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在青白的月光中下了床。在经过妈妈卧室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两句嘟囔,我吓了一跳,赶紧立在那里。但过了好半天不见任何动静,我猜应该是妈妈在说梦话,
不由的松了口气。
我走出家门,外面夜色如水,如一潭死水。忽然我想到黑衣人说的蛇女生活的地方,那是在人迹罕至的山林深处的一处寂静的深潭。想想都觉得神秘。
我加快了步子,路上此时已经没有人影走动,我在空寂的街道上走着。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广场那里。
广场上已经没有了人声,一个个帐篷都黑着灯,像一个个凸起的小坟包。
我小心翼翼地穿过广场,走到与田野交界的边缘,又一次闻到了来自庄稼地的熟悉的原始气息。这使我恍惚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我可能压根就没有离开过和姐姐睡着的那张温暖的床。
我站在那里,使劲回忆着晚上那会儿跟着黑衣人朝他那顶帐篷走的方向。
我跌跌撞撞地朝前走着,摔倒了又爬起来,庄稼的枝叶划伤了我的脸颊。我觉得自己可能正在向未知的危险靠近,但我已别无选择……
终于我又一次来到那个神秘的帐篷前。里面传出很响的打呼噜声,我想可能是那个古怪的黑衣人的鼾声。
我踮着脚溜了进去,帐篷里漆黑一片,我听着那如雷的鼾声,心想一定要离那个人远一点,别把他吵醒了。
我来到远离鼾声的另一边,两只手抖索着对着我能触碰到的任何东西摸来摸去,然而一路摸到的东西却千奇百怪,越往里摸我心里的疑惑越深。
有一些刀具,还有一些乱糟糟的毛发,我不确定那是不是人类的头发,总之摸到时我触电般地缩回了手。
我还摸到一个架子,上边挂着一张极其柔软的皮,我觉得奇怪,于是两只手仔细地摸索着分辨,当我摸到它两边伸开类似人类胳膊上的皮肤时差点惊叫出声。
我赶紧捂着嘴巴,回头朝看不见的另一角落张望,那里鼾声继续。
就在我向前迈出一小步的时候,膝盖碰到一个铁笼子,我心里一喜,想到这可能就是装着蛇女的那个铁笼子。
我摸了摸,那上面依然盖着幕布,我把幕布拽了下来扔在地上。
铁笼子里顿时有了动静,我知道是那是蛇女无疑了。黑暗中笼子里升起两盏绿色的小灯笼,初看吓了一跳,细想一下我知道那是蛇女的两只眼睛。
那两只眼睛盯着我看了一会,我也不敢有所动作,但过了会儿两只眼睛移到了这边的笼子边上,她用脸贴在我抓着笼子的左手背上,有温热的感觉从手背传来。这更加坚定了我放走她的决心,不管她是个什么怪物!
我在笼子四周摸索着,终于摸到了长长的插销,我轻轻地缓慢地把它抽了出来,尔后手抓着笼门把它放倒在地。
黑暗中,只听“哧溜”一声蛇女的身体钻出了帐篷,钻进外面自由自在的宽广的黑夜里……
蛇女终于自由啦!我长长地舒了口气。
临走前我不忘把笼门重新关好,这样或许那个怪人就不会怀疑是有人故意放走了他的笼中之物吧,我想。
就在我背对着帐篷门给笼子关门的时候,突然觉得有那里不对劲了。
我脑子飞快转着,终于,我想到了,原来从我进来就有的鼾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没有了!
它是什么时候停的呢?我怎么一点没有注意到。
我感觉浑身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这也就是说,那个古怪的黑衣人他醒了?!
我赶紧起身,看到门外投进的清冷的月光中果然立着一个铁塔似的黑影,我觉得他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我吓得浑身哆嗦起来,心想完了完了。我想,此时一定要冷静,家里妈妈和姐姐小娟还在等着我呢,我不能被这个古怪的人抓住。
黑影站在那里一语不发,接着他慢慢朝我移过来。我把自己隐藏在更黑暗和隐蔽的角落里,伺机从他高大身体的空隙里钻过去。
近了,更近了,我的心此刻狂跳不止,我拼命地掐着自己的手掌,指甲已经抠进肉里。
终于,就在他弯腰想要抓我的一瞬间,我瞅准了时机从他的胯下钻了出去。
出了帐篷,我心里一阵狂喜。正要回头看他是否追过来时,突然一道雪白的手电强光打在我的侧脸,我愣了一下,尔后没命似地向前跑了起来。
我在田野里迷了路,摸到家门时已经是后半夜。姐姐和妈妈还在酣睡。我把门闩好后摸到床上,然后和衣躺了下来。
我的心脏此时还在胸膛里狂跳不已,身体像筛糠一样哆哆嗦嗦。
我不知道那个怪人最后有没有看清出我的脸,我祈祷他什么也没有看到,我的脑子里现在一团浆糊,根本不可能再思考任何问题。我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如此鲁莽,但我又觉得蛇女很可怜,她虽然长着蛇的身体但我知道她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想到这里,我又觉得自己做的并没有错。
就这样迷迷糊糊倒在床上睡着了,中间妈妈和姐姐好像过来叫过我几次,妈妈还用手扶着我的额头,一个劲的说“这孩子是不是发烧了?”
我支支吾吾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感觉浑身瘫软四肢无力,脑袋里好像有千百只蚂蚁在啃噬一样。
大概是下午的时候,我听到门外有人大声地说话,后来好像还有一群人踢打吵闹的声音。
过了会儿,妈妈拉着哭哭啼啼的姐姐小娟进来了,我艰难地睁开眼问刚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妈妈坐在床边,叹了口气,说道:“唉,刚刚外面有一个古里古怪穿着黑披风的人,你姐姐小娟正在门口玩,那个人看到了二话不说就要拉着你姐姐走。我过去想要拉开他,没想到他劲儿那么大,我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坏了,喊来了左邻右舍一齐过来帮忙,没想到咱们的邻居一来二话不说又把那个怪人给打了。”
我一听心里“咯噔”一声,心想这下坏了,那个人肯定就是那个坏了一只眼珠的黑衣人,他昨晚肯定看到我的脸了!他可能是把把姐姐当成我了!
姐姐还在那里哭哭啼啼,妈妈坐着独自叹了会儿气,又去厨房忙活去了。我则瑟缩在被窝里,心里七上八下。
就这样,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擦黑。我看到妈妈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连问妈妈“怎么了?”
妈妈抬起泪眼说:“你姐姐不见了,刚才邻居们将整个镇子都找遍就是不见她的踪影!”
我一听,“呼”地一下翻身下床,一路发疯似地往广场那边跑。
到了广场,这里已经人去楼空,没有了帐篷,没有了马戏团,空留一地垃圾和纸屑随风在地上来回翻卷。
我撒腿往田野里奔去,一路上眼泪纷飞,落在土地里,开出悲伤的花朵。
正如我预料到那样,找遍了这一片也不见黑衣人搭的那个帐篷,没有了,什么都没有留下,好像这一切从来不曾发生过一样。
我的姐姐就这样失踪了,随着那批马戏团一起失踪了。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我做了一个古怪的梦,我梦到姐姐被关在一个大笼子里供人参观,姐姐蓬头垢面不断哭喊着叫着我的名字。
我在梦里看到就在姐姐的颈部以下,那里长着一条蛇的身子,那个怪异的身子正在笼子里不断的扭动翻滚。
我从梦中哭着醒来,悲伤地想到:我的姐姐小娟,她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