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陈里潇治疗花去了于芳小半辈子的积蓄,并且下半辈子的积蓄也在提前透支。她甚至无数次将目光打量到另一张银行卡上——那是陈露那已经去世的赌鬼老爸留下来的。
“我没什么出息,但我女儿不能没有出路。”于芳清楚得记得这句话,将死之人眼睛里最后一丝清明硬生生将于芳一个没什么文化的人震住了。
“考的上你就去读,考不上我也没办法,择校费我是不会出的即使是你爸的钱,你还没成年我就有权利管。”于芳没什么文化,大道理却在这个时候说的头头是道。
陈里潇半躺在床上,任由于芳一口一口的将清汤寡水喂到她嘴里,眼睛死死的盯着门口露出的一摆裙角,眼中的恨意空前的浓厚。
陈里潇转回眼神,从身下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凭感觉缓慢的写上字递给于芳,由于脖子被固定不能动,陈里潇斜眼看着他妈,不露声色。
于芳一看,殷切的点头,“好好好,妈妈马上就去买。”说着站起身立马找陈露。
“你去给我买个东西。”于芳走到外面看见陈露靠着墙站着,毫不犹豫的指使道。
没什么文化是于芳这辈子最大的心病,因次她不遗余力也要把陈里潇培养成一个出类拔萃的人,所以陈里潇让她说什么她就怎么做。
陈露暗暗轻叹,走过去接过,一看不禁皱眉,“夏天我到哪儿去买山楂?”
“夏天没有山楂吗?那我不管,潇潇要,你就去找,找不到就别回来。”于芳显得尤为不讲理,以前再怎么样也会对陈露客气一点,如今陈里潇伤到耽搁了学业,于芳无论如何也忍不了。
陈露攥紧手中的纸张走进去,看到闭着眼睛休养的陈里潇身上还插着管子,心里升起的怒意立马消减了一大半。
陈露咽了咽口水,睁大眼睛,“山楂吗?好,我去找。”说完看也不看于芳气冲冲的出了病房。
走出医院的那刻,一瞬间涌来的疲惫和心累将陈露包裹得水泄不通,手里紧紧捏着皱巴巴的纸,心脏狂跳。
回头一眼看向某个不知名的窗户,陈露狠狠咬了咬牙,从身后轻轻取出一方日记本,翻了翻,轻笑了一声,手腕一转,纸张分离的声音。
魏与舟不知道已经见过多少次喻娴这样的神情了,心里一动却丝毫没有动作。
“你知道的对不对。”魏与舟看着他妈。
喻娴一双美人目红了又红,一切尽在不言中。
魏与舟叹一口气,眼神猛然转向张朝阳,停留片刻后又转向张同湖,喃喃道,“与君……同舟去,拔蒲五湖中。好一个与舟和同湖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亲兄弟呢。”魏与舟笑一笑,眼中尽是苍白无神。
走向张同湖,魏与舟脚步放轻,“张河西说我们一样大,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张同湖朦胧的眼神看着眼前这双漂亮眼睛,一言不发。
魏与舟嘴角讥诮,瞧了一眼张同湖朦胧又纯真的眼神,一看就是被家里人保护得很好。
“意思就是——你妈和我妈同时怀了你跟我,但好笑的是,我妈刚怀上我我爸就没了,你说巧不巧。”魏与舟漂亮眼睛一转,“更巧的是,我的名字,是你哥取的。”
“原来我魏与舟不叫魏与舟,你张同湖也不叫张同湖。”魏与舟眯眼,“张与舟……嗯……还是魏与舟好听,你说呢,张朝阳。”
张朝阳后背一阵凉意,对上魏与舟凉凉的眼神,仿佛身体被扒光了一样。
张同湖呆呆的望着眼前的情景,在魏与舟有意无意的点拨之下,张同湖似乎明白了一件事。
魏与舟转身面向张朝阳,语气轻淡,“别告诉我这么些年来你把我当亲儿子在养,我可不信。”
魏与舟话说得朦胧且一语双关,却冥冥之中点醒了张同湖。
张同湖撑着身子起床,半坐着,声色中气不足却十分明晰,望着张朝阳,说了一句让张朝阳脑子一翁的话。
“你究竟……为什么跟我妈离婚?”
