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盛世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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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折返

泪水不住地流,暮云朝的心口生生地疼。

如今在这世上,关心爱护她的人,皆因她而受伤死去。

俗话不是说,恶有恶报?

可为何在她看来,坏人总是能活得……分外长久?

肩头不知被谁人钳住,有阵阵剧痛传出,却远不及心底之痛。

她被人抓着,向庙外拖去。

父亲的尸首渐渐远去,那张苍老却安然的容颜,一点点消失于视线之中。

暮云朝不做挣扎,她任由那人拖着,犹如傀儡,失了心神。

风吹过,吹起一地积雪,欲将此处倾覆。

荒庙仍是从前的模样,罕有活人气。

泷洋城外官道之上,两匹骏马疾速飞奔,阵阵马蹄声响彻八方,不绝于耳。

却突然,一匹马儿直立起前蹄,长嘶鸣叫,不再前行。

“兄长?”林亦尘随之停下马,转眸望着百里丘,“出了何事?”

“云朝……”百里丘低声念着,心底慌乱不安,“云朝出事了!”

未待林亦尘开口,百里丘伸手探进怀中,自其内摸出一个锦盒扔至林亦尘手中,“这一程,兄长怕是不能与你同行了。这解药,一定要看着父亲服下。”

林亦尘蹙眉,“兄长?你……”

百里丘迅速调转马头,无半刻停留,“记住,倘若我不能活着回去,定要替我接管桃花庄,照顾好父亲!”

说罢,他驾马而出,踏上来时路,却比来时快了些许。

百里丘赶回荒庙时,已至戌时。

天色大暗,无半点星光,更无半点月光。

百里丘的一颗心高高悬起,他紧握双拳,额角有汗珠溢出。

行至院中,他只能瞧见那棵参天古松,在夜色下略显诡秘。

陡地,脚底踩上什么物体,尚有几分柔软。

百里丘心头一惊,他垂眸,瞧见身下隐约躺着个人。

他蹲下身,望着那人的容颜,许久之后方才认出,此人竟是望瑛阁的阁主……长孙高达!

“阁主!您醒醒!”百里丘将之扶起,伸手探向他的脖颈,触及一片冰寒,再无半点生命的迹象。

“云朝!”

百里丘几乎是脱口而出,他立即起身,在四下里张望着。

心底的恐惧升至巅峰,他茫然无措,却看不清周遭景象。

“云朝!”他又唤着,语音之中带着几分颤意。

突然,一阵脚步声自院外传来,焦急慌乱。

百里丘却听出,这并非暮云朝的步伐。

片刻后,不远处多了一道黑影,二人遥遥而立,直直相望。

“百里兄,是你吗?”熟悉的嗓音传进耳中,随后便见一团火光亮起,赵阚的容颜略显狰狞。

有了这团火光,二人将荒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寻了个遍,也未曾瞧见暮云朝的身影。却发现了躺在雪地之中尚有一丝气息的陆信。

“暮姑娘她……一定出事了!”赵阚眉头紧拧,满心的担忧,“今夜我来此处,本是为了与陆信接头,将上官圣杰偷偷带出皇宫,交由你们处置……”

未将赵阚的言语听在耳中,百里丘眸光微转,却似突然想起什么,连忙道,“珺儿……对了!还有一个孩子!这些时日那孩子始终尽心照料,眼下长孙阁主离世,却并未瞧见那孩子的尸首。兴许……”

“百里兄!”赵阚猛地打断了百里丘的话语,“你所说的孩子,可是当年在大昌官道上,所救下的男童?”

“正是!”百里丘狠狠点头,眼底竟多了几分光亮,“那孩子不会说话,在旁人看来应无半点价值。”

“唉……”赵阚长叹出声,不住地摇头,“我前些日子来此,并未瞧见那孩子。若是知晓他也在,我如何也要带暮姑娘离开!”

百里丘一怔,有些不解,“赵阚,你此言何意?”

“那孩子,他并非不会言语。而是他年岁已高,声音沙哑,为了隐藏身份,他装作年幼无知,暗地里接近暮姑娘……”赵阚说着,轻轻握起了双拳,“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孩子,他是星皇之一,蔺珺!”

“你说什么?”百里丘心头一震,猛地后退两步。

即便再不愿接受,可仔细回想起来,珺儿那孩子……当真是行踪诡秘,深不可测。

他的读心术,对三类人不起作用。

除却祝阳羽,一类是心智未成的孩童,另一类便是武功高深的强者!

