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身一事悄悄过去,虽然也没搞出个一二三四五,但班里的气氛却悄然变化,针对花九或不针对花九的,多多少少受了影响,由此花九本来就没什么朋友,这样一搞更没人愿意跟她做朋友了。
好在花九原本就不善与人交际,这样一来即使孤孤单单一个人,也合了花九的性格。
自纹身风波过后,班里平静了许久,邹时黄娇娇依旧互呛,林胖子还是喜欢让邹时带早饭,杨林知也时不时找花九说说话,一过一晃眼,五年级上期已经结束了。
“哈——哈——”黄娇娇哈了两口热气暖了暖冻僵的手,说,“今年冬天也太冷了吧,我从来不长冻疮的人今年怕是要开先例了。”
邹时什么都懒得拿,双手揣在口袋里,“怕不是今年要下雪吧,这么冷不正常啊。”
“下雪?我看你真是想多了,我们这地方几年下过一次雪?从小到大唯一一次下雪我记得还是我在老家的时候,那时候雪才大,都淹了我的脚脖子。”
花九听见他们谈话,心下一动,回想起在老家的日子。老家住在高山,每年都会下雪,无论大小,总会留下一点冬天的痕迹。花九很喜欢冬天,因为冬天冷起来就意味着爸妈和哥哥要回家过年了,她很盼望。
如今到了爸妈身边,城市里几年不下雪的姿态让她不得已习惯。不知道是城市太大吓退了大雪还是大雪根本就不知道这座城市。
林胖子拿着薯片过来,顺便坐下,加入茶话会,“我就不明白下雪有什么好,冷不颠的,打游戏手都伸不直,我反正挺不喜欢冬天的。”
黄娇娇摇头,“我觉得你应该喜欢冬天。”
林胖子不解,“为什么?”
邹时转头,“还用说嘛?你这浑身的肉哪个季节遮得住?”
林胖子停住嘴,“就是因为肉太多了,所以穿衣服老费劲儿了,穿一次衣服我得出一身汗,而且穿多了还走不动。”
邹时“诶”一声,突然想起什么,转向林胖子,“你妈今年还是不回来过年?”
“可不是嘛,她老人家远在他乡谈生意哪儿还有我这个儿子啊,就剩我爸和我在家,年夜饭都得靠外面的餐馆养活,要论谁活得苦,舍我其谁?”
黄娇娇听完郁闷的趴在桌子上,“我还真跟你有得一拼,你爸至少还在家陪你,我爸,哼,过年都看不到他人影,年夜饭从来只有我跟我奶奶。”
黄娇娇一说完,空气顿时有些沉重。邹时一看,拿出温暖的手往桌子上拍拍,“诶诶诶,你们一个个在这儿卖惨来啦?那我要是说我在家被我爸妈逼着在一大家子亲戚面前表演才艺,表演完了还得跟其他哥哥妹妹们一较高低,你们是不是得骂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并不。”黄娇娇一歪头,“那还是你惨,我至少不用做自己不情愿的事儿,更被说什么表演才艺了。”
林胖子点头附和,“看来亲戚多了也不好,那这样说来我跟我爸在家还挺好的,清净。”
“唉——”三人相视,各自叹一口气。
邹时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瞟到花九,问,“花师傅你的年怎么过的啊。”
花九放下笔转过身,把手缩回袖子里暖和暖和,说,“我跟我爸妈和哥哥一起看春晚。”
“唉那你这更无聊了,春晚有什么好看的啊,一群人在台上演小品也没个字幕,我一个南方人也听不懂他们说啥,你就说那个相声,我也不懂好笑在哪里,我连听都听不懂。”
“嗯——”黄娇娇点头,“深有感触。”
“诶!”邹时起身一拍桌子,“要不今年咱们几个换个玩儿法吧。”
黄娇娇无精打采,“你说。”
邹时低头悄声一笑,“今年过年咱们几个把他们那些大人丢掉,我们几个自己过一个年,怎么样?”
