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海水为生？”暮云朝惊得瞪大了双眼，“这百余年来，永盛国的百姓们皆是以海水为生？”
“是啊娘娘。”小宫女小心翼翼地回着话，一双眼眸不失灵动。
“难怪……”暮云朝喃喃低语，摆摆手示意小宫女退下。
“云朝，你可是发现了什么？”南宫未昌抓过她的手掌，轻声问道。
暮云朝未曾回答南宫未昌，反倒看向卞夷，出声问道，“卞夷，你是个医者，对于永盛国食用海水之事，你可有何看法？”
卞夷垂眸，细细思索片刻，而后道，“永盛国位于竺海极深处，时时弥漫着腥咸。难怪这几日我们四人皆觉口渴，想来便是那腥咸所致。”
“没错！”暮云朝笑着打了个响指，“这就是百姓们的病因！”
海岸。
炎炎烈日，逼得人心生燥热，口渴难耐。
暮云朝、百里丘、卞夷三人围坐在一个铝盆边，不时擦拭着额间的汗水。
铝盆中盛着少许的海水，在炎日的照射下慢慢蒸发。
“云朝，半个时辰过去了，我们还需在这里晒多久？”百里丘挥着桃扇，汗水自他两颊流下，就连一身王爵服饰也被汗水浸湿。
“本姑娘可没求着你在这等，是你硬要跟来！”暮云朝的脸颊被晒得通红，腥咸的潮气时时扑面，在此处逗留了半个时辰，实在是种煎熬。
一身凤袍凌乱不堪，早知道海水蒸发这么慢，她先前就少盛些了。
忽而，一阵凉爽的风吹拂在身侧，伴随着阵阵桃香，“分明早就坐不住了，还在这里嘴硬。”
百里丘可谓是好气又好笑，却又偏生见不得暮云朝受苦。
眼底氤氲着情意，百里丘在心下无声轻叹。
云朝，你可知？只要你还在这里，即便是三生三世，我也甘愿相陪。
比起二人，卞夷则显得淡定多了。
他更是早有先见之明，在离开皇宫前换回了原先的衣袍，此时虽觉炎热，却尚能忍受。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暮云朝口干舌燥，几近虚脱。
好在那铝盆中的海水，终是被炎炎烈日给晒干了。
干涸了的铝盆中析出粒粒晶体，小而密，覆盖了一层。
“太好了！”暮云朝激动极了，不由换了笑颜。
百里丘与卞夷对视一眼，二人皆是大为不解。这……等了一个时辰，就是为了让他们观察盐？
似是察觉到二人的疑惑，暮云朝拍了拍衣上的沙土，缓缓站起身，“你们不觉得，这海水析出的盐量，有些太多了吗？”
此言一出，二人再度对视一眼，而后垂眸去打量盆中的盐。
似乎……真的很多，是正常盐量的三倍不止。
“一个正常的人，倘若对盐的摄取过了量，身体的某些机能便会受到遏制，甚至发生改变。在地壳运动的作用下，永盛国在潜移默化间向竺海的更深处漂移，即便早年国中有山川雪山，也会在这炎炎烈日的侵袭下融尽。因此，百姓们不得不食用这腥咸无比的海水。”举目望着无边无尽的海洋，暮云朝不咸不淡地解释着。
“可夕岚国的沿海城镇，亦是以海水为生。为何他们不曾患上此等怪症？”卞夷眉头轻蹙，心中仍有疑惑。
“道理很简单，夕岚国位于淡海区。而永盛国，则在咸海域！淡水可直接食用，咸水却必须经由稀释淡化，方能摄入人体。常年生活在此的百姓们自然察觉不出这海水的异样，可我们初来乍到，短短几日便出现各种不适之状，足以表明，这里的海水过咸，不能直接食用！”
“倘若真是如此，百姓们却不能脱离水源，如何根治？”
“归寺节大典将在酉时开办，我们这便回去。”暮云朝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故作神秘，“这里的怪症，我有办法根治！”
酉时。
等了许久也未能等回三人的南宫未昌在宫人的引领下出了宫门，前往青源城中祭天神坛。
神坛位于城中心，东方无心早已换上龙袍，站在神坛前。
百姓们将大街小巷围得水泄不通，南宫未昌行至东方无心身侧，二人比肩而立，在灯火的照耀下，威严尽显。
“大昌的皇帝竟也来参加归寺节大典，他究竟有何意图……”
“照我看呐，皇上这是欲与大昌结盟啊……”
“大昌害我们至此，若与之结盟，永盛怕是逃不过覆灭的命运……”
见到南宫未昌，百姓们仍是愤恨难平，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处处透着讥讽与敌意。
