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你妈!我觉得咱俩现在就是人生不在一个档,还非要凑一块,你还是听你妈的找个适龄又居家的人娶了吧!你给我的压力简直太大了……”
小乔说完进了屋,门被狠狠得摔上。
豪哥不知道自己几点入睡,几点清醒。只是当他醒来看到的只有空荡荡的屋子,连电视剧里会出现的离别纸条都没找到。
小乔就这样消失了两年。台北日新月异,那家卖蓝莓马芬的早餐店关了门,初相识的酒吧也换了门面和酒保。豪哥回归了看似乏味的“中老年生活”,只是每晚下班后,他研究着各种甜品方子,笨拙地画着想象中的美味蛋糕,用着有天会做给小乔吃的心情。想念不会因为她的离开而减退。
那段时间,豪哥做出来最成功的黑巧克力蛋糕。他说,在人生低潮期的时候总想要再多一点苦,也许是为了试探能承受的底线,也许是为了让自己觉得所遭受的生活没有那么苦。
【陸贰叁】乳酪蛋糕
扑鼻而来的烘烤香气让我着迷。豪哥在烤制挞皮,小乔负责准备馅料,两人在为明天白天的宅配蛋糕忙碌着,真不知道白天还要工作的豪哥是什么时间睡觉。手上的甜点和咖啡都已经光了,却还想听后来的故事。
重逢的那天毫无铺垫。
楼下的午餐店突然很多人,豪哥看了看表,决定去隔一条街的咖啡馆买个三明治。推门进去,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趴在摆满蛋糕的玻璃柜。豪哥愣住了,在他还没决定是转身离开还是去打个招呼的时候,小乔转身看到了他。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两人沉默后同时冒出的开场白都在伪装着自己的惊讶、尴尬和不知所措。
坐下来后,豪哥先开了口。“现在过得怎么样?”
“还可以。我瞒着所有人去国外念书,学的是画画。去年毕业后就当着半吊子自由职业者,现在还在一家咖啡甜品店兼职。”说完,她拿出笔,在餐巾纸上画出去甜品店的地图。“有空可以来坐坐。”
店员端上了小乔点的重乳酪蛋糕,豪哥笑了笑,“还是那么喜欢吃甜。”小乔觉得鼻子一酸,期待了两年的重逢却依旧无法说出那句“抱歉”。
“我该回去上班了。”豪哥说着却没起身,而是拿过来小乔放在桌上的手机。“我换了新电话。”转身离开。
小乔坐在咖啡馆,第一次用一个小时才消化了那块重乳酪蛋糕。
于是,他们恢复了联系。一开始只是轻微试探,而后变得平凡,奇妙的是两人的融洽程度比两年前更加合拍,然而他们都知道那个梗还在那里,却都不知怎么拔出。
某个晚饭后,到了豪哥家楼下,小乔非要上去借个厕所。从厕所出来,她发现书房的电脑屏幕亮着,她轻手轻脚地摸黑进去,晃了晃鼠标,上面的内容让她惊呆了。原来她离开后,豪哥建了个博客专门写自己新制作的各种甜品,每篇博客里都讲述着他的生活和对她的想念。只翻了几篇,小乔就止不住地红了眼睛,还有CD架上当年他不愿接受的英伦摇滚。
第二天傍晚,台北暴雨。小乔守在豪哥家楼下,等他下班。当豪哥终于浑身湿透的回到家时,看到的是等了快四个小时的小乔。她蹲在那里,显得更加娇小、需要保护,让豪哥心一酸。
看到豪哥出现,小乔立马冲上来抱住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豪哥问:“干嘛等在这儿?”
小乔歪歪头说:“一直都是你做给我吃,这回轮到我给你做了。”她打开盒子,出现的是个形状奇特的乳酪蛋糕。“这是我唯一会做的甜点,但是百分百好吃。”小乔依旧嘴倔而骄傲。豪哥像是嫌弃地推开她,“等我换了干衣服再说。”却是藏不住的舒心笑意。
在那个台风肆虐的暴雨之夜,两人窝在沙发上听着英伦摇滚,吃着小乔做的乳酪蛋糕。雨水和乳酪蛋糕都有抚平一切内心褶皱的能力。
小乔懒散地说:“就当是给我明天的生日蛋糕啦!对了,你不会把我生日忘了吧!明天!六月二十三号!”