黄娇娇:“你的意思是吃年夜饭的时候不待在家里,然后我们几个一起吃年夜饭看春晚是吗?”
邹时微笑,郑重的一点头,“是的。”
“诶不行不行。”林胖子首先摆手,“我还得回家陪我爸呢,虽说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但我要是走了那就只剩我爸一个人了,这样不好。”
黄娇娇点头,“我家也是,我不能丢下我奶奶不管吧。”
邹时思顿一下,看向花九。
“我家一样。”花九接收到邹时的眼光说道。
邹时顿时泄气,“那怎么办嘛,难道我又要回去给亲戚朋友们表演才艺了?唉,命运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啊。”
黄娇娇看了邹时一眼,“唔……其实我们可以中午出来啊,也算是一起过年了嘛。”
林胖子点头,“诶对啊,我们几个可以中午把礼物准备好,找一个地方玩一玩然后交换一下礼物就算过年了啊。”
邹时抬起头,眼睛一亮,“诶对哦,我们可以中午出来啊,嗨,这脑子!那就这么说定了,大年三十的中午,谁都别给我缺席!”
“地点呢?我们在哪儿见?”
邹时嘟着嘴想了两秒,说,“上次我们唱歌那广场行吗?”
黄娇娇一拍手,“行啊,那就说定了!我看过年也没几天了,你们快点去准备礼物,诶先声明,别给我敷衍了事临时准备,否则我一脚给他踹到墙上去。特别是你,狗屎。”
邹时被点名,摆摆手,“哎哟放心吧,保证让您满意。”
说完邹时转向花九,说,“花师傅我还是来找你吧,免得你不知道位置。”
花九点头,“行。”
放完假的学校就是一座空城,萧条得正应了那句流言——每一个学校的前身都是一片坟地。
临近过年,学校门口的值班室时有人时无人,学生们恨不得把学校拆了怎么可能放假还到学校来,因此门卫时不时溜个号去找点乐子。
这天天色暗沉,一般来说西南的冬天下雨是不多的,可今天这天气倒像是要打破常例一样,有点欲雨非欲的意思。
此时紧闭的校门口外慢慢走进一个人,探头往值班室看了两眼推开门就进去了,无人阻拦。
那身影轻车熟路一直到教学楼,上楼梯直达一间教室。这样熟悉说不是这里的学生都没人信。
“咔嗒。”一声钥匙响,门打开。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可算来了。”另一人看见门口进来人赶忙上前迎到。
“啧。林胖子,你有毛病吧放假了还喊我到学校里来,电话里又不说清楚怎么回事。”
说话的人配上一脸嫌弃的表情,正是黄娇娇。
“哎哟姑奶奶我这不是没办法了嘛,要有法子我还麻烦您老人家做什么嘛。”
黄娇娇一屁股坐下来,“说吧,又遇到什么麻烦了?”
林胖子瘪嘴,“还不是我爸。你知道上次那一百张照片吧?我爸想一出是一出,现在要让我把一百张照片做成影集,预备好过年的时候在朋友面前炫一圈。”
“影集?你自己上网查查照着做不就行了,喊我来干嘛我也不会啊。”
“这不我家电脑坏了一直开不了机。完了网吧我也进不去,想来想去只有学校了,又有电脑又有投影,屏幕大还看得清。”
黄娇娇撑着手,“合着我来就是给你开教室开电脑的啊。”
“诶不不不,我这,你知道我玩电脑吧除了打游戏就不会什么了,你就帮帮我嘛,我真没其他办法了。”
黄娇娇努嘴,“臭狗屎呢?他怎么不来?”