他曾以为,珺儿属于前者。却不想,他竟是后者……

“百里兄,蔺珺接近暮姑娘,必然别有所图!我们一定要早些找到他们的行踪,将暮姑娘救回!”赵阚并不知蔺珺乃慕容山庄的护法,否则他此刻,定要心神大乱、不能自已了。

百里丘立于夜色下,他望着雪地中长孙高达的尸首,眼底有暗芒闪过。

此时此刻,他终于猜到了暮云朝的心思。

原来,她并非是要去看望月儿,而是已决意……孤身奋战。

半晌后,百里丘开了口,“长孙阁主身亡,尸首理应送回望瑛阁安葬。陆信尚有一条命在,可送往桃花庄修养。赵阚,他二人,还要劳烦你了!”

百里丘说着,拱手揖礼,令赵阚心惊。

“百里兄,你要去何处?”赵阚惊问,“可是猜到了暮姑娘的下落?”

“不!”百里丘摇头,抬脚便朝外走去,“我不知她在何处,但我必会将她平安带回!你一路小心,时刻留意陆信的伤势,速去速回!”

百里丘的身影消失于夜色之下,徒留赵阚一人站立在原地。

在他的心中,暮云朝的安危大过一切,可如今他却不能跟随百里丘,一同去找寻他的主子。

将陆信与长孙高达扶起,赵阚雇了马车,连夜赶往弗禹国。

犹记得上一次前往弗禹国,便是为了护送姜兰的尸首。

此番,旧事重演,他别无选择。

奔波数日,一路向北。

暮云朝虽身处马车之中,却觉一日比一日严寒。

马车始终行走着,从未停下过半刻。

这架马车似是经过精心整改,无窗无帘,门外还有一道门,令她看不见车外景象。

唯有车顶棚拳头大小的圆洞,可令她分辨日夜,呼吸新鲜空气。

蓦地,门外门“吱吱呀呀”地响起,她不用猜想,也知是谁来了。

当眼前的门敞开时,暮云朝面无情绪,却冷冷地望着来人。

“你伤势未愈,经不起这般颠簸,我找来了两床棉被,你可躺在车中。”沙哑的嗓音低声响起,蔺珺怀中抱着两匹棉被,几近将他的小身板全部掩盖。

暮云朝不做言语,蔺珺便自顾自地上前,将棉被铺在车中。

几日下来,无论蔺珺送来什么,暮云朝皆是来者不拒。

若是汤药,她必然要服用。

若是膳食,她更不能推脱。

此番送来棉被,她倒是求之不得。

只不过,接连数日,她从未开口说话。

“你恨我?”蔺珺没有立即离去,他站定在暮云朝身前,低垂着脑袋的模样竟有些楚楚可怜。

瞧着他这副模样,暮云朝嗤鼻一笑,终是开口说了话,“珺护法莫要以这等姿态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从未恨过你,只恨自己太过愚昧,被人耍得团团转,却认为人家待我千好万好……”

“我……”蔺珺抬眸,眼底尽是悲凉。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要如何开口。

暮云朝挑眉,唇角的弧度却再也生不出暖意,她在嘲讽,嘲讽自己的可悲。

过往种种皆在眼前,与凤于岚几次交锋,皆因这孩子的出现逃得一命。

她本以为那一切皆是巧合,可如今再回想,方知自己蠢得离谱。

“蔺珺,如今我只想问你一句话。”暮云朝敛了一切情绪,她凝眸望着蔺珺,其内无半点光彩,“当年官道上初遇,可也是你精心策划好的?”

“不!”蔺珺连连摇头,“当年昌国未央公主作乱,给任轩义下了蛊毒,皇尊知晓此事后,欲干涉昌国朝政,以南宫未央为傀儡,一步步夺得天下。那日初见,我本在官道上等候柯子瑜,却等来了一队无恶不作的商旅。我本已起了杀心,却因你的出现打消了念头,而后……”

“而后你便欺瞒于我,利用我对你的怜悯及信任,暗中接近我。你受命于慕容世云,为了将我抓回慕容山庄,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暮云朝言辞讥讽,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呵……”蔺珺苦笑一声,不作辩解。

他就知道,但凡暮云朝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必然会生怒生恨。

心中有万般苦楚、万般无奈,他却无法开口。

他不敢告诉她,昌国未央之乱那夜,当他知晓她也在场时,紧张得不知所措,只得速速召回任轩义、柯子瑜二人。

他更不敢告诉她,他之所以接近她,不过是为了守着她,护着她……

“千年灵芝草,为何会是毒物?”暮云朝凛眸,又问。

蔺珺垂眸摆首,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那株千年灵芝草,是他耗费了三十年心血自夷却深林中采得,珍贵非常,乃无价之宝!

暮云朝服用过后,本可调养脉息,对伤势大有帮助。

却不知为何,竟会令她内力全失?

这背后,究竟还有什么,是他所不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