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无村镇房屋,杳无人迹,且山上密林丛生,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暮云朝仔细查探了一番陆信的伤势,发现他除却腰际的剑伤外,还受了不轻的内伤,伤至肺腑。
祝阳羽一双眼眸通红,泪水在眼眶里不住打转,她却强忍着不令泪水流下。
“暮姐姐,木头脸会不会死掉啊?”祝阳羽的声音带了几分颤意,双目无神,魂不守舍。
见祝阳羽这幅模样,几人皆知她是担忧百里丘,月儿遂轻声安慰着,“不会的,我已替陆公子上了药,约莫子时,他便能醒来。”
“真的吗?”祝阳羽可怜兮兮地望着月儿,目光深处多了几分希冀。
但是,只要一想到百里丘,她就立马没了神采。
暮云朝本就不太会安慰人,况且此刻她的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乱如麻。她只是默然站立着,目光望去远方,一言不语。
日落得早,暮云朝瞥了几人一眼,遂潜入林中,打算采些野果子来。
“主子,我跟您一起去吧。”赵阚蓦然开口,目光殷切。
“不必了。”暮云朝却沉然拒绝,“你留下来,照顾好两个姑娘,我将她们的安危交给你了。”
赵阚轻轻垂首,拱手正色道,“是。”
这三日在山谷深林中练武,她已对野果子有了些许认知,此番采摘起来,倒也算顺遂。
一炷香的功夫,她便折身而返。
夜色降临,冷风骤起,天边有黑云压城,气温也陡然间降了几分。
几人默然吃着野果,皆是面露难色。其实这果子味道不差,只是几人心绪不宁,这才会觉得味同嚼蜡。
暮云朝望着天边黑云,不由蹙起眉头。
陆信尚未转醒,即便是醒了,他也有伤在身。如今他们无处可去,若是淋了雨,这对伤势极为不利。
蓦地,脑中晃过一张男人的脸,那脸上除了温柔便是关切。
虽不知为何会在这时想起那个神秘的温柔男人,暮云朝却是有了计策。
“暴雨将至,我们需得找一处地方避雨。”蓦然开口,打破了长时间的沉寂,“祈云山山谷之中,残余着陵音门旧址,其中尚有残破房屋,我们这就前去。”
“陵音门?”赵阚惊异出声,“可是,这山上布有剑阵。”
没有回应,暮云朝将陆信背在背上,踏起轻功便飞了上去。
祝阳羽、月儿、赵阚三人紧随其后。
到得山顶,将陆信交至祝阳羽手中,暮云朝自怀中摸出“金风玉露”,凑至唇边吹奏起来。
巴乌悠扬的曲调带着强劲的内力,一道道绿芒向着前方袭去,那里正是剑阵所在。
然,预想之中的景象并未出现,绿芒一路无阻,飞向了山崖外。
暮云朝轻轻挑眉,有些讶异。
没有思虑太多,她复又吹奏起来,乐声婉转悠扬,却带着凌厉的寒芒,射向前方。
仍旧是一番平寂,没有惊扰一刀一剑。
收起“金风玉露”,暮云朝遂抬脚向前走去,企图以身试阵。
她看似万般不经意地踏进剑阵范围中,一颗心却是提了又提。
然而,她一路走去,即将走至崖边,也不曾触动剑阵。
转身望着祝阳羽和月儿,暮云朝轻问出声,“百里丘可是毁了阵眼?”
祝阳羽连连摇头,道,“丘哥哥说,这剑阵是老前辈的心血,为了守护陵音门存在了数十年,他不愿将之毁去。”
“你们过来吧,这里没有剑阵了。”暮云朝轻道出声,眸色渐暗。
既然百里丘没有将阵眼毁去,而她们一路行来又是畅通无阻,那么这剑阵,究竟被谁给毁了?
