终于忍不住问道:“蓉儿,你是不是在找沈公子?”
“谁说的?"我带着埋怨的意味白了他一眼。我做的很明显吗,连沈不屈都看出来了?"我在思考谋生大计,只有在街上我才能长到灵感。”
“哦。"沈不屈自从听了我在酒楼里说的那番话,对我佩服的五体投地,知道我比他有主意,所以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那,有主意了没有?”
“唉,看来只有等晚上想办法了。”我长叹。
晚上,我们来到一处烧香的土地庙,这里地处偏僻,但烧香的人不少。我跟别人讨要香火,然后'诚心诚意'的对土拜上几拜。我双手合十,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亲爱的老妈,女儿我现在身陷穷境,每天难保三餐,突然想起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替我把生日蛋糕和红酒消灭掉,别浪费了。还有,看情况我不知那天才能回去,也许永远没机会了,请你收拾我物品时,别忘了检查抽屉反面,里面贴着一个红包,是我多年打工积攒的零花钱。我从来没有给老妈买过生日礼物,这笔钱就当我送给老妈的生日礼物吧……”
我有太多的话要跟老妈说,念念叨叨说了许多。
沈不屈站在旁边等着,见我睁开眼睛,好奇地问:“你在跟谁说话?”
“我老妈。”我把香认认真真插在香炉里,再次拜了三拜。
他方明白过来,点了点头。“哦,你老娘啊……”
“你老娘!"我不悦的瞪回一眼,他愣愣地看着我,不知说错了什么话。我不高兴地数落他:"在我们那边,你老娘是句骂人的话,以后不许再这样说。”
他呐呐的点头,称是。我才平息少许怒气。
“那,你都跟你娘说了些什么?”我们反身往回走。
“我跟老妈请教生财之道。”
“有办法了吗?”
“差不多。”
我大踏步往前走,专捡人多的地方走。我对路边摊贩没了兴趣,眼珠没志气的专瞄别人的口袋或是其它有可能装银子的地方。这条街道很热闹,有户富人家在办灯会,街上近百米的街道两侧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吸引不少行人来凑热闹。我象饿极了的猫准备偷腥般四处“嗅味",沈不屈大概看出我的用意,凌到近前,低声问:"……那个……你不会想偷……”
我猛地停住脚步,“别胡说,不知道我在考察吗?我在研究人们的消费水平,里面学问大着呢,说给你听,你也不懂!”
他笨笨地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嘿嘿,是啊,是我想多了,你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我们正说话,有个熟悉的声音高叫:“咦?真是好巧,你们来看花灯!”
沈富带着跟班穿过人群,朝这边挤过来。我大喜过望,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好巧啊,世界好小哦!”
我看看天色,好象已经错过吃饭的点了,估计他们已经吃过饭了。我心里遗憾的直叹气。可耻啊!我原本是位很有气节的女孩,不想,生活所迫,现在却被沦落到一心只想填饱肚子的可怜人。
沈富告诉道:“今晚是我在苏州的最后一晚,明天就要起程北上了。”
“什么?你明天就要走了?"我心中吃惊不小,骑在头顶上的饿鬼无形间涨大许多。我面露失望之色,叹道:"可惜啊,难得在苏州碰到一位熟客……"一位可以"打劫”的富人啊!
“你我相识也算有缘,日后相信我们还会再见的。今晚我还有事,只是路过而已,黄姑娘不嫌弃的话……"沈富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他从跟班手中接过一包很沉的钱袋递给我,"这是五十两银子,赠与黄姑娘吧。”
钱!钱!!钱!!!我眼中突然大放光芒,紧盯着不放。太好了,行走江湖最重要的东西就是钱,俗话说,有钱行遍千里,没钱寸步难行。此刻我最需要的就是钱了!我感动的看着他,只差没掉眼泪了。
“沈公子真是太客气了!"我伸手接住钱袋,因为激动,我连同他的手一起握住了。这时,一个好死不死的声音在我耳边小声道:"蓉儿,我们怎么能要外人的钱……”
听了他的话,我真恨不得给他一脚!怎么这么多事,有吃有喝,管那么多事做什么!我接住钱袋的手迟迟没有动作。怎么办?那可是一个月的花销银子啊!放弃的话……放弃的话实在……太心痛了……
我实在好想接到那笔钱,可是……
捧着钱袋的手朝沈富推去,“不行不行,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快收回去。”
“黄姑娘不要见外,你们一见如故,这笔钱一定要收下。”
“真的不需要了,我们有带钱,多谢沈公子好意。"我强打出一副不在乎的笑容,硬将钱袋推过去。 沈富见我执意不收,只得作罢:"好吧,即然如此,就祝黄姑娘一路顺风了。”
他要收起钱袋,我死死捧着原来快要到手的'全聚德烤鸭,麦当劳汉堡垒和狗不理包子'实在舍不得放手!他微愣,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捧着它膜拜了,忙松开手,虚笑。
我心唉叫,他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会儿啊,也许我就……收、收下了……
跟沈富两人告辞后,沈不屈转身比我先行一步,我慢吞吞的走在后面,目光恶狠狠的瞪着他的背影,心中暗骂道:“死小子!臭小子!都怪你坏事……”
这天晚上,我们在城外的草坡上度过,我饿得没有睡意,眼睁睁挨到天亮。沈不屈似乎睡得很香,清早睁开眼睛,神采奕奕地冲我打招呼:“早,你昨晚睡得好吗?”
