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京画的的工程图纸越来越多,以至于他发现把这些图纸拼起来的时候,发现还是不符合要求。咆哮、愤怒、摔东西,这是朴京每天都要经历的日常,朴京觉得自己是疯狂的画家,一个手不能抖,还要自己制作曲线绘制工具的画家,画多了图,朴京就觉得自己这样的画家就像无法分辨颜色的梵高和莫奈一样,他时常产生幻觉,眼眶里经常有曲线出现,现在即便是画出图纸,制作铣刀的模具又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张一军见头插图纸堆里的朴京笔胡乱的在纸上画着,便说道:“有没有想过,用计算机来画图?”
朴京回头说:“学校里的电脑根本没有那个软件,画不了。”
张一军摇摇头说:“现在最轰动的就是你了,我们这些做舍友的和你的留学考查组签了协议,事在让人费解,真是爱莫能助,不然和我合作的公司的电脑和软件都是最新的,他们有绘制工程图,应该有最新的CAD软件。”
朴京笑着说:“到这个进度,如果再用计算机来画图,意味着我之前做的东西都要重新做了,而且这些制图软件也有误差,说不定还没有我设计的精度高。”
本来还在看书的周住说:“古有愚公移山,现有朴京画图,真是妙啊,要是你能成了,那真是开天辟地了。”
朴京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后说:“雕儿,也别这么说,苏联美国当时设计火箭和航天飞机的时候全靠手工绘图,咱们第一颗卫星升空的时候,不也这样绘制图纸吗?”
张一军摇摇手指说:“不是两种概念,精度不一样,现在的数控机床对精度要求非常高,而火箭和卫星还有航天飞机则没这么高的要求,你比如潜艇用的七叶螺旋桨,那对精度要求就很高,只要有一点误差,那螺旋桨就会产生巨大的水泡子,就会产生巨大的噪音,不利于潜艇的隐蔽。”
一个还算像样的分体图纸还是画了出来,不过需要拼接后再复印、打印,朴京试过几次,但发现经过复印和缩印之后,会让图纸中的曲线和直线都出现形变和扭曲。他只能用分体图纸来尝试制作样品,他感受到了一个精确的绘图软件和工业图纸打印机的重要性,他突然觉得如果非要用古老的技术去达到现代化的要求,无异于在螳臂当车,他只能尽量按照课题的要求来做,而不能完全达到课题的要求。
铣刀材料这边已经有些眉目,李冰在材料中加入了钨矿之后,有一些改善,韧性和硬度能在三分钟之内满足切割要求,能达到这样的水平,让朴京欣喜若狂。李冰做了手术之后恢复的很快,加入了协助朴京课题的工作,朴京向考查组请求增加李冰作为助手也通过了审批。
他们就这样拿着一堆铁匠的东西开始了,最折磨人的是模具的制作,由于他们没有机械的打磨机,只能用手工磨,手工磨难免出错,朴京和李冰经常把模具拿回家一起磨,现在的朴京和李冰已经没有课了,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磨模具,为了达到曲线要求,他们需要每磨一会儿就用图纸比对,这一工作让他们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大学生,而是一个铁匠。
四合院里摆满了他们打磨失败的模具,他们看着这些七扭八歪的像是一团团被子的模具,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周住说的对,他们是在愚公移山,而不是在做工业设计和工业制造。
磨模具的粉尘大,一天下来总是灰头土脸的,李冰没有一点怨言,而是比朴京还要细心,李冰把这些工作称之为她的心血,她说她渴望朴京成功。他们发现打磨的时候只要一说话,就会打磨出不合格的曲线,所以渐渐的他们在打磨的时候话很少,朴京只能和李冰相互对视眼神交流,然后又继续打磨,朴京觉得即便不和李冰说话也很幸福。
但时间一长,朴京还是忍不住想要李冰说话,朴京在打磨不需要太专心的平面的时候,突然说:“冰儿,你说要是我真的入选公派留学的名单,你会等我吗?”
李冰干脆直接停了下来,她打磨的那半边模具是目前进度最好的曲面,如果聊天,那必然又会让那个曲面打磨失败,她喝了一口水后说:“好歹我也是加入你的项目了,以后如果成了,我以后毕业找工作也会受益的,不是吗?”
“可你这是成就了别人。”
李冰叹了一口气后说:“要我说心里话吗?”
朴京也停了下来,凑到李冰面前说:“冰儿,等的就是你的心里话。”
“我曾经有过一段失败的感情,但我那天在去医院之前说过,我爱你,这样的话我是第一次说出口,从前和刘兴也没说过,这发自内心的,不是单纯学着外国人说的,我是笃定的。我可以为我爱的人做一切。
李冰说这些的时候,就像咏诗一样,特别是他说出“笃定”一词的时候,朴京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甜。
但人总是贪婪的,朴京还是不甘的问到:“那你曾经爱过刘兴吗?”
李冰看着朴京的傻样笑了笑,坚定的说:“那不算爱,可能从前的我太单纯,只是因为他帮过家里的忙,出于感激和他在一起,现在我全还给他了,在我余生,这个人和我形同陌路。”
朴京还是意犹未尽,尽管之前他视李冰为自己要守护的良药,却还是不免有私心,他希望他的良药对自己死心塌地,他又进一步问:“你不害怕我也像他一样离开你吗?”
李冰笑着叹了一口气后说:“我不害怕,如果你真的离开,我只会认为那是我的命运,我身边每一个人都终将离我而去,而我终将是一个永远孤独的人,我妈离开我,我爸离开我,人渣也离开我,最后连你也离开我,我认命。”
“说得跟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似的,我这辈子如果抛弃你这样的好人,我恐怕会一辈子在倒霉和不安中度过。”
朴京说着,拉住了了李冰的手,李冰顺势倒在了朴京的肩膀上,她的神情就像听悦耳的交响乐一样,她不想说什么,也说不出什么,她含情脉脉的偎依,投入的眼神就是最好的回应。
李冰突然把头抬起来,说:“出国现在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不一定非得公派留学,自己有本事不照样去国外漂泊,就像很多外地人来北京当北漂一样,不论你去哪。”
朴京指着那些模具说:“那我们得先磨好这些模具。”
不一会儿,本来疲惫不堪的两人就像喝了快乐源泉一样,面带微笑的磨了起来,本来听起来让人牙齿发酸的锉刀和砂纸磨石头的声音现在成了华丽的乐章,两人正是这乐章的演奏者,他们相互对视,比之前多了些徐含情脉脉,但不得不小心警慎的应对曲面的打磨和抛光,他们欢快的磨着,不停的拿已经达到朴京极限的图纸来比对。
当夜幕来临的时候,光线条件已经不能满足打磨的可视条件,四合院内传来欢声笑语,朴京洗菜切菜,而李冰则在做菜。在北京这样的人海中,四合院就像一艘小舟,让他俩能抵御酷热寒冬,有雨时能听雨歌而不是被雨淋,下雪时能看雪景而不是被冻伤。
朴京隐约觉得,在未来,房子将会是奢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