狂风呼啸,暴雨将至。
几人围坐在水泥地面上,默然看着火焰升腾,星火四溅。
这房屋虽是破败不堪,遮挡风雨却是足够了。
风雨肆虐的夜,总是格外漫长。
几人面面相觑,没精打采。
屋中气氛着实压抑,憋闷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屋外狂风阵阵,带着湿气而来。
豆大的雨点呈自由落体,打在地面房屋上,惊扰了平静寂寥的夜。
不知为何,暮云朝竟想起了陷入幻境之时的景象,同样是风雨骤起,同样是寂寥天地,她孤身一人,在逆境中飘摇。
这样的感觉令她觉得沉闷难耐,遂自怀中摸出“金风玉露”,吹奏了起来。
《广陵散》,定心神,平烦扰。
乐声绕梁,悄无声息间抚平人心。
余音袅袅,不屈地与屋外风雨对抗着。
时间便这般不知不觉地,流逝了。
陆信便是在这阵悠扬的乐声中醒来。
他缓缓睁开双眸,入眼便是那道熟悉曼妙的身影,她正手执巴乌,一身清冽,一派淡雅。
“木头脸,你醒了!”祝阳羽最先发现陆信睁眼,她蓦地惊呼出声,面上立时多了几分喜色。
一曲终了,暮云朝收起“金风玉露”,停止了吹奏。
屋外风雨肆虐,雨水飘进屋中,新土的湿润气息扑鼻而来。
月儿自袖中摸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塞进陆信口中,柔声道,“陆公子,这是治愈内伤的灵药,你将它服下,不日便可痊愈。”
祝阳羽一手拿着水壶,一边将陆信扶起,眸中尽是关切之色,“木头脸,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陆信吃了药,喝了水,淡然摇头,“我的伤不要紧,只是……”
“只是什么?”祝阳羽焦灼不已,刚被抚平的一颗心又揪了起来,“是不是丘哥哥出事了?”
陆信轻蹙眉头,眸色一暗,摇头道,“百里兄武功高强,他并无大碍。只是老庄主和桃花庄,出了事……”
听见百里丘无事,暮云朝和祝阳羽齐齐松了口气。
月儿的眸中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她黯然垂眸,两只手紧紧揪在一起,似在思索着什么。
暮云朝轻轻拍了拍祝阳羽的肩头,给她传递着力量,遂追问道,“百里丘如今身在何处?桃花庄和庄主,出了何事?”
“两日前,一陌生男子带着老庄主的随身之物前来客栈,他附在百里兄耳畔轻声言语了一番,便见百里兄神色大变,立即跟着那人走了……”陆信上半身靠在墙边上,定了定神色,将此事原委娓娓道来,“我察觉不妙,便一路尾随,没有被人发现。直到,他二人进了宫门……”
“宫门口戒备森严,又有重兵把守,我无法进入。只得在宫墙外围徘徊不休,静候时机。到得子夜,守卫稍有松懈,我便趁机混入宫中,暗自查探百里兄的下落……”
“皇宫太大,我寻了一夜也未曾寻见他的踪影,白日里易打草惊蛇,我便藏匿于一处隐蔽之地,独等黑夜。昨夜,我又巡查了一夜,仍旧未曾见到百里兄,直到今早清晨,天还未大亮之际,我找到了他……”
“彼时百里兄搀着一中年男子,二人鬼鬼祟祟,脚步慌乱,似在逃命。与他碰头后,我方才得知,原来抓走老庄主的人,是秦文花……而后大队人马一路追杀,老庄主被折磨了三日,早就没了气力……”
“百里兄救父心切,一时间大开杀戒,将所有人马解决后,他嘱咐了我几句,便匆忙前往驿馆,欲租来马匹车夫,马不停蹄赶回荆都。谁料二人还未走远,秦子墨便杀了来,他出招狠辣,欲置我于死地……在昏死过去之前,我隐约看见了赵公子的身影,他似要救我。”
陆信简短地述说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包括百里丘失踪,而他遭到秦子墨追杀,以及赵阚的突然相救。
暮云朝眸子转了转,迅速思索着,“秦子墨追来后,百里丘和老庄主还未走远,那他为何不去追两人,却一心想要杀了你?”
“我也不知。”陆信蓦然摇头。
“百里丘嘱咐了你什么?”暮云朝又问。
但见陆信自怀中掏出一物,递至暮云朝面前,“百里兄将这封信交予我,要我转交给你。”
一把接过信纸,暮云朝焦灼地读了起来。
秦文花虽有叛变之心,短时间内却不敢轻举妄动。他有兵马,却无兵权,想要谋权篡位,夺得江山,除非得到完整的虎符。未曾在谢英那里找到虎符,他如今十分暴戾,但凡惹怒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夷却国皇帝励精图治,多年来韬光养晦培养了许多人手,是个狠角色。眼下秦文花的势力虽愈发强大,却也十分忌惮这个皇帝。因此,想要除掉这个太监,倒也不是太难。倘若你想坐山观虎斗,待二者斗得两败俱伤之时再坐收渔翁,还尚需时日。
夷却国可谓是头雄狮,想要吞下雄狮,绝非易事。如今昌国国势尚未稳定,南宫未昌尚不能离开永安城,故此如何行事,还望你能再三思量。
父亲被秦文花关押,我将其救出后,便会返回荆都,何时再能出庄,尚且不能定论。白雀城中危机四伏,这些时日高手齐聚,你等千万要再三小心,切莫受了伤,出了事。
陵音门往事,时如逝水,还望你能看得开些,莫要否决了一个一心想要赎罪的可怜父亲。
无须挂念荣儿的安危,回到荆都后,我自会抽空去探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