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蔺珺怀有异心,慕容世云倒半点也不意外。
他坐于黄金椅上,美丑参半的面容看不出半点情绪。却拂袖,蓦然打翻了殿中一鼎暖炉。
一时间,殿中诸人齐齐下跪,皆低垂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火星四溅,那灼热之感似要吞噬人心。
“皇尊,您请息怒!”傅建元、傅建华齐声开口,二人非但容貌相似,就连音色也无甚分别。
在这冰天雪地的山庄中,唯有四大护法敢在皇尊盛怒时开口劝慰,其余人等,倘若发出了半点声响,都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慕容世云勾唇,那面貌神情令人心悸,他捻搓着指尖,道,“你说暮云朝被南宫未昌狠心打下山崖?出手可重?是否会有性命之忧?”
“一掌拍在后心,想来不曾留情。”傅建元不加思索,立即答。
慕容世云摆手,眼角闪过几分算计与玩味,“暂且不去理会南宫未昌,单是这暮云朝,本皇已是好奇之至!竟然能够令本皇最得意的护法临阵倒戈,实在有些本事!无论如何,这个女人,本皇要定了!”
“皇尊,您若是想要,属下这便前往泷汀城,将她抓回!”傅建元立即拱手,目光之中一片虔诚。
“不!”慕容世云敛了一切情绪,他摆手,冷声道,“既然蔺珺喜欢,那本皇便赐他一番机遇!去藏宝阁取出那株千年灵芝草,给蔺珺送去,他自知该如何做……”
傅建元有些疑惑,正欲开口询问,却被傅建华抢了先,“皇尊,那千年灵芝草可是蔺珺历经千辛万苦才寻来的,世间本就所剩无几。本是为了孝敬您的珍稀药材,眼下又为何……”
“哈哈……”慕容世云蓦然大笑,笑声回荡在大殿上空,略显凄厉,“所谓珍稀之物,需得用在最关键的时刻,方能体现它的作用!暮云朝性命垂危,蔺珺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救治,本皇若在这时送上千年灵芝草,他必定会感激涕零。”
“可即便如此,蔺珺也未必就会乖乖听话,将那暮云朝带回山庄!”傅建元是亲眼见过蔺珺对暮云朝的担忧关切,因此仍有些不解。
“到那时,想要带回暮云朝,易如反掌!”慕容世云拂袖,眼底一派阴狠,“你无须心急,待那两人自墨魂谷归来、百里丘苏醒后,再将灵药送出也不迟。那之后,你只需静等三日,便可将那群人……一网打尽!”
慕容世云说着,手掌陡然紧握,仿若将天下万事尽握于手。
“……是。”傅建元领命后,立即起身,退出了大殿。
寒风吹过,吹起一地积雪。这常年的冰寒,令人绝望。
慕容世云的怀中永远抱着暖炉,他招了招手,傅建华立即倾身,恭敬地问着,“皇尊有何吩咐?”
“近日来可有那神医的下落?”慕容世云的眼底含着几分贪婪与期盼,“如今这献祭的童子也抓得差不多了,就差那神医了!”
“回禀皇尊,那神医如今尚在泷汀城。想来到了约定之日,他定然不敢食言。毕竟他那一身武艺,可是皇尊您传授的……”
泷汀,皇宫。
子时。
两位宫人行于夜色下、官道上。隐约可以瞧出,他们似要去往外使宫。
二人分别捧着一张托盘,盘上以红绸遮盖,不知盘中盛放着何物。
到得外使宫偏院,二人一路行至最深处,推开了第二道门。
行至内室时,上官寻已等候多时。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不再是玄色锦袍,而是白袍。
他负手而立,背对着两位宫人,低声开口,“来了。”
宫人对视一眼,随即双膝跪地,揭开红绸,将盘中之物高高举起,却道,“上官太子,您若此时反悔,我二人仍能助您离开!”
“呵呵……”上官寻轻笑,纯白的背影略显落寞,“替我谢过皇上的好意,只是我心意已决,不可更改!”
“唉……”宫人摇头轻叹,又道,“既是如此,还请上官太子,做个抉择!”
上官寻随即转身,但见两只托盘中分别盛放着一个瓷瓶、一把匕首。
他伸手执起那瓷瓶,笑问,“这可是宫中最毒的药?”