“大邹今天说有事儿,我都还没说完他就把电话给我挂了。”
黄娇娇瘪嘴,“关键时候不靠谱。”
“对呀对呀,大邹就是这样,哪儿有你靠谱啊。”林胖子憨憨的笑道。
黄娇娇听这话很是受用,站起来,佯装拍拍身上的灰尘,正要开口,外面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林胖子一惊,灵活的身子立马蹲下,见黄娇娇还傻楞站着,赶忙一把把她薅下来。
“嘘——有人过来了。”
林胖子眼睛滴溜儿的转,放假时候要是被发现私自进教室是要被骂的,尤其是私自用学校设备,被抓到就完了。
黄娇娇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出,林胖子更甚,一脑门儿汗。
教室里安静如初,走廊的说话声和脚步声逐渐逼近,听起来是一男一女。
黄娇娇和林胖子蹲在地上的脚开始发酸,就等着外面的声儿过去。谁知这声音竟在教室门外停住,紧接着,一阵钥匙转动的声音传来。
林胖子身后一个暴汗,推着黄娇娇就往角落里躲,还没来得及躲好,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花师傅你到底什么东西落在学校了啊。”
不仅林胖子,黄娇娇更是无语,“噌”的一声站起来。
“我的妈!!!”邹时余光看到有个东西窜起来,忍不住大叫起来。
黄娇娇冷漠抱手环胸,“不是你妈,是你姑奶奶!”
——————————
四个人面对面坐着,两脸愤怒加上两脸茫然。
“你不是说有事儿吗?怎么来学校了?”林胖子不怒自威看着邹时质问。
“是有事儿啊,事儿就是来学校取东西。”
黄娇娇横眉,“取谁的东西。”
“……取我的。”花九在旁边低声说。
“取你的什么东西。”林胖子紧追不舍。
“……就一些书和笔记。”
“什么书和什么笔记”
邹时歪头,“林胖子你有毛病吧,问那么细干什么。”
黄娇娇咳一声,转向林胖子,“收着点,是问得太细了。”
林胖子后知后觉“哦”一声,随即弓起身子,鄹时堆起一脸坏笑,“既然来了就都别走了。”
邹时一拍林胖子的脑袋,说,“我还没问你们呢,你们俩来这儿干嘛。”
黄娇娇把锅扔给林胖子,“你问他。”
林胖子配合如歌如泣的表情泪涕齐下将事情说了一遍,末了睁着聚光小眼眼巴巴的看着邹时,一副撒娇的前兆。
“咦——”黄娇娇嫌弃,“又来了是吗?我告诉你我今天可没吃早饭,别想着恶心我。”
“大邹哥哥~,我真的黔驴技穷了,你就帮帮人家嘛~”
邹时背后狠狠地一阵凉意,直冲脑门,小心翼翼的说,“我要是不帮你会怎样。”
林胖子见状,深吸一口气,身体左右摆动的幅度更大了,“哎哟大邹哥哥~求你了,人家……”
“好,停,可以,我行。”邹时及时止损。
“呜呜呜,大邹真好。”
邹时浑身一抖,连着花九背后也有些鸡皮疙瘩。
“诶对了,我上次看到相机里还有我们几个的照片就把它洗出来了。”林胖子拿起背包翻找,“喏,黄大脚你的。”
“不得不说,大邹这技术还真好,把我们一个个拍得人模狗样的。”林胖子憨憨的笑。
黄娇娇接过,头也不抬,“是啊,我们几个里就你最狗。”
林胖子翻一个白眼,转向邹时,“大邹你的,花九你的。”
邹时接过一看,笑起来,“你别说,我这张曝光过度的脸还真是有识别度,你看林胖子一看就知道是我。”
花九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照片,自己从未看到过这个样子。一脸茫然的看着对面,暖黄灯光撒在睫毛上,阴影晒在眼下,一道黑色彩虹。
“唔……”林胖子挠挠头,拿出一张照片,“这张,算你们俩谁的啊?”