这时，一位穿着打扮较为古朴神秘的老翁缓缓行来，他到得东方无心身侧，悄声提醒着，“皇上，吉时将至……”
东方无心轻轻点头，而后大掌一挥，扬声道，“今乃我永盛国一年一度的归寺节，有幸邀来大昌的贵客，共度此佳节。烦请诸位稍安勿躁，请出圣水，待吉时一到，朕将与你们一同，行洗面之礼。”
他的声音传遍人群，回荡在天地上空。
洗面，洗尽铅华，交来年好运。
百姓们翘首以待，很快便忘记了先前因南宫未昌的出现而生出的不快，各个欢欣雀跃，眼底尽是对来年的期盼。
于一国一家，节日礼俗乃传统文化，南宫未昌自是敬之，重之。
时间过得很快，直至“圣水”被宫人捧至面前，仍是不见暮云朝三人的踪迹。
南宫未昌心下隐隐生出几分担忧，他一边以腥咸的“圣水”洗面，一边暗自远望，企图在黑压压的人群之中寻到那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水声哗啦啦地流淌，百姓们的身前皆摆放着一个木盆，他们俯身垂首，洗面之礼虔诚无比。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年迈的祭司双手合十，眼眸微闭，无声默念着什么。
兴许，是祭司在施法。
半晌后，祭司睁开双眼，双唇不再张合，转而望向东方无心，躬身退后。
望着朴素善良的民众，将他们眼底的希冀默默记于心间，东方无心缓缓勾唇，眼底的悲痛一闪而过。
“方才祭司已施法，企盼来年消灾避痛。朕相信，老天不会亡我永盛，朕将再度远行，哪怕是走遍全天下，也必定会将那救治之法带回！只要大家齐……”
“何须皇上行遍天下？”东方无心的话语被一道清冽的女音打断，“贵国的病症虽是罕见，却并非不能医治！”
暮云朝的嗓音犹如山涧清泉，滋润人心。
南宫未昌立即抬眸，随后便瞧见三道身影飞跃而下，到得身侧。
“皇后所言……是为何意？”东方无心怔忡地望着暮云朝，眼底有光亮忽明忽灭。
站定在南宫未昌身侧，暮云朝虽是面色苍白，却掩不住喜意，“本宫已查出贵国百姓患病之因！”
“是何？”东方无心几乎是脱口而出。
“是海水！”暮云朝答得直接，转而望向满城的百姓，扬声道，“百姓们之所以罹患怪症，全然是因为长期食用过咸的海水！本宫已验证过，贵国海岸边少许海水所析出的盐量，是其余二国的三倍不止！永盛国位于竺海咸海域，那腥咸无比的海水，是万万不可直接食用的！”
听闻此言，百姓们纷纷皱眉，出声反驳，“你说是海水过咸，可若是不食海水，我们哪里还会有活路？”
东方无心亦赞同百姓们的说辞，“皇后，永盛国的地势你也瞧见了，大半的城镇都毗邻海岸。国中常年炎热，比不得贵国多有雪山河流，百姓们唯有食用海水，方能存活。”
暮云朝听着，淡淡点头，“皇上所言极是，若是无水源，别说是人，就连动植物也无法存活。然百姓们体内摄入了过量的盐，因此骨骼停止生长，甚至异变畸化。此病若不能根治，那永盛国的兴衰存亡……”
暮云朝话至一半，并未继续说下去。
她的意味东方无心再清楚不过，他轻握双拳，下意识问道，“倘若皇后所言不假，那朕……又该如何去做？”
“皇上，莫要轻信这妖女之言，若是没水喝，所有人都会死去……”
“水乃万物根本，若不是因为五百年前大昌的皇帝昏庸，我们如何会落得这步田地！曾几何时，永盛国内有山川河流，亦有雪山清泉，可如今……”
“大昌皇帝心中所想，不过是吞并我们永盛，他好称霸天下……”
百姓们愤慨的言论传进耳中，饶是南宫未昌极力平复心绪，仍是不由沉了脸。
吞并永盛？
他一行四人出海，未带一兵一卒，如何吞并一个尚且强盛的国家？
察觉到身侧南宫未昌的不悦，暮云朝伸出手臂，覆在他的掌上。
无声安抚……
暮云朝明白，想让这里的人相信她的解释，并非易事。
即便是东方无心，也依旧对她的说辞半信半疑。
她轻咬下唇，思索了片刻，又道，“本宫之意，并非要诸位断绝水源。而我们来时，更未带一兵一卒，大昌绝无半点侵占之意！本宫如今有一两全之法，你们可继续食用海水，又可救治病症根本，还请诸位听本宫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