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朝前脚刚离开不久,南宫未昌后脚便也赶到了红城。
他沿着赵阚留下的记号,一路寻去了客栈。
令他深感意外的是,暮云朝不在,师父却在。
得知暮云朝去了白雀城,南宫未昌心底虽有几分失落,却也不曾为此乱了心神。
“如今永安城局势如何?”屏退了赵阚等人,孔舒负手而立,沉声问道。
南宫未昌拱手,望着孔舒的背影,道,“劳师父挂念,永安尚未有何变故,一切尽在徒儿掌控之中。”
“胡说!”却见孔舒赫然拂袖,他转身,蹙眉望着眼前的徒弟,“你离开永安四月有余,皇城之中发生了何等变故你心中该当有数!如今竟还能这般沉然地站在为师面前,便不怕你南宫一脉七百年基业尽毁?”
“师父请息怒!”南宫未昌蓦然跪地,他抬眸,目光直勾勾地对上眼前人,“师父用心良苦,徒儿全都明白。您请放心,无论生了何种变故,徒儿都定会小心应对,定不负百姓众望!”
孔舒横眉冷对,看似气极,“那你如今可有了万全的计策?”
“云朝既已离开,红城位于寰沣国境内,徒儿大可不必插手别国之事。”南宫未昌眸色一暗,做了决定,“徒儿会即刻启程,赶回永安城,稳固朝堂,安定民心!”
“好!如今天下动荡,各方势力涌动,谁都想要那皇位,谁都想做最后的强者。昌儿,并非为师逼迫与你,而是你必须肩负起这一切!江山天下、黎民百姓,是你穷极一生都要守护的东西!”孔舒说着,伸出手臂将南宫未昌扶了起来。
南宫未昌勾唇,轻笑,“徒儿,定不负师父所望!有朝一日,天下归一,河清海晏,徒儿自当永远铭记师父的教导之恩!”
此番,孔舒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点滴笑意。
眼前的徒弟,是他看着长大的。
南宫未昌心性如何,他这个做师父的,再清楚不过。
只是现如今,南宫未昌心中有了羁绊,那个叫做暮云朝的女孩子已然成了他的软肋。
孔舒倒真的担心,将来有一日,南宫未昌会为了暮云朝,甘愿赔上一切。
江山、天下、皇位、甚至是性命。
“昌儿,为师见了那位暮姑娘,确是冰雪聪明,果敢坚毅。”孔舒轻叹一声,道,“倘若她能替你分忧解难,助你赢得天下,倒也不算是红颜祸水。可如若……如若有朝一日,她成了你的累赘你的负担,那为师定然不会善罢!”
“师父!”南宫未昌心头一惊,眉头紧蹙,“徒儿要这天下江山,自会凭自己的能力去争取!至于云朝,她只需做她想做之事,全然不必替我东奔西走!师父,她从来不是任何人的负担,若真要说拖累,倒是徒儿连累了她!”
“你这是何意?”见南宫未昌这般维护暮云朝,孔舒的心底,又是一阵怒火难抑。
“云朝的心愿,不过是安安稳稳度完此生。可自从遇见徒儿后,她便被迫卷入了各国纷争,如今天下想要她性命者大有人在。可她从未有过半句怨言,又助徒儿良多……”
南宫未昌蓦然抬手,抓住了孔舒的手臂,目光殷切,眼底是浓厚的情愫,“师父,您为何不能放下过去?玉风前辈虽为情故,可徒儿相信,在他离世之际,心中定然无怨无悔!”
孔舒手臂一颤,他凝眸对上南宫未昌满含深情的目光,心头一震。
如今徒儿的神色,竟与几十年前的玉风,如出一辙。
这世间****,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竟令这般优秀的男儿,甘愿拼上一切!
“师父……”南宫未昌又唤道,“徒儿心中明白,您对玉风前辈之死耿耿于怀。可如今故人已逝,相信只要月前辈好好地活下去,玉风前辈在九泉之下,必会安然。”
“师父,云朝是个好姑娘,徒儿必不会负她。若师父与她相处久了,定会发现她的好她的善……您……”
南宫未昌话未说完,便被孔舒挥手打断。
“为师累了,你去准备准备,回永安城吧……”
“……是。”
南宫未昌默然出了客房,却见赵阚正等候在外。
“皇上!”赵阚俯首,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却自怀中掏出一物,递至南宫未昌面前。
眼前是一张火红色的帕子,叠得工工整整。
“这是何物?”南宫未昌挑眉,轻声问道。
“暮姑娘临行前,曾命属下将此物交与您手。”
听闻此言,南宫未昌立即接过那火红色的帕子,并将之展开。
但见两竖金色字迹赫然而现,是暮云朝花了三日功夫,精心绣制而成。
方方正正的绣工虽不算美观,可其上所述,却令南宫未昌心头一颤。
唯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深情意。
将帕子叠整收好,南宫未昌眸底光华万千。
他双手负在身后,道,“赵阚,随朕回永安城,即刻动身!”
