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爷爷的那个座位整个晚上都没有人去动,尽管有无数只手无数双筷子在盘碗之间来回飞舞,但那副碗筷却始终静静地摆在那里。好几次我都停下筷子偷偷地看向那里,明知道爷爷已经不在了他不会再回到人世坐到那个位置,但是年少敏感的我依然感到那里像是坐着一个人,我承认,这种感觉真的十分的不好。
“你怎么了,小古?”妈妈侧过头来关切地问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你看你来脸色好差哦。”
“哦,哦,没事的妈妈。”我神游的思想被妈妈的问话给拉回到其乐融融的屋子里,四周大家嘈杂的笑闹声就像突然被人打开了开关的收音机那样一股脑儿塞进我的耳朵里,使我有点慌然无措。
就在这时,我手里正用来夹菜的筷子一不小心掉下来一支,在桌面上轻快地弹跳一下就落到了桌子下面的地板上。我慌忙弯下身子伸手去捡,将那根筷子捏在手里,我扭头在桌子下看了一眼,10双大臭脚,小孩子们由于够不着可能都在凳子上站着吃,这时只见桌下面有的跷着二郎腿有的干脆脱了鞋袜,那些脱掉鞋袜的甚至还用两只脚的脚趾来回搓着止痒,我顿时有一种作呕的感觉,刚准备直起身来,背上结结实实被打了一巴掌。
我连忙把头从桌下面伸出来,一看,妈妈正圆瞪着眼盯着我,似乎还有点微微生气的样子。
“小古你干嘛呢?”妈妈愠怒地问道。
我有点懵了,吞吞吐吐地说道:“捡筷子呀,妈妈你干嘛打我?”
“小古,难道你不知道吗?吃饭就要老老实实的吃,掉筷子是要挨打的。”
妈妈一本正经地解释着,我却听的很是郁闷,觉得妈妈这样说纯属无稽之谈,于是也没有把她的话当真。
大家接着吃饭,我看到爸爸喝酒喝的满脸通红,妈妈走过去劝阻。
一切似乎都显得那么的正常。
这时又端上来一个菜,我一看,是我最爱吃的红烧鱼,望着热气腾腾的鱼,我急忙低头找筷子,这一找居然只让我看到一支筷子,另一只却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我感到奇怪,明明刚刚才从桌子下捡起来放好的,怎么这一会儿功夫就不见啦。
我抬头扫视屋子一眼,所有的大人都回到座位上了,我的几个小伙伴们也纷纷坐到大人的腿上,变得安分起来。
看来一轮的劝酒结束了吧,我想。
再度俯身弯下腰,我把脑袋扎到桌子底下看了一眼,终于,我看到那支黑色的筷子掉落在离我不远的一只脚的旁边。
“又怎么了小古?”妈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呃……妈妈,我筷子好像又掉啦……”我小声嘀咕着说道。
“唉,这孩子,”我听到妈妈叹了口气,“那你注意点啊别磕了头。”
我听了心中一暖,大声地答应着。
一钻到桌子底下,屋里的喧闹和劝酒声仿佛硬生生被压下去了一截。
我蹲着艰难地朝筷子移动过去,就在我伸手将要够着那支筷子的时候,突然旁边那只脚毫无征兆地一下就稳稳地踩住它了。
郁闷!我仔细看了看那只脚,只见它穿着黑布鞋,这种样式我没见过,似乎是很老式的那种。我又往这双脚旁边暼了一眼,认出奶奶的脚来,奶奶脚很窄小,套在一双红皮鞋里,那是妈妈前段时间给她买的。
奇怪了,这是谁的脚啊?我两手攥着那支筷子,它踩的很紧,我愣是没能把筷子给抽出来。
这时我感到有点气愤了,不知道是谁在和我开玩笑!我狠狠地捶了那支脚一下,感觉像砸在冰冷的石头上那样。它仍旧纹丝不动。
忽然我的脑中一闪,想到了一件事情,我的冷汗一下子从背上渗了出来。为了验证我的猜想,我暂时放弃了那支筷子,就那样蹲着回转身体,然后挨个数了数大人们的脚。这一数,我一下子愣住了。居然被我数出了11双脚来!!
我记得坐的是10个大人,那么应该有10条腿10双脚才对呀,这个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就能数明白的呀,但是现在居然数出了11双脚。
怎么突然间多了一双脚?!这一下我彻底瘫坐在桌底的地板上。看来我的猜想没错,那双坐在奶奶旁边的“黑布鞋”,看来真是爷爷回来了!
醒悟过来之后,我开始不顾一切地想往桌子外面钻,然而这时我却一下子找不到了出口,因为在我眼前突然出现无数双挤的严严实实的腿,彻底堵死了我想要出去的路。
无数双腿,都统一穿着那种很难看的老式黑布鞋。想想我被它们围堵在了桌子底下这块儿方寸之地,我一下子慌了神。这时我才察觉四周不知道何时变得出奇的安静了,没有了电视机嘈杂的节目,也没有了觥筹交错的劝酒声,甚至连任何小声说话的声音也没有了,我心里的恐惧一下子泛了上来,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小古?小古?你捡完筷子了没呀?你在磨蹭什么呢你这孩子?”头顶突然传来妈妈关切的声音,我像将要溺毙的人一瞬间抓到了救命稻草那样,哭喊着说道:“妈妈妈妈,我在这里……”
不一会儿,妈妈的头探了下来,虽然这个角度看起来有点怪异,但我还是义无反顾地飞快地朝她爬去,直到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
妈妈把我从桌子底下拉出来的时候,我仍在忍不住地啼哭着。
“儿子怎么了?”爸爸不解地问妈妈。几个亲戚也向我投来关切和询问的目光。
妈妈看看我,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刚才在下边玩儿磕着了吧,没事的。”
这时奶奶突然“咦~”了一声,大家纷纷朝奶奶看去。只见奶奶从旁边空着的桌子上拾起来一根筷子,疑惑地问大家:“你们谁少筷子了啊?这怎么开饭前给老头子摆的好好的一副碗筷,这突然间又多出来了一根呢?”
“奶奶,”我低下头,用细若蚊呐的声音说道,“那很筷子……是我的……”
以上就是我所经历的与筷子有关的诡异事件,在这里我要说的是,那年的除夕夜是我从小到大过的最恐怖的一次。
从那以后,我就对筷子这个物什敬而远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