我气哼哼地回道:“我听了你一夜的鼾声!”
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嘿嘿地笑。
我伸伸懒腰,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干草,举步朝城门方向走去。“跟我走,今天我们要开工!”
他忙追上来,不解地追问:“开工?做什么?”
我唇边露出一丝得意的笑,自信满满地说:“街头卖艺!”
“卖、卖艺!”他惊讶的睁大眼睛。
“没错。"我肯定的一点头,抬手拍了拍他肩头,寄与无限希望地说:"今天你要听我指挥,情况好的话,我们半日即可挣到十两银子。”
“真的?嗯,我听你的。”他很开心的说。
“那好,走吧!"我带着他大步流量的奔城门而去。没错,我今天就要带他街头卖艺,艺不是"文"艺,而是"武”艺。记得琼瑶写的《还珠格格》里小燕子不是也街头卖过艺,看来这是一个挣现钱的好办法。小燕子武术平平,尚且能在街头卖弄卖弄,而我可是出身武术世家,中学时代的格斗王,论身手可不是吹的。沈不屈呢,经过几次拼斗我相信他的武艺也不差,在街头亮几个动作绝没问题。
我打定主意,决定靠我们的优势特长挣钱。老师说的话没错,拥有一技特长才能吃上饭,这句话在任何时代都适用。
我们来到城中最热闹的街市,找到一处开阔地。看看川流不息的行人和过客我更加有信心了。给沈不屈打个招呼,叫他做准备。我先走一套武术套路,再由沈不屈表演一段,接下来是我们打对手戏,一切都计划的十分完美!我用布把头发包住,以男孩形象示人。唉,虽然我本人不计较形象的,可是,在这里我还是多少会在意别人看向我的目光。
我摞摞袖子,高声说道:“各位路过的大叔大婶,大哥大姐请看过来,我们兄弟二人远道而来途经贵宝地,来给大家填个乐子。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我在这里谢过了!!”我把从电视上看到的卖艺开场白现搬出来,果然,附近围上来一些人。我心喜,向他们一拱手,然后就在场中走了套武术套路,十分钟后,我笑容可掬的扫遍四周,全场寂静,围观的人中没有一个鼓掌叫好的。
我傻眼了!难道我打的不够好?
接下来是沈不屈上场,他走了一套比我更精彩万分的拳法,总算得到几声稀稀落落少得可怜的掌声。
我奇怪了,我们这么出色卖力的表演还不讨喜?人气还不及对面卖唱的姑娘高呢。我想了想,好吧,即然他们喜欢听唱小曲的,我也给他们唱!唱个他们绝没听过的曲子!
我见墙角落里被人扔着个破盆,我捡了来,又捡根棍子递给沈不屈,叫他按我的节秦敲鼓点,然后我清清嗓子,对周围人说:“下面我给各位唱一支曲子,这支曲子绝对比对面的还精彩,曾在我家乡轰动十年经久不衰,各位请听好……"我一提气,欢快的唱起来:"来来,我是一个苹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来来,我是一个香蕉,蕉蕉蕉蕉蕉蕉……”
没等我唱完,无数个鸡蛋,马铃薯,烂菜叶子朝我和沈不屈袭来。
我哇哇叫起来:“搞什么,不爱听就不爱听嘛,别污染环境。哎哟!拜托,鸡蛋是花钱买来的……喂喂,别打了别打了……”又一个大菜叶子啪的一声贴到我脸上,我见形势不妙,拉着沈不屈落荒而逃--
唉,我太乐观了,没想到事情一点也不象我想象中那么简单,易做。我垂头丧气的叹气不已。“真是的,他们的品味也太差了,我这么通俗易懂的歌他们也不喜欢。”
“……蓉儿,这不能他们,是曲子太难听……"沈不屈吐吐吞吞地实说。"你要是会别的也许好一些……”
“别的?我会唱的歌多了去了,谁知道他们爱听哪支曲子!”我没好气的哼道。
他开心的笑了:“你会好多啊?真了不起!”
