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盛世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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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时间已过去太久

暮云朝未曾抬眸,兀自揉搓着红肿的脚踝,双眉时不时地蹙起,痛意难减。

渐渐地,那人走进内室,距离她越来越近。

随后,眼角的余光之中瞥见了那人的衣角,白得一塌糊涂。

她不愿理会,身前这个男子,当真令她愈发厌恶,甚至是痛恨。

而她与他之间,还有很多笔账要算!

蓦地,一股劲风迅速向她袭来,准确无误地击在她的脚踝处。

“呃……”暮云朝吃痛,闷哼出声。

她抬眸,愤然地望着他,“卞夷,你究竟想做什么?”

卞夷目光清冷,眼底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他冷启朱唇,道,“想不到你竟是这般水性杨花的女人。怎样……躺在多个男人怀中的感受如何?”

听着他这般凉薄鄙夷的话语,暮云朝心底的怒意反倒渐渐消退,嗤笑道,“南宫未昌,百里丘,甚至是上官寻,他们每个人的怀抱,都比你的要温暖宽厚得多!”

暮云朝坐在床榻边上,她面上挂着笑意,可眼底却是无边无尽的寒意。而后,她话音一转,笑得愈发妖娆,“至于感受如何……嗯……那我只能以四个字来形容,‘乐在其中’!”

卞夷听着,掩在长袍之中的双手轻轻握起,他随之冷笑,嗤之以鼻,“当真是不知廉耻!不知南宫未昌若是知晓此事,究竟还会不会对你全心全意、百般信任?只怕是到时,这全天下再无男子敢要你!”

“怎么?莫非你想要?”暮云朝的笑意渐渐退却,她直直望向卞夷,企图透过他冰寒的双眸,看出半点异样的情愫。

卞夷,莫要让我心中那对你仅剩的一星半点的情义,全然消弭。

二人对视良久,暮云朝的一颗心愈发冰凉,她终是移开视线,冷声道,“此处乃太子妃居所,卞大夫身为男儿,如此肆意进出,怕是有损名声。搞不好,还会惹来杀身之祸……你若再无他事,便请离开!”

暮云朝不知,就在她移开视线的那一刹那,卞夷的眼底涌出了一抹再也掩饰不住的深情。

倘若她再坚持半刻,必然能够瞧见他全部的心意。

眼底闪过几分自嘲,卞夷竟分不清此刻究竟是何心绪。

庆幸?亦或是失落。

兴许二者皆有。

他庆幸暮云朝未能察觉出他的心意,却也因此感到几分失落与遗憾。

倘若她瞧见了,是否会……不再这般痛恨于他?

看着暮云朝眼底毫无保留的厌恶,卞夷心中一阵刺痛。

他的双拳缓缓松开,一双眸子逐渐变得清冷,他蓦然伸手,一把捏过暮云朝的下巴,用力捏着,命她直视自己。

暮云朝蹙眉,阵阵疼痛传进心底,却是冷冷地望着卞夷,半点也不屈服。

“本大夫纵横天下,何处不能去?即便今夜留宿于此,那对父子俩也不敢开口说半个‘不’字!倒是你,暮云朝,你自认聪明,自认能抵挡一切艰险!可你从来不懂,何谓身不由己!何谓忍辱负重!何谓……情难自禁。”卞夷的眸色一片深邃,却又带着浓重的阴戾之气,令人心寒。

暮云朝被他捏得痛极了,她瞧不出他眼底的情意,更察觉不到他此时的悲凉。

她只是恨,犹如一粒种子,生根发芽,茁壮生长。

她心底的恨,愈发强烈。

“你是一个没有心的人,又如何会有情?”暮云朝冷笑,愤恨与厌恶交织在一处,她道,“卞夷,你我二人之间早已恩怨两清,你最好是现在就杀了我!否则,休怪将来我对你……下手不留情!”

“哼!”卞夷一声冷哼,松开暮云朝,转身便走。

“如今你不过是我手中的一枚棋子。记住,你还有二十日,倘若到时拿不到我要的东西,那么你便将成为弃子!弃子留在这世间,可是毫无半点用处!”

他的声音之中,带着彻骨寒意。

暮云朝不由打了个哆嗦,心底一沉。

二十日,她能否顺利盗取那两样物事?

