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算了，学丹麦语一定会让我彻底发疯，更加睡不着的。”
阿杰听了，歪嘴一笑，说：“那真可惜，我以为我们会成为很好的邻居。或者……”阿杰故意不把话说完，直盯着佩萱。
“告诉你，再拿我开玩笑就真的是以小欺大了哦，姐姐我忍你太久了！”
谁也说不好，那是玩笑，还是真心。
4
“佩萱，你还有在哥本哈根想要实现的东西吗？”
“我想想……骑自行车！”
再也没有比骑自行车逛哥本哈根更好的方式。意大利乡村的骑行是寻找红酒的芳香，在清迈的记忆则是感受古城的静谧并和tutu车赛跑，在新西兰佩萱曾经完成了人生最长的环湖之旅，但是在哥本哈根，骑自行车让她离丹麦人的生活更近，让空气里的浪漫因子迎风洒在身上。
他们经过Statens museum（国立丹麦美术馆），阿杰说他总喜欢周末来这里找一幅看不懂的画发呆；他们穿过老建筑下的圆形拱门，被尽头的出现的阳光晒得暖暖；很多咖啡馆把几把座椅摆在街边，顾客们毫不吝啬对佩萱抛一个媚眼。在管风琴大教堂，佩萱被宏伟的构造震撼了，闭上眼睛她想象着这里弹奏的每段曲子。
骑得口渴，阿杰停在Central Hotel（中央酒店），对佩萱说：“这里是全球最小的酒店哦，只有楼上一件客房。楼下就做外带的咖啡。”五官冷峻的金发女咖啡师递过来两杯咖啡给阿杰，分明摩擦着他的手指，还有她出乎意料的羞涩一笑。
“你应该呆得更久。”两人推着自行车，两旁的传统老建筑让佩萱觉得此刻的不真实。
“为什么？”她问。
“我在这里四年多都觉得没呆够呢。”
骑行的终点，两人又来到新港附近。远远望去，夏日傍晚的新港格外热闹，街边的三人乐队演奏着欢快的曲调。人们坐在遮阳伞下，或者依靠着水泥墙就开始聊天。阿杰带着佩萱坐在河畔的木栏上，微风划过她的皮肤。
“对了，为什么当初你会来丹麦呢？”佩萱问道。
“因为美人鱼是我妈不知不觉灌输给我的初恋对象。”佩萱摆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真的很容易相信别人诶，”阿杰轻拍了下佩萱的头，“我高考成绩惨得一塌糊涂，我们家就决定把我送出国。英国太贵，美国我成绩又不够。结果就被流放到丹麦了。估计我们家是想眼不见心不烦。”阿杰笑起来没心没肺，但佩萱想一个人刚成年就被送到这么远的地方，一定没有他描述的如此轻松。
“我记得自己刚来的时候是个特别冷的冬天，我习惯了深圳家里潮热的天气，所以一来就大病一场。整整在家躺了三天，没人照顾我，我连水都不敢喝，没力气去厕所。”佩萱听着阿杰的话，转头看着他。如此灿烂的夕阳把他的脸映得发亮，他像是带着不可触碰的光环，讲着有些悲伤的过去。
没有人的生活是轻松的。人生不过是准备了糖果和尖针放在你的脚下，不论如何，都还是要笑着走下去。
“要是我肯定撑不下来。”佩萱叹了口气。
“男人嘛，总要吃点苦，”阿杰埋头笑笑，“不过那段时间我几乎患上了抑郁，不会这边的语言，课也跟不上，讨厌冬天的刺骨的冷，没有朋友，更别说中国朋友了。于是我整天呆在家里打电玩，没日没夜，我那时候觉得我爸妈就是想彻底抛弃我在这。”
“如果不是你坐在这里跟我讲，我一定会觉得是别人的故事，因为你看起来就是没心没肺的啊。”
“那是你还不了解真实的我，”他对佩萱的话摇摇头，接着说，“后来有天我去超市的路上帮一个牵着狗的老太太捡了钱包，还帮她把买的菜拎到家里。她非要谢谢我，给我做了盘烤鸡和南瓜汤。后来我没事会帮她遛狗或者买买菜，没想到吧，我在这边第一个朋友竟然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
佩萱装作惊讶的样子，说：“没想到你不仅是个金发女郎杀手，连如此成熟的女人都不放过。”她刻意开玩笑，想要摆脱刚才的氛围，回忆有时候让人刺痛。
谁知阿杰听了把手温柔地放在她的头上，说：“是啊，我眼前就有个成熟的女人啊。”
不要多想，佩萱暗暗警告自己把一切暧昧扼杀在摇篮里，她承认如果再进一步，自己不一定能守住心理防线。但她可不想再给自己的长期失眠增加更多困扰的因子。
阿杰从包里拿出iPod，把耳机线塞进她的耳朵。耳机里传出女生的浅吟低唱，沙哑的嗓音听起来有点忧伤。
“歌词是什么意思？”佩萱问他。
“告诉你就不好玩了。”
