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阳城,县衙。
牢房。
地区级的地牢不似皇城那般庞大,却也是阴暗潮湿。
还未跨进大门,几人便已听见范冰儿凄惨的叫声。
“活该!让她嚣张,让她得意!”这种场合,祝阳羽自然不会缺席。
清脆的铃声响彻在地牢甬道中,祝阳羽赤脚踩在泥泞潮湿的地面,竟无半点不适。
听了祝阳羽的言辞,叶暮卿看似十分难过地垂眸,眼底却有精光闪过。
“暮姑娘,怎么这几日很少见到月儿姑娘?”行在最后方的赵阚突然出声问道。
“这个我知道!”祝阳羽兴奋地叽叽喳喳,“月儿养的燕子阿羽,已有许久不曾回来了,月儿心中挂念,便在城中四处寻找。”
此言一出,倒是令暮云朝一怔。
似乎,是有好一阵子,没有见过那只尖尾雨燕了。
几人谈笑间,已走至关押范冰儿的牢房。
一靠近,便觉血腥气味冲鼻而来,伴随着女子浓重的喘息声。
“嘶……”叶暮卿倒吸一口凉气,看似万般心痛,“师姐!”
但见范冰儿被绑在刑架上,发丝凌乱,衣衫不整,浑身上下尽是血迹。她身前站着两名捕快,手中拿着马鞭,正一下一下狠狠抽打着。
而在范冰儿身下,则是一滩腥红的血水。
暮云朝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轻声开了口,“住手。”
两名捕快听后,连忙停止了鞭挞,并迅速给几人开了牢门。
正欲抬脚跨入,突觉袖口一颤,随后便见一个粉色小东西窜了出去。
“小梦!”暮云朝下意识喊出声,那刚趴在范冰儿脖间的小怪物,脑袋耷拉着,很是失望。
“什么东西!滚!滚!”范冰儿早已没了力气,她轻轻抬起眼眸,眸底尽是恨意,“暮云朝,有本事你就……给个痛快……杀了我……”
“师姐!”这时,叶暮卿一个猛扑扑向范冰儿,眼角有泪光在闪烁,“师姐,你怎么样?”
叶暮卿这一扑不打紧,却因扑势太猛,扯动了范冰儿的伤口。
范冰儿惨叫出声,竟朝叶暮卿吐了一口血水,“呸!叶暮卿,你给我滚开!不要你假好心!”
叶暮卿被范冰儿吐了一脸的血水,她眉头紧蹙,无辜极了,“师姐,你受委屈了,我已向暮姑娘求情,她很快就会放你出去了!”
“哼!”范冰儿一声冷哼,作势就要再吐一口,陆信却抢先一步,将叶暮卿带至一旁。
陆信伸手在袖中摸了摸,摸到一块绢布,拿出一看,竟是几月前暮云朝替他擦拭灰尘的那块。
眉眼微微一沉,连忙将之放回,陆信看着叶暮卿,一时有些尴尬。
叶暮卿眸色一暗,自袖中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自己擦拭着脸上的血水。
“哼!求情?你会有那么好心!怕是你心中巴不得我早点死去!”范冰儿恶狠狠地瞪着叶暮卿,眸中蕴着苦仇深恨、不共戴天,“叶暮卿,总有一天,你的真面目会显露于世!你全部的伪装,都会土崩瓦解!到了那一日,你的下场,只会比我更惨!”
“师姐……”叶暮卿万般心痛,泪水自眼角滑下,楚楚可怜。
可那眼底一闪而过的狠戾,却被暮云朝瞧见了。
心下有些不悦,暮云朝不愿再听见范冰儿的叫骂声,遂出声吩咐,“给她松绑。”
“是。”
范冰儿脱离了刑架,却无半点力气,双腿一软便倒在了地上。
她浑身上下满是伤口,却唯独那张脸,完好无损。
暮云朝勾唇,看来这些捕快,将她的吩咐牢牢记在了脑中。
叶暮卿欲要上前相扶,却被陆信拉住,“你去了,她也不会领情,不如不去。”
“暮云朝,你想做什么?”范冰儿倒在血泊中,却是半点也不服软。
这铁血性子,倒是令暮云朝有些惊讶。
但见暮云朝上前两步,蹲身看着范冰儿,竟伸手捋了捋她凌乱且沾满血迹的发丝,低声笑道,“出门在外,吃苦是难免。你一定很想回家吧,别急,我很快,就会带你回去。”
“你最好是现在就杀了我,否则若是叫女皇看见我这副模样,定然不会放过你们!”范冰儿别开脸,很是厌恶暮云朝的触碰。
“呵!”却听暮云朝一声冷笑,而后便站起身,负手道,“行船渡海最快也需四十日,而我这里有上好的膏药。不怕你的伤势愈合,就怕它不愈合!”