豪哥没说话,起身去冰箱端了一个大盘子:另一个完美却朴实的乳酪蛋糕。豪哥开了口:“给你生日做的。知道你喜欢乳酪蛋糕,结果这回要解决掉两个。”临睡前,像是想起什么,豪哥说:“以后我要是开了个甜品店一定要卖这个对我们来说特别的乳酪蛋糕,就叫做‘陸贰叁乳酪蛋糕’”。
后来,即使把蛋糕分给众多好友,小乔和豪哥还是被两个乳酪蛋糕腻到了,半个月没吃芝士。
深夜黑白切只做口味最单纯的乳酪蛋糕,外表朴实平凡,吃起来却浓郁湿润,是不加一滴水的真情实感。这时候,两人已经差不多备好了明天的挞皮和馅料,准备打烊。我问豪哥做一个好蛋糕的秘诀,豪哥抓抓头,说了句:以真心换真心吧。
【满藏小惊喜】螺丝挞
帮忙两人关了店,小乔递给我一个纸盒,说:“送你两个点心,叫做‘满藏小惊喜’螺丝挞。”
“螺丝挞?”我疑惑不已。
“就是迷你挞,”豪哥解释道,“我当时做的时候就在想,我们每个人都是构成世界运转的重要螺丝啊。虽然乍看渺小,却都有存在的意义。所以别小看了自己的力量哦。”
刚有深夜黑白切的时候,从制作到配送基本都是豪哥操刀,完全凭着一股蛮劲儿在拼。然而豪哥的上司知道了他下班后的副业,委婉地辞了他。豪哥离职那天回家后,笑着说幸好有个甜品店保身,不至于沦为高等游民。然而第二天却惯常地拿起车钥匙准备去上班。
“祸不单行”总是有着很强的普遍性。刚被辞退的一周后,豪哥骑小摩托车送蛋糕的路上出了意外,摔伤了腿。看着还没从失业阴霾走出来的豪哥又受了伤,小乔只心疼。而对于豪哥来说,是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渺小的自己只能任由上天摆布一般。
深夜黑白切停业两周。
小乔知道这样下去豪哥精神会垮,所以逼他跟自己去逛菜场。菜场里有个小小的卖鸡蛋的摊子,新鲜价廉。管摊子的是个腿脚不太利索的老太太和一个看起来上高中的男生。男孩子耐心顾着每个客人,包好鸡蛋。
当豪哥要离开时,看到男孩子坐在小板凳上做作业,老太太在一边把鸡蛋挨个擦干净。就是这样相互依赖而奋力生活的一幕让豪哥动容,他想要做一些包含更多人故事的甜品,给周围珍惜微小幸福而努力活着的人。
隔了几天再去买鸡蛋时,豪哥带了一盒螺丝挞给他们。豪哥说,我只是想谢谢并告诉他们,这是他们的好鸡蛋做出来的点心。
“我们卖很多种不同口味的迷你挞,也写关于她们的故事。我遇到的很多人给了我灵感,比如亲戚送我们三星葱,我们就做‘三星葱熏烤鸡肉挞’;看到我以前的同事加班到生病,就给他做了个‘芒里偷闲’芒果挞送去。我会觉得自己在被他们影响着,想要更认真对待自己喜欢的事,想要做更多感染到周围人的事。”
“那我给我的这两个迷你挞是什么口味?”我问。
“‘莓有你不行’草莓塔和‘日光正好’百香塔。哈哈,很感谢今天来吃蛋糕,下次听你的故事,说不定有天会卖关于你故事的甜点呢!”小乔说。
豪哥骑着摩托车载着小乔回家,两人消失在台北的夜色里,留给我的是秋夜的微凉。
黑白切,在台湾指的是随意不讲究刀工的小菜,和这里的甜点一样充满朴实的人情味。深夜温暖你的也许不止是简单清烫的黑白切,还有一份新鲜美味的手工点心。
深夜黑白切。每一个售出的甜点都附赠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