听他一说,我心情好转一点。“那是,不信我唱给你听。”我想了想,他是练武的,应该喜欢听《曹操》那首歌。于是,我放声唱起来。因为这条街人少,我可以不用顾及周围人的眼光,投入的沉浸在那个战火不断,硝烟四起的三国时代。
“不是英雄不读三国,若是英雄怎么能不懂寂寞,独自走下长板坡,月光太温柔,曹操不罗嗦,一心要那荆州,用阴谋 阳谋 明说 暗夺,淡薄,东汉末年分三国,烽火连天不休,儿女情长没法执着,有谁来煮酒……”
一曲终了,我的心仍沉浸其中,不能自拔。我没有经历过那个朝代,却能从这首歌中体会以其中的深意,沈不屈默默的跟在后面,许久不语。
“唱得好啊!”一个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
我转看看去,叫好声竟然发出为沈不屈治病的大夫之口。四十岁上下的大夫此刻穿一袭青衣长衫,加上身形欣瘦颇有道古仙风的味道。我吃惊地问:“大夫?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见是我们也显得很意外。
“看来你的毒已经排清了。不错!"大夫先扭头看看了沈不屈,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转过来对我说:"我这人随意惯了,喜欢四处行走,看万千世界。我在扬州待的时间够长了,该走动走动了。对了,你们要去哪里?”
“我们走到哪儿算哪儿罢了,没有什么目的地。”
他点点头,“刚好,我一个老朋友也在苏州,他是个歌舞团的班长。两位可愿意随我一同前往?”
我欣然点头:“好呀,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去看看歌剧也好。”
跟他前去的路上,我们一直在交谈,我才知道,这位顾先生原来是京城人士,他医术高明却并不完全靠给人治病为生。上次我为沈不屈寻人看病,误把他当成药店的大夫被请了去,还好,他医术过人,把沈不屈的病治好了。
顾先生得知我是扬州黄府的二千金,为了逃婚而离家出走的事感到惊奇,他见我一身男孩打扮,建议我以后扮男装示人,这样方便一些,可以避开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一路上,我们边走边聊。
“能做出离家出走的决定,而且自谋为生,只凭这一件事我就对黄姑娘佩服的不得了。这样独自的女子实不多见啊。"顾先生赞赏道。"黄姑娘,你一介女子行走江湖十分不便,不如改名叫黄荣吧,”
“好呀,反正名字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黄蓉和黄荣音同字不同,外人也听不出区别来。”我无所谓的笑。
我们迈进一处门外挂有“乐坊”歌舞团的大门,走进去,里面是个大院,几十人站在院子里活动着身手,有的压腰,有的练声,只有一位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正坐在树下喝茶,没有跟其它人一样练习。我们一露面,喝茶的男子马上站起来,朝顾先生行礼。整个院子里的人纷纷围过来打招呼。
“顾先生怎么也来苏州了?半年前听说你在京城呢。啊,对了,我们最近排了一出新剧,想不想看看?”
“好啊,在看之前,我先给滕班主介绍一个人。"顾先生把我拉过去,拍拍我的肩,笑呵呵地说:"这位小兄弟叫黄荣,也许他对你们有所帮助也说不定,呵呵!”
滕班主向我拱手,“荣幸之致。那就请两位坐下来,欣赏一下我们的新剧如何?”