邹时接过一看,是自己和花九的合照。照片里的自己笑得眼睛都没了,照片里的花九倒是一点笑也没有,全脸不知所措。
“给我吧,这张我帅爆了。”
黄娇娇走过来,一看,“你们俩啥时候照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去了,又不是搞情报工作的知道那么多事儿干嘛。”邹时吊儿郎当的说。
“切——”黄娇娇仔仔细细翻了一个原版白眼,走上了讲台,“滚上来做事儿。”
“得嘞您!”邹时一个箭步飞上讲台,一屁股坐下,扫了一下底下,感慨道,“你别说讲台上往下看真的是——一览无余。”
“那当然了,自习课我坐在上面能看清楚你们底下一丁点儿的小动作。”黄娇娇说。
“我坐最后一排你也看得到?”邹时问。
“你可是重点对象,看谁不得看你啊,你自己说呢?”
“哇——那老唐没找我真的是谢天谢地了。”邹时双手合十祷告。
林胖子凑上来,“哎呀快别说了,等会儿有人来了就麻烦了。”
——————————
“诶我问你们一个问题。”黄娇娇说。
邹时眼睛盯着屏幕一动不动,嘴上却答应,“你问。”
“你们想好上哪个初中没有?”
林胖子拍拍手,咽下喉咙里的薯片,说,“我爸意思是让我去一中,正好离我家也近。”
黄娇娇点头,“你呢狗屎。”
邹时左手键盘右手鼠标忙活着,“我啊,我看吧,还没想好。”
“花九你呢?”
花九转过身,合上书,“我还不知道。”
黄娇娇心里黯然,叹气道,“你们可好了,我都还不知道能不能有选择的机会呢。”
“你啥意思啊黄大脚,说的好像你要走一样。”
黄娇娇一耸肩,看着邹时,“我爸就是这个意思,他想让我去他身边读书,说好照应我。”
“那你奶奶呢?”
“嗯……不知道,可能会一个人生活吧……”
林胖子薯片也不嚼了,抬起头看向黄娇娇,瘪嘴道,“你可真不够意思,说跑就要跑啊。”
黄娇娇瞪一眼林胖子,“这能怪我啊,再说了我这不是还没决定嘛。”
气氛沉寂了两秒,外面的冷空气钻进缝隙吹到教室,气温变冷了些。
邹时停下鼠标,转头望向窗外,不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白色降落,顿时惊喜道,“你们看,外面是不是下雪了?”
屋里的人一听,站起身来跑到窗边去,一溜儿的趴在窗户上,“哪儿呢哪儿呢?”
“请你睁大你那咪咪小的眼睛仔细看。”黄娇娇趴窗户上呛道。
“诶我看到了!雪,真的是雪!”林胖子大叫道,“我看到真的雪了!”
“不过这雪也太小了,咪咪小,跟林胖子的眼睛一样。”
“瞎说!我眼睛可比它大多了。”
邹时趴窗户上,说,“能下就不错了,还挑。”
窗外的雪下得矜持,西南的冬天头一次拥有了江南一样的温柔,颗颗分明的雪粒就像星星点点的的砖石,不是很大但是很亮。
此时一群小孩儿趴窗边上,不知道命运是何物,唯一有的烦恼并且比较大的就是如何跟好朋友读一个初中。
“我们几个读一个学校吧。”邹时趴窗户上突然说。
黄娇娇转头看着邹时,呼出的气弹在窗玻璃上化作一阵雾蕴,朦朦胧胧。
“好啊,读一中的举手。”林胖子提议。
唯独林胖子举手。
“那读三中的举手。”
邹时往两边看了看,举起了手。
唯独黄娇娇和花九,两个女孩,没做决定。
“等我们想好了再告诉你们吧。”黄娇娇心里叹一口气,嘴上却是轻松说道。
花九亦然,点头。
四个孩子,两个男孩在那个首雪的冬天嘻嘻哈哈下了定论,两个女孩却心照不宣各自照顾着彼此的情绪。
他们不知道的是,往后的任何一个决定都没有今天这样来得畅快恣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