此言一出,范冰儿竟有些害怕,连忙道,“暮云朝,你杀了我吧!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这可由不得你!”暮云朝的声音瞬时变得冰寒万分,眼底尽是戾气,“夕岚国使臣,不速速回国复命,却留在我昌国边关作恶数月,你们的女皇陛下,究竟怀了什么心思?”
申时。
叶暮卿步履匆匆,行进一片竹林。
她在前走着,似是察觉到身后有人跟随,唇角竟勾起淡淡的弧度。
陆信一路尾随,自是受了暮云朝之命。
范冰儿等人留在明阳城,却只是购买药材。可她们对药材的需求量,却是大得惊人。如此数量的药材,她们用来做什么?
暮云朝曾细细思索过,却是不得其解。
依照南宫未昌所言,夷却国公主患病,女皇必是耗尽了心思替她治病。若说夕岚国药材稀缺,倒也不太可能。而明阳城,却也并非钟灵毓秀盛产灵药之地,范冰儿等人又为何要留在这里?
再者,公主患病,为何一定要嫁给南宫未昌?
种种疑团在脑中盘绕,最终得出的结论便是:这夕岚国,非去不可!
而陆信,作为叶暮卿倾慕的对象,即便是被发现了踪迹,也定然不会出事。
可即便如此,陆信仍是小心翼翼,一路尾随进了竹林深处。
然而,进了林中之后,他竟将叶暮卿给跟丢了!
独自一人在林中穿行,约莫一刻钟后,陆信终于发现了叶暮卿的身影。
却见她的身前,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二人正在交谈。
陆信连忙掩了身形,伸长了耳朵去听二人的对话。
“师父,”是叶暮卿的声音,“我们已经暴露了,师姐被关在牢中折磨了三日,今日才得以停歇。”
“暴露了?怎会暴露?”老婆婆的声音十分沧桑,夹杂着几分凌厉,“现有的药材远远不够,任为师耗尽心力,也练不出那灵药!”
“师父,您长期隐于市,对外界之事兴许不知……师姐她,她杀了人!”
“什么!冰儿她怎会如此鲁莽?”
“师父,如今不是责怪师姐的时候。昌国的人已放了话,明日就会带着我们几个师姐妹上路,渡海西行,回夕岚国。徒儿此番前来,便是欲与师父相商,接下来该作何打算?”
“既如此,那便也罢。暮卿,你回去之后告诉你的师姐们,这一路上一定要小心谨慎,切记再不可生事!否则到时女皇怪罪下来,为师也保不了你们!”
“是!师父,那您呢?”
“为师今夜便走,赶在你们之前回到夕岚国,也好向女皇禀报这几月间发生的一切。”
客栈。
陆信将听见的一切尽数告知于暮云朝,等着她的吩咐。
“今夜便走?”暮云朝唇角勾起,眼底是一片精光,“浪费了明阳城那么多的药材,又害死了张大夫,岂能事事都如她的愿?”
看见暮云朝这般的笑意,陆信竟不由打了个哆嗦,随即问道,“那接下来,我们要如何做?”
“哼!”暮云朝蓦然拂袖,冷然道,“夕岚国的使臣当中,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那范冰儿除不得,一个老婆婆还动不得?入夜后,你和小羽一同前去,将那老婆婆扣押,并连夜赶往扶丘,将她交给拓跋仲宇!”
“小羽?不便劳她奔波,我与赵兄同去便可。”
暮云朝却轻轻摆手,“夕岚国的人,你我皆不知底细,倘若有变数,你与赵阚未必应付得了。小羽的武功虽不及你二人,却灵巧通透、聪慧机敏,更有一身下毒的本事。有她在,我也安心些。”
陆信点点头,却仍有些不解,“为何不直接将那老婆婆杀了?却要交给拓跋将军?”
“她这个年纪,本该颐养天年,却要如此奔波,想必也非己愿。交给拓跋仲宇,留她一条性命,待我们自夕岚国回来,再将她放归,也算是行了件善事。”
明阳城位于昌国东部,上丰谷则在西部。
两城之间,隔了两日的距离。
翌日。
路信和祝阳羽赶回时,已至辰时。
月儿和赵阚早已将一切准备妥当,五匹骏马,一架马车。
不过这马车是为范冰儿等人准备,暮云朝等人却是骑马。
范冰儿的伤口已被处理过,此刻她穿着干净的衣物,全然看不出半点伤痕。
月儿的伤药实在是灵,范冰儿服下后,不过三个时辰,全身的痛感便减轻了许多。
车内坐着几位使臣,暮云朝等人自然不敢松懈,生怕她们会寻机逃走。
赵阚驾着马车,祝阳羽、暮云朝、月儿、陆信四人便分别行于马车前后左右四个方向。
一路上,叶暮卿透过车帘,痴痴然地望着车外。
“暮卿,你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