宫人垂眸,低声回,“此药乃安沁王一手研制,服下后不会有任何痛苦,一刻钟后……便也去了。”
“卞夷?”上官寻挑眉,而后苦笑,“既是他所研制,想来穿肠烂肚,也不敌他毒……”
说罢,一把拔下瓶塞,上官寻仰头,将瓶中毒药,一饮而尽。
“你们快些离开吧,死人的过程不好看……”上官寻复又转身,笔直地站立着,万般平静。
他如何也是一国太子,即便是死,也要死得堂堂正正,顶天立地。
正如宫人所言,上官寻察觉不到半点痛苦,只是全身无力,瘫软在地。
困意来袭,他缓缓闭上双眸,进入了梦乡。
突觉一阵暖风吹过,他瞧见自己置身于一片花海之中,七彩的花朵争相斗艳,美不胜收。
在那花海的最中央,一抹艳丽婀娜的身姿赫然而现,她穿着斑斓的舞衣,蓦然回眸,盈盈一笑。
温婉动人,勾魂夺魄。
“阿云……”
上官寻喃喃唤出口,抬脚向着那抹倩影行去。
他速度极快,几近飞奔,生怕再慢些,便追赶不上她……
宫人离开后,一切归于沉寂,仿佛他们从未来过。
没有人知晓,在那第一道门中,凌乱了数日的女子梳了整洁漂亮的妆容,她坐在铜镜前,望着镜中的美人出神。
分明是阴暗的夜色下,镜中的美人早已染上几分凄楚与诡谲。
蓦地,她勾唇,缓缓笑了。
手心握着一块金子,将之抓在指尖,凑向嘴边。
“南宫未昌,既然你满心里全是那姓暮的女人,又为何要来招惹我?”眼角有两行清泪滑过,她喃喃低语,“我做了那么多,却永远也得不到你的心。我累了,斗不过那女人了……”
说着,她将金子放进口中,生生吞进腹中。
“呵呵……”她低笑,诡谲且放肆,“既然我得不到,全天下的人都休想得到!你们休想如愿,我便是死,也要你们付出代价!”
翌日卯时。
南宫未昌方才转醒,便听闻殿外一阵悉碎声响,似是出了事。
他迅速披上外袍,大步而出。
“皇上,大事不好了皇上!”殿门一开,便有一小太监跪于地面,张皇失措的模样令南宫未昌有些不悦。
“出了何事?”他冷冷启唇,令周遭的温度立时下降。
“回皇上,上官太子他,他……他死了!”小太监慌张极了,一颗心扑通乱跳,面色稍显难堪。
南宫未昌蹙眉,不悦地摆摆手,“传朕旨意,追封上官寻为亲王,不得封号。入葬皇陵,派遣史官提笔,书写一生功绩,永垂青史!”
小太监一愣,片刻后回神,“遵旨!”
“嗯。”南宫未昌拂袖,转身便欲回到殿中,“去办吧。”
“可是皇上!”小太监却立即唤住他,将声音压得极低,“还有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何事?”南宫未昌耐着性子询问。
“公……公孙小姐她……她也……”小太监磨磨蹭蹭,半晌也未能说完全话。
“她怎么了?”南宫未昌心头一震,声音不由沉了几分。
“她……”小太监的双眸在眼眶里转了又转,最终一个响头磕在地面,颤声开口,“公孙小姐她,薨于昨夜!”
“你说什么?”南宫未昌大惊,刚踏入殿中的步伐立即收回。
他猛地转身,向着外使宫的方向跑去。
公孙素柯还不能死,倘若她死了,要他如何与公孙则交代!
然,他无法改变事实。
公孙素柯的尸首已然僵硬,她双眸大张,却是死也未能瞑目。
传来仵作验尸后,方知公孙素柯乃吞金自杀,如此这般,便是为了报复吗?
恍然间,南宫未昌脑中闪过一张稍显稚嫩的容颜,他立即动身,冲进了第三道门。
一夜之间,前两道门中关押着的人接连死去,他生怕这第三道门中的柒小八,也会悲痛到想不开。
好在,柒小八好端端地活着,他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南宫未昌。
“皇上,出了何事?”柒小八自幼便跟在南宫未昌身边,对于他的神色,早已是了然于心。
南宫未昌在心下长舒了一口气,轻声道,“你无事便好。公孙素柯在昨夜自尽,上官寻也去了……”
“公孙小姐?”柒小八蹙眉,眸色渐深,“公孙小姐在这时死去,实在不妙。”
瞧着柒小八深邃的模样,南宫未昌心头一暖,笑问道,“小八,你不怨朕?”
柒小八有片刻怔然,转而恢复如常,“因为小八心中明白,皇上是断断不会杀害月儿。”
在说到“月儿”二字时,柒小八眼底一闪而过的悲痛,仍旧未能逃出南宫未昌的眼眸。
他伸掌,轻轻拍在柒小八肩头,“身为男儿,当铁血无畏,当赤胆忠心,当坚毅如斯。”
柒小八双唇紧抿,曾经的稚嫩已不复,狠狠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