“是!”
两日后。
红城再度裹上银装,寒风猎猎,吹打着人心。
风元街头,一片冰天雪地,两道身影行走在人群之中,男才女貌,令人频频驻足。
“多少年了,我终于回归故土……终于能,光明正大地与你走在一起,不理会旁人的目光,不去盘算心计。”女子颔首轻笑,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
男子一身白袍,面色更是苍白,倒与这冰天雪地相融。
“一切,就快要结束了……”他开口,语音却是与他这惊人面貌极为不符的沧桑,“这十一年来,你所忍受的一切,所受的苦难,我都会替你一一讨回来!到时,你所厌恶的这一切,都将结束……”
女子垂下眼睑,晶莹的雪花飘落而下,浸湿了她的眼睫,“这些年来,我处在深宫之中,日子虽过得清寒,却从不曾心怀怨恨……很多时候,我多希望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宫人,守在主子身边,终生侍奉……”
“你还……”
“先听我说完。”女子蓦然抬眸,盈盈一笑,两颗虎牙露在外。这竟是她此生,第一次打断他的话语,“可我知道,我身份特殊,永远都不能逃避……况且,你始终未曾放弃,为了当年的仇恨,你甚至不惜背负一切的骂名……而我,我心中满是你,又怎会将你这些年的付出视若无睹?你放心,我会听从你全部的安排,绝不会擅自行事,更不会坏了你的计划。”
男子敛眸,唇角微微勾起,面上竟闪过一抹罕有的温柔,“其实,你什么也不需要做,一切都交由我来。就像儿时那般,你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享有全天下最为尊贵的宠爱。”
“呵呵……公主?”女子冷笑,眼底闪过几分悲戚,“这二字于我而言,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十一年过去了,你若能放下过去,该有多好!”
男子眉头轻蹙,敛了满心的温柔,不再开口。
他不言语,一身的冷漠与孤傲却是浑然天成,一时间竟连周遭的温度都低了几分。
女子蹙眉,轻咬下唇,眼底的光芒变了又变,而后她心一沉,掩在袖中的双拳轻轻握起,她望着眼前人,目光炽热,满心的情意表露无遗,“在我心中,有个问题藏了许多年,现如今,我若是再不问出口,兴许便再无机会。”
男子轻轻点头,示意女子发问。
二人目光相对,女子身子僵直,确是用尽了生平全部的勇气,“你可愿放下仇恨,与我一起隐归山林,再不过问世间之事?再或者……再或者待大仇得报,我们放下一切,去过闲云野鹤一般的日子?”
女子凝望着男子,男子的面上没有任何变化。
此番,将心中深藏已久的话语说出,女子倒是松了口气。
她顿了顿,又道,“自我出生起,你便护在左右,我整个人生之中,尽是你的身影。十几年过去了,我心底虽有怨恨,可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共度余生,我愿意放下所有的仇恨。这一生,无论能否报得大仇,我都只想跟你走,永远在一起……”
男子眸光微转,面色清冷,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疏离,“你身份尊贵,我不敢觊觎。况且我已与你说过许多次,你的身上肩负着重任,你必须……”
“我只想问你,你心中可有我?”女子再度打断男子的话语,眼角泛起阵阵晶莹的泪光,“是那种男女之情。你对我……可有那般的情意?”
“无。”
男子开口,冰凉而又简单的一个字,面上的表情却无任何变化。
女子身子一颤,泪水自眼角滑落,却是清寒无比。
“那你心中,可有那样一个人?你对她……情深义厚,念念不忘?”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问出这样一句话。
男子蹙眉,眼底闪过一抹被人窥破心思的恼怒,“你我之间,为何要言论这些?”
“你说啊!”女子泪流满面,双眶通红,“我只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你的心意……我想知道,你的心中除了报仇,可还有别的念想?你……”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