有人为我们搬来凳子,滕班主陪我们坐下,其它人便开始忙着排演新剧。我一边喝茶,一边吃瓜子,等着看古代人的戏剧。刚开始我还以为她们是唱戏的戏班子,一听她们的唱腔,才知自已想错了。就见十几位姑娘变幻不同队型边舞边歌,赞着太平盛世。起初我被她们花花绿绿的漂亮服装吸引住了,很给面子的欣赏着,看了一会儿,发现总是一成不变的莺歌燕舞,我听着有点听烦了,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便把注意力放在面前小桌上的零食上吃得津津有味。对我来说,零食的魅力比歌舞还大,没过多久,桌前的瓜子花子就被我送上西天见如来老佛,桌上多了一堆残壳。
待音乐一停,顾先生拍掌叫好,“不愧是滕班主的佳作,此音真是仙乐入耳,如沐春风啊。”
滕班主哈哈大笑,客气了一番。然后把头转向我,见我埋头桌上很认真的从残壳里寻找漏网之鱼,奇怪地问:“怎么?黄兄弟不喜欢看歌舞吗?好象对我的歌舞不感兴趣……”
剧团其它成员见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吃,个个对我投来不悦的目光。抬起头笑眯眯地说:“没办法,我对一成不变的歌舞很感冒,提不起兴趣来。”
“噢?那小兄弟喜欢看什么样的歌舞?”
我拄着下巴,笑眯眯地说:“啊,如果你能把歌舞改得有新意一些,刺激一些,我肯定爱看。"看他们在等我的下文,我接着说道:"喏,比如说,把武术融入舞蹈中,即有武之风,又有舞之柔。就象女武士持剑跳舞的场面,那我肯定感兴趣。哈哈!”
“哪有这种舞蹈,拿着剑还叫跳舞吗?”有人对我的话很不屑。
“把武术和舞蹈结合起来表演,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啊。”滕班主突然眼前一亮,面露惊喜之色。
顾先生哈哈大笑,看了我一眼,对滕班主说:“我猜到她会对你们有所助益。果不其然!还有首歌,你听了一定感兴趣。"顾先生扭头看向我,大献才艺的时候到了,我清清嗓子准备震他们一震。这时,沈不屈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别唱那首什么果果果不停的歌……”
我脸上堆着柔柔的笑,脚下却用力踢了沈不屈一脚,暗含警告的瞟过去一眼。
用他多嘴,我当然知道。我怎么能班门弄斧,把唱大街的小曲搬出来!怎么也该唱个上品位的歌。我咳了一声,开口唱起来。一曲曹操唱的荡漾人心,意犹未尽,全场人都听得如痴如醉。
不等我唱完,滕班主已然拍手叫好!“好曲子,有内容够深刻,称得上佳作啊!”
“如果以配歌舞,效果会更好一些。”我笑眯眯地建议道。
“妙,好主意!"滕班主重新上下打量我,一脸惊喜的看着我。"不知小兄弟是哪里人?这首歌是何人所作?”
“呃……这个……"我卡壳了。该怎么解释?总不好说是从未来借来的歌吧。我心虚的一笑,含糊其词地回道:"这是我闲来无事,胡编的。”
滕班主更加称奇了。扭头对顾先生说:“顾先生可给我引来一位奇才人物!这回你们可要多住几日,我要留黄兄弟切磋切磋……”
啊?不是吧?我只会唱歌,哪有墨水到跟人家切磋的地步!我傻眼了!
沈不屈高兴地说:“太好了!其实黄姑……啊,黄兄弟,其实他懂的可多了,会唱很多歌,还有那个果果果果的歌……”
臭小子,之前还说果果果果的歌不好听,现在一听滕班主这么看重我,又对这支曲子喜爱上了。
“什么果果果果……”滕班主和顾先生一起困惑的看向我。
我不好意思的干笑:“别听他胡说,我哪里会什么果果果果的歌……”再次瞪了沈不屈一眼。
滕班主把我们请入屋内,叫人沏茶倒水,重新备上小吃。见我很喜欢吃零食,滕班主又叫人多备了一些。然后,顾先生和滕班主各位讲起自己的经历,笑语风生,气氛很融洽。
我就在屋里走来走去,打量他们堆在地上各式各样的表演行头。时不时蹲下身子拾起来玩上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手下人把酒菜端进来,我们聚桌饮酒闲聊。滕班主对我举起酒杯,开心地说:“黄兄弟,以后我还有很多问题向你请教,这杯我先敬你,以尽地主之谊。”
我忙举起酒杯,回礼:“其实谈不上切磋,我对乐律知识懂的极少,以后别笑话我就是。”这是我的心里话。
我正要喝,顾先生伸手拦住我的杯子,接过去放于一边。“小兄弟年纪小,还不会喝酒……”
“哎哎,我会呀。"象被宝贝被人拿走一样,我笑嘻嘻的又将它拿回来,并调皮的挤眼睛:"只喝一点点……一点点……”
滕班主爽快的笑:“男人哪有不会喝酒的,学也该学着喝一些。那黄兄弟就随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