并非受卞夷胁迫,她不过是想换得解药,搭救老庄主的性命。仅此而已。

卞夷这个人,仿佛离她越来越远。

錾州之夜,那个教会她吹奏巴乌的绝世男子,再也不见。

心下长叹一声,暮云朝揉了揉下巴,而后又去揉搓脚踝。

却蓦然发觉,脚踝处的红肿已消退,就连先前那股疼痛感,也在逐渐消失。

半个时辰后。

弯月悬于天边,发出皎白的光亮。

皇宫后山。

这是一座并不算高的山,卞夷运起轻功,片刻便已然翻山越岭。

他手中提着两坛酒,酒水半点未曾洒出。

翻过山后,眼前是一条小溪,只可惜如今天寒地冻,溪水早已凝结成冰。

溪流的另一边,曾有大片花丛,只如今世态变迁,过往百花齐放的场景再也不复。

卞夷面色清冷,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提着酒水,无声地朝溪流岸边走去。

在那里,身穿黑袍的月儿正在等他,伫立许久。

还未走至她身边,她却已然转了身,笑道,“我还以为,你忘记了这里。”

卞夷走至她身边坐下,冰凉的地面却远不如他的心寒,“儿时,这里是你最喜爱的地方。每每寻到时机,总要我偷偷带你出宫,翻过那座小山,趟过这条溪流,去对面看花海。”

月儿一笑,坐在他身侧,“原来,你都还记得。”

“来,陪我喝两坛!”陡然间,卞夷将一坛酒塞进月儿怀中,酒香四溢,迷人眼眶。

月儿一怔,“这是明阳城的芙蓉醉。”

“没错!”卞夷抱起酒坛,倒头便饮。

香甜的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滑落,几口下肚后,他放下酒坛,望着那一弯明月,刚毅的轮廓稍显柔和,“芙蓉醉,是她最爱的酒。”

月儿心头一滞,她垂眸,轻笑道,“相识数年,这是我第一次见你饮酒。”

“呵……是吗?”卞夷转眸,目光之中尽是凄凉,“这么多年来,我从未有过半刻舒适。今夜,乃有生以来第一次放纵。放纵地沉沦,放纵地迷失,放纵地……神伤。”

月儿眸色一暗,唇角溢出一抹苦涩,她抱起酒坛,学着卞夷方才的模样,倒头大饮。

她从未这般畅快地饮过酒,曾经从来都是浅尝而止,即便是微醺,也从未曾迷失过心神。

这么些年来,她又何曾有过半刻舒适?

为了能够生存下去,且不被人察觉,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深宫之中,她受过多少磨折、多少苦难,曾以为此生再不会尝到半点温情,却没想遇见了暮云朝。

那是一个浑身上下皆散发着温暖的姑娘,她的温暖柔情不止于面容,更来自于心底。

曾经有多少次,她的心一再动摇,她真想抛开一切身份、一切恩怨,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下人,侍奉在她左右,永伴终生。

可阿羽每每带回的消息,却令她为难、困惑,甚至迷失。

她却又不得不听从他的吩咐,将暮云朝等人逐步引来寰沣国,看着他们一步步深陷迷局。

“对面的花海,为何会变得一片荒芜?”月儿放下酒坛,目光迷离。

“因为,时间已过去了太久……”卞夷答。

二人不再言语,无声饮着芙蓉醉,皆是满怀心事。

月儿眼角有晶莹的液体流出,为何她竟觉得,如此难过?

是啊……

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

十一年,看似并不长久,可于她而言,却是一生。

久到,她十一年心念不改,却彻底走出了他的世界。

百里丘等人知晓暮云朝被强行留在皇宫,已是第二日。

寰沣国的国书已派使臣送往永安城,上官寻似是颇有信心。

暮云朝自是一夜未眠,她始终坐在床边,不曾动弹半分。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冲破云层,洒在殿内时,她的手指轻轻动了几分。

她在等,等上官寻的到来。

然,足足等了两个时辰,直至日头高照,巳时来临,她仍旧未曾等来半点人影。

心中颇有疑虑,暮云朝起身下床,缓缓朝殿外走去。

脚踝处的伤势似是好全了,看来卞夷那一掌,是在为她疗伤。

推开殿门的那一刻,日光侵入,刺得她双目生疼。

她望向殿外,竟空无一人。

偌大的院子,院中栽种着挺拔的雪松,却无半点生气。

暮云朝眉目一转,抬脚走了出去。

她沿着记忆中的路线一路行去,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身后更无人跟踪。

其间,遇上三三两两的宫人,除却对她毕恭毕敬,便再无任何举措。

蓦然间,暮云朝有些恼火,她拦下一个宫人,问道,“太子现在何处?”

那宫人朝她行礼,谄媚道,“太子妃可是要见太子?不知可否由奴才引路?”

暮云朝蹙眉,不耐地摆手,“少废话,带路。”

“是……是……”宫人吓得连连躬身,却是未曾想到暮云朝的脾气这般大。

跟随在宫人身后,暮云朝只觉自己走进了九曲十八弯,不知行了多久,终是到得东宫。

宫人将她带至一座宫殿前,垂首道,“每日早朝过后,太子都会待在书房,太子妃自可推门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