魏与舟没说什么,静静等待张朝阳的反应,可没得到张朝阳说话,只见喻娴疾步向魏与舟走来。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声,打散了魏与舟眼中的迷雾,剩下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
喻娴一巴掌打在魏与舟脸上后像清醒过来一样,要知道平时连碰都不敢触碰的魏与舟,如今竟然打了他一耳光!
“你……你,魏与舟!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喻娴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通红,“你说这种话,不仅是对你妈我,对你张叔叔,更是对你爸的侮辱!”
喻娴平素较好的修养在魏与舟面前全都乱作一团。
魏与舟被喻娴打了一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从小到大喻娴没这么打过他甚至连重话也不敢说。
“是侮辱吗?”魏与舟捂着脸,眼眶微红,喉间颤抖,“我顶了别人的名字活了十几年!你们这样算不算侮辱我?还是说你们觉得我被侮辱也无所谓?”
喻娴嘴唇不停地颤抖,望着魏与舟却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魏与舟不打算住嘴,轻轻摸了摸被打过的地方,对上喻娴的眼睛,“我从来没见过我亲爸的脸,甚至连照片都没有。你要做这么绝吗?我连知道自己亲生父亲长什么样都不配吗?”
魏与舟轻冷的笑一声,“人人都羡慕我妈是钢琴老师,我所谓的爸是大学教授,如果他们恐怕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吧,估计不但不羡慕,可能还会平白增添了几分同情。”
喻娴沉默了,这样的场景,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魏与舟越大,他们之间的嫌隙也就越大,总归是遇到一个坎儿。
“小舟……”
“停!”魏与舟打断,“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用说了我替你说。你不必因为打了我而愧疚,我说了这些欠你们的我都会还,尤其是你……”
魏与舟转向张朝阳,“谢谢你不辞辛苦把本来是你儿子的名字拿来安在我头上,十分感激,感激不尽!同样你也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你有什么要求,只要我有,你尽管开口。钱我是没有的,命倒有一条,不知道够不够还。”
“小舟……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魏与舟抹了一把眼泪,没给张朝阳继续说话的机会,倔强的抿住嘴唇,拿上书包往背上一搭,快速离开了病房。
另一边病房外,陈露气喘,提着一大包超市物品赶到陈里潇病床前。
于芳走过来拿了几样,扶着陈里潇半坐起来,“潇潇啊,夏天没有山楂,买了山楂糕山楂条还有山楂丸,你要吃哪个啊?”
陈里潇看了一眼陈露,想说话又立马闭嘴,张了张嘴却最终选择纸笔。
陈露看着陈里潇动作,一言不发。
于芳看着陈里潇在空白处写上一句话,顿时脸色变了变,看了陈露一眼,“潇潇啊,这些挺好的,你嚼嚼看,别咽下去,打个牙祭就好了。”
陈里潇直直盯着陈露,不为所动。
陈露眨了眨眼睛,走过去往陈里潇手中一看——“不想吃了,想喝新鲜果汁。”
陈露嘴唇微张,呼气变急了些,轻轻拿过陈里潇手中的纸条。
突然,陈露手腕一动,那平铺的纸张迅速变形成球状砸在陈里潇脸上。
“你干什么!”于芳怒目,惊呼道。
陈露似笑非笑的看着陈里潇,“有意思吗?早就能说话吃饭了吧,一遍遍折腾我,好玩儿吗?”
陈里潇眼神朦胧,陈露却看得真切。
“我知道你对我一直不满意,我也承认你伤到喉咙我有错,我有大错,我在尽力的对你补偿,但是……你不觉得你有点过了吗?”
陈里潇仍然呆呆的看着陈露,天真且无辜。
陈露气息一重,轻呼,回视陈露,“是要玩儿吗?”
“那就一起吧。”
陈露说着从身后拿出刚才在楼下的日记本举在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