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九在厕所最里的隔间靠在冰凉的墙上,外面时不时有说话声进来,女生来厕所一般两个目的:闲聊和照镜子。
“我们班男生好恶心哦,他们竟然拿女生用的姨妈巾倒水看到底能装多少,咦——啧啧,真的恶心。”
“卧槽!那也太过分了吧,也是闲的蛋疼,脑子有毛病吧。”
“就是啊,现在都还在‘试验’,我都不想回教室了,看着都不好意思。”
花九呆了一会儿,从里面的隔间走出来到洗手台。抬头一看两腮贴有红晕的脸,下意识打开水龙头泼了两把冷水在脸上,被泼的地方隐隐发痛,像针扎一样。
陈露不过说了一个名词,自己何必作如此大动静。花九想着,摇头,嘲笑自己定力还是不够。
旁边的女生叽叽喳喳八卦聊得很多,一个女生来花九旁边洗手台洗手时,一股熟悉的味道冲进花九的鼻子——是陈露身上闻到过的!
花九转头一看,不认识的一张脸。白白净净的脸和微微红润的自然嘴唇,两侧的刘海挡住了眼睛,但可以看出来是个好看的女生。
花九轻轻吸了两口味道,女生已经走了。这个味道很熟悉,除了陈露身上闻到的,还有就是……啊……那个男生,魏与舟好像是。
花九想起上次魏与舟给她失物时,隔得近了些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就是这种淡淡的小调,让人舒适。只是老觉得跟刚才女生身上的味道差一层意思,到底是哪里呢?花九也不去想,毕竟也不管自己什么事。
“陈露今天又作什么妖了?身上那么脏手还受伤了。”花九猛然听到这话迈步的脚一顿,不着痕迹的收了回来,继续在洗手台洗脸,耳朵敏锐的“听墙根”。
“那谁知道,再说她受伤不常有的事儿嘛,哪次上学身上没一点口子,也不知道晚上在干什么,浪得很。”
花九静静地听着。像是陈露的同班同学,而且看来陈露在班里跟女生处不好,初二的班级同学上一层楼跑到初一的地方来上厕所——也许是怕说闲话被发现。
“不是听说她在追初一那男生,叫什么陈时还是邹时。”
“邹时。就军训汇报一班那个领队,扛旗的那个。”
“噢……没印象。当时只顾着看二十班那个魏与舟去了,那才是真帅,白白净净高高瘦瘦的,跟初一那帮没发育的小孩一点儿也不一样。”
“你又看上了?不过我倒觉得那个邹时有点意思,我喜欢话多一点的,阳光大男孩,会耍帅又会搞笑,谁不喜欢呢?”
“那还是魏与舟好,对谁都冷冷的,专一一点。”
“我们邹时就不专一了?要我说看人还真别看表面,魏与舟那闷不吭声的说不定早已经谈过不少恋爱了。”
花九听着,半天站在那儿,脑子里一直钻研四个字——“我们邹时。”
“……那个同学,你洗完手了吗?”身后有人说道。
花九身体一跳,下意识转身让路,期间还看了那两个女生一眼,她们也看了花九一眼,没在意,回头继续闲聊去了。
花九从厕所出来,一股凉快的穿堂风吹过来铺在花九刺刺的脸上,缓和了花九脸上的燥热,眼睛也清明了一些。
李佳在老叶的吩咐下进办公室拿文件,在老叶的桌上翻了一阵没看到,蹲下去在柜子里找起来。
办公室门口学生来往吵杂得很,有高跟鞋的声音混入其中由远及近。
“甘老师,还不回家啊。”
李佳一愣,也没太管,继续蹲着找文件,只听到甘静笑意明显的声音。
“没呢李老师,马上就回去了。”
李佳无语,对学生凶得要死,在老老师面前怂得要死,真扯。
“那我先走啦,甘老师没课了也早点回去。”
“好,李老师慢走。”
一阵高跟鞋声音渐渐消失,老老师走了,只有甘静在办公室,还有蹲着看文件的李佳。
“呜呜呜——”一阵震动,老师的手机通常震动或静音,明显甘静刚开完会或上完课。
“喂?”甘静的声音又没了笑意,俨然平常上课的样子,李佳大大的翻了个白眼。
“你是哪位?”甘静等了一会儿,“什么?什么纹身?”
