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那种感觉非常奇怪,恍惚但又很真实,我不由自主的就把光线集中在拐角处的黑狐狸身上。从洞口到拐角,差不多十来米的距离,在这样的光照环境下,我不可能把黑狐狸的表情看的那么清楚,但自己产生的感觉,却像是眼睛上多了一架高倍望远镜。
我感觉到黑狐狸的眼睛里,有一缕让人很难揣度的目光,我说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目光。
我很想到洞里去看看,如果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可能我会冒着危险下去。因为我的预感告诉我,这个洞里,一定会有我感兴趣的东西,但没有办法,老帽他们几个人都在原地昏迷着,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跟黑狐狸对峙了片刻,我很不甘心的暂时离开小木屋的废墟,临走之前,我很吃力的用几根原木架在洞口上,又搬了块很重的石头压上去,这样堵住洞口,黑狐狸进出就没那么方便,即便它想偷偷出来,产生的响动也会提醒我。
老帽和四个伙计像是熟睡了似的,呼吸和心跳都很正常,只不过没有意识。我一个一个把他们拖到附近不远的地方,然后守在旁边。借着这个机会,我开始端详那个从狐狸脖子上面硬拽下来的小铃铛。
我常年做文玩生意,同时会接触一些古董,再加上职业使然,上了年头的东西只要一入手,如果不是那种很冷门又很古怪的玩意儿,我基本上能判断个七七八八。这个小铃铛和一颗红枣那么大,是青铜的,微微长着一层薄薄的铜锈。
铃铛很精致,只有红枣那么大的物件,表面却铸出了兽面纹,这是商代青铜器的一个显著特征。
除了作为装饰的纹饰之外,我在铃铛的表面还有内壁,发现了几个清晰的铭文,铭文是用尖锐的利器雕刻上去的,一共八个,内四外四。
我怀疑这本来是一个很普通的青铜铃铛,但是就因为上面篆刻了几个铭文,才让铃铛充斥了一种魔性。司母戊铭文的具体作用,现在还不能确定,可只要用心想想就会知道,但凡带着铭文的东西,都跟普通的东西不一样,好像铭文赋予了它们独特又神奇的效用。
叮铃……
手掌稍稍一动,铃铛就发出一串轻微却持久的颤音,音波一出现,就仿佛洞穿了人的皮肤和肌肉,直接钻进每一条血管,每一根神经里面,血管里的血液流动加快,瞬间涌到心脏,让心脏不堪重负,砰砰狂跳。
我赶紧就用手捂着铃铛,让音波隔绝,这种微弱的音波连大象都受不了。
青铜铃铛上只有八个铭文,除此之外,它跟普通的铃铛好像没有什么区别。纹饰显示,这应该是商代的东西,但究竟是不是,还得找特别专业的人分辨一下。但最起码,我知道这个铃铛肯定是有人专门绑在狐狸脖子上的。
铃铛有魔一般的铃音,那条黑狐狸又非常灵活机敏,尤其是在三里峡这种植被茂盛,地势复杂的地方,带着青铜铃铛的黑狐狸是一个致命的对手。想到这儿,我就怀疑,是不是有人可以让黑狐狸守着三里峡?不用多想,当年想要来这边负责勘察的工作组,肯定是让黑狐狸给摆平了。
是谁给黑狐狸绑的这只铃铛?我已经把铃铛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不过还是认认真真的,想在上面找到一点可以当做依据的痕迹。但铃铛本来就很小,线索不多。
绑铃铛的绳子已经脏的不像样了,全是泥土和污垢,当我看着这条绳子的时候,心里有点疑惑,这条绳子凭手感,不像是丝麻一类的编制物。而商代的纺织业是非常落后的,我琢磨着,给狐狸绑上铃铛的,应该不是商代人。
我把绳子上面的污垢慢慢刮掉,就刮了一截,我的眼神突然就呆滞了,有点不可思议。我不由自主的加快速度,把绳子上面能清理的污垢清理下来,但多少年的老泥,一时半会也弄不干净,我的心就像猫抓着似的,痒的难受。我也不管那么多了,弄了一瓶水,把绳子泡进去。
脏兮兮的绳子在水里浸泡了一会儿,再拿出来一搓,污垢就淡了许多,露出了绳子的本体。时间太久远了,绳子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这是一条棉线掺着尼龙丝的细绳,柔韧又很结实。
此时此刻,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我也不相信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绳子本身的颜色已经难以分辨,但绳子的编制手法,我认得。
如果我没有出现视觉上的误差,那么我可以肯定,这是我编的绳子,亲手编的。
以前我上学的时候,对自己所学的专业其实不感兴趣,我能在学校呆那么多年,完全是完成母亲临死之前的一个夙愿,她希望我好好念书,上大学,当一个有知识有见识的人。尽管在我上大学之前几年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但我下定了决心,要让她瞑目。
所以,我等于是捏着鼻子把学上完的,我对那些东西没兴趣,毕业之后也没有去找和自己专业有关的工作,零零碎碎的打了两年零工。
后来,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接触到了两个做文玩的朋友,那段时间,我对蜜蜡很痴迷,觉得这简直是大自然赐予人类的一块瑰宝。我用积蓄买了很多蜜蜡,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进入了文玩这一行,继而渐渐的接触古董,如果不是在这个圈子里混,可能后来我也不会认识李老。
我觉得每一块蜜蜡都是天然的珍品,我坚持自己买原石,自己动手磨制,然后买绳子,自己编起来当挂绳。玩蜜蜡的人都知道,藏区的老蜜蜡是带有传承的上品,喜欢蜜蜡的人不可能不喜欢藏区老蜜蜡,那段日子,我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竟然带着一点积蓄,想到藏区去收一块足年的老蜜蜡。
最后,我没有收到老蜜蜡,但是认识了一个岁数很大的老喇嘛,他跟我讲,藏区真正的信徒,是不可能把自己的老蜜蜡拿出来换钱的。我跟老喇嘛呆了几天,他跟我说了些见闻,也教了我一些东西,我编绳的绳结,就是老喇嘛教的,那是一种非常独特罕有的绳结,老喇嘛叫它法王金刚结,不要说在内地,就算在藏区,会编这种绳结的人,一巴掌就能数的过来。
从那之后,我的挂绳都是用这种绳结编出来的,因为它很独特,我不可能看错。
看着眼前这条依然沾着些许污垢的绳子,我迷茫了。很多琐碎的小事,我不可能都记住,我也记不得自己是不是买过这样的棉线和尼龙丝编过几条挂绳。但是望着绳子,我又好像依稀在脑海里找到了一点印象。到现在为止,我贴身带着一块蜜蜡,当挂绳的绳子,就是这种绳子。
这看起来只是一条绳子,但要是按照我自己的逻辑来分析推理,那么,这条绳子是我的。然而,这条本来属于我的绳子,怎么会当做青铜铃铛的挂绳,结结实实绑在一条我这辈子第一次看见的黑狐狸的脖子上?
难道是在很久以前,我丢了一条这样的绳子但自己却不在意,然后捡到这条绳子的人恰好就是把铃铛绑在狐狸身上的人?这种巧合也太奇葩了,奇葩的不可能出现。
就在这一瞬间,我的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了一个始终存在于思维里的片段,一个很像我的人,几乎一模一样。因为我一直都在为寻找完整的铭文而奔波,所以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考虑现在接触不到的事,可是现在,安静下来认真的一想,我就认为,这,其实是整个大事件里非常关键的一环。
我被卷进来,必然有被卷进来的原因,可以说,我在这个事件里承担的角色是比较重要的。种种迹象都表明,在我还没有出生之前,那个很像我的人,已经参与了不少事情。
那个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跟我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
越想就越觉得脑子里很乱,对于这种毫无根据的事,可以产生一百种不同的猜测,但随意的猜测,势必要给自己带来心理误导,事情一环套着一环,其中一环出错,那就会让整个线索链条变的混乱而且错误。
我不知道自己胡乱想了多久,旁边的老帽终于醒了过来,他一脸糊涂,好像把昏迷之前的事都给忘记了。
他一醒,我总算有了帮手,我们两个把仍处在昏迷状态的伙计们安置了一下。
那条黑狐狸肯定常年都在三里峡出没,而木屋废墟里的那个圆圆的洞,可能是狐狸经常活动或者栖身的地点。我被那条绳子的事情搅扰的心神不宁,等到老帽恢复的差不多了,我跟他说,我要去看一看。
“庄爷,不行,这太冒险。”老帽马上拒绝,他现在隐然已经把我当成挽救小红花的唯一希望。
“我不会深入,简单看一看,把情况摸查摸查,就回来。”我拍拍老帽:“我不会走那么远。”
我也不管老帽愿意不愿意,起身就收拾了一些东西,塞到背包里。有些话,我不想明说,老帽带着四个身强力壮的伙计,看似是我强有力的后援,事实上,有时候他们同样会变成累赘。经过以往的经历,我能感觉到,我在这个事件里,好像有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某种作用,我暂时还不知道自己的作用是什么,但我相信,再事件没有完全落下帷幕之前,我不会死。我就好像一个游戏里面存在的BUG一样,不合理,可确确实实的存在着,所以,我觉得,有的行动,我自己单枪匹马去闯一闯,