夏日的新港，晚上十点不会褪尽的日光，岸边的游客随着乐队的大提琴舞蹈。不知道是谁先把头靠在了谁的肩上。
5
送佩萱回酒店的路上，她改了主意。
“我想要好好看看晚上的哥本哈根。”佩萱眨眨眼，街灯暖暖地照着她的发梢。
“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了诶。”阿杰指了指自己的手表。
佩萱摇着她的胳膊，说：“可是我明天就要离开哥本哈根去瑞典了啊。就当彻夜狂欢啦，反正今天已经喝了三杯咖啡，再多安眠药都拯救不了我了。好吗好吗？”她露出无辜的小眼神。
阿杰无奈地点点头：“真是拿你没办法啦。”顿了下，他笑着说：“你刚才和我家的毛球很像诶。”
“毛球是谁？”
“我妈的贵宾犬。”说完他抱头转身就逃。
“阿杰你吃了豹子胆了！”佩萱追着他，奔跑在深夜的哥本哈根。
阿杰带她去了一个地下酒吧，沿着小楼梯走下去，里面站满了手握啤酒的顾客。舞台中烟站着乐队的主唱，一个抱着电吉他的棕色头发青年，分外瘦削。歌曲像是一场安静的咆哮，夹杂着绵密的鼓点，整个club的人随着他的摇滚音乐扭动着。
“我喜欢他的声音。他唱的是什么？”音乐到了高潮，人群更加喧闹，刺鼻的酒精和摇晃的照射灯让佩萱有些眩晕。
阿杰靠近她，把嘴贴近她的耳朵，低沉的嗓音摩擦着佩萱的耳垂：“你让我的世界疯狂。”
佩萱不敢转头，主唱的声音此时戛然而止，像是也暂停了佩萱世界里的时间。
走出酒吧，两人很久没说话。隔着半个手臂的距离，游荡在街上。经过的几间酒吧不时走出醉的不省人事的男女，街边小店的照射灯让橱窗里的售卖品散发出孤独的美感。
佩萱打破了沉默，小心翼翼地问：“刚才……刚才那首歌……真的是那个意思吗？”
“你觉得呢？”阿杰转头盯着她。
佩萱低下头，她不想回答。
阿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推在街边冰凉的水泥墙上，轻柔地吻她。佩萱想要挣脱他狠狠握住的手，却被这细碎而缠绵的吻搅乱了理智。
哥本哈根的不眠夜，人们难免会变得失去控制，变得出格与疯狂。
两人坐在一家设计店前的台阶上，等天亮。
阿杰回头看看，说：“我喜欢这家店的名字：两个人的星球。”
“我已经不知道你哪句翻译是真，哪句翻译是假了。真的很欺负我不会丹麦语诶！”佩萱抱怨。
“那我应该告诉你刚才那首歌是讲让阳光照射你的失败与惨痛，把痛苦放到光线下。”
两人聊着过去的自己，聊着未来的梦想，也谈到了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和她们对自己的影响。
“你喜欢这里吗？”阿杰问。
“我喜欢到处行驶的自行车，喜欢这里每个角落都有咖啡馆，喜欢老城建筑的尖塔和墙壁，喜欢洋溢在艺术里的生活和每个人都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质。但我最喜欢的是这里每个人的笑，特别美好。”佩萱感叹道。
“这也是我不愿离开哥本哈根的理由。人们的生活简单而自由。和遇见的人聊天，擦出火花，创造出故事、画作或是其他艺术品。人们不会被生活驯养，大概就会比较容易快乐。”
天微微发亮。夏日不眠夜总会被晨光拉回现实。
“要去喝杯咖啡吗？”
“哈哈，我可没办法48小时不睡觉。我要回去收拾行李了。”佩萱耸耸肩。
最后的一个拥抱。花了很久，却知道总要分开。
“保重。”
“一路安全。”
谁都没有说再见。
北欧之行结束后佩萱回到上海。收拾好行李，她开始查着堆积很久的电子邮件。阿杰的信醒目地插在中间。
Hi，佩萱，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打开这封邮件，但这是我最喜欢的歌曲之一，它陪伴我度过了最难熬的日子。就是我们在新港一起听的那首。我把它发给你，希望你的每个夜晚都安稳的入睡，做一个香甜的美梦。
世界每个人都在跟我玩欺骗游戏，
我在寻找真诚，寻找意义的路上，
心被掏空，腐烂成泥。
第一次遇上你的眼睛，
我就埋葬了空洞的从前，
无人的地铁，
我期望下一个乘客是你，
不知哪一站会停，
我的生活却不再撕扯进黑洞
嗨，宝贝。
我们是彼此安稳的梦境。
阿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