李佳心里一动,下意识轻轻的放低的手中的动作,竖起耳朵。
“二班的一个女生?有纹身?”甘静声音拔高又迅速降低,带着严肃,“你到底是谁,乱造谣我可是要告你的。”
李佳听了,心里触动了一下,继续听。
“行了你不用说了,我看你还是多读几年书吧,听你这声音也不大,初中还是高中?一天天净瞎扯些有的没的,要是学习压力大乱打电话我可以理解,只是不要因为自己压力大就乱说话,半大点儿孩子还学会这些花里胡哨的招儿来了,我也是看过电视的,你们想什么我清楚得很,能搞到我的电话肯定也知道我是谁,你要是真敢,就来我面前说。”甘静严肃的说教把李佳逗乐了,捂着嘴暗笑。
“行了你也别说了,好好学习,过几天就要月考了还不复习!考个零瓜蛋回去看你怎么跟你爸妈交代。”甘静挂了电话,叹一口气,“这些小孩,电视剧看多了。”
李佳脚下发麻,又不敢乱动,只好静静地等甘静出去。万幸的是,就在李佳的脚酸得让她快要叫出来时,甘静终于提了包走出了办公室。
李佳赶紧站起来,半身不遂的跑出办公室,边跑心里还在想甘静刚才的事,心里悄然变了一丝不寻常的想法。
第二天上课时李佳特意留意了一下甘静,对方还是那个样子,码着的脸跟PPT上的数学公式一样无情。
“有些同学别盯着我的脸,我的脸上有数学题吗?”甘静眉眼一肃,似有若无的瞟了一眼李佳。
李佳原本想着早上的事对甘静有一点想改观的意思,被甘静这样一说,李佳翻了个白眼翻书去了。
“书翻开,练习题一二三四,下课之前拿上来给我改。”甘静仿若下命令般。
李佳不在意,随便在作业本上写上步骤,根本不在乎繁杂的公式。
虽然有李佳这么个雷和甘静对着干,但毕竟也不是全部人都有李佳那样的脾气和本事。其他人依旧规规矩矩写完了拿到讲台上去改。
甘静坐在讲台上手拿着红笔,满脸严肃的改同学的本子。改的速度快得让人来不及看,同学的本子就被扔在了地上。
有些同学见自己本子被扔在地上,愣了一秒立马自己捡起来了。有些同学无语虽无语,面对这样凶的老师,还是得受着这份气,不吭声。
花九见旁边的同学陆续上去改作业,心里慌乱,已经上初中了,但以前的恐惧数学心里以及没有客服。
“写完了吗?”王宇偏头看着花九的本子问。
花九捏着作业本一角,点头。
“那我们上去改作业?”
“你先去吧。”花九回绝。
王宇一顿,“没事我等你一起。”
花九抬眼看讲台两列排起的队,盯了本子半响,站起身,手心生汗。王宇见状,首先起身让位置,让花九排在前面。
队伍在不断缩短,花九拿着作业本的手心发汗,眼看就要轮到她了。坐着的甘静突然把前面同学的本子一扔,正好扔在花九脚旁边。她一个下意识就替同学去捡。
“把笔拿上来在讲台上改,什么时候改对了什么时候下去。”
花九捡本子的手一愣,眼睛盯在前面同学的本子上,映入眼中的大红叉撞着花九的心——她错了一样的题。
果然,等花九递过去给甘静改时,甘静首先划了一个打叉,随即半抬头眉目一瞪,颇为生气似的,将花九的本子扔出了一个弧线,砸在黑板上又坠在地上。
“你也是,上来改,蹲在那儿改,别挡着别人的路。”
花九脸噌的一下红了,虽然她以前被各种贬低过,但这样伏在地上的感觉还是第一次。
眼前是排队同学各色各样的运动鞋,花九甚至可以看到鞋边的污渍以判断这双鞋多久没洗了。
王宇见花九蹲在地上低着头改作业,趁甘静不注意,利用人多掩护将自己的本子扔给了花九。
花九明显愣了两秒,看着王宇本子上全部的勾,眼里有了湿意,把王宇的本子藏在了下面。
甘静改完讲台上的作业,转头一看一些人在讲台上改错题,哼了一声,“要有多简单?就差把答案给你们了还不会?”
“上来几个人。”甘静拿着红笔指点,“你,你,你……你们几个上来教他们几个。”
花九强忍喉间的酸涩,少女建立自尊的关键时期,被一道数学题徒手打破。
花九埋着头,眼前出现一双鞋,那人蹲下来。花九不敢抬头,那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李佳。
“x轴左减右加,y轴上加下减……”
这样“一对一”的“自尊扶持模式”,让花九心里还未健全的墙漏了许多光,一丝丝光里,灰尘翻滚。
李佳简单说完几句,下去了。花九跟着把作业本拿给甘静看,不敢直视她的眼。
甘静看一眼把本子还给花九,花九接过时,手心灼热的温度几乎要烧着苍白的作业本。
“脑子笨就认真学,勤能补拙,别把一些心思花在乱七八糟的个性身上。”甘静瞟见花九手臂上的贴纸,语气冷淡的说。
花九一惊,下意识将手往后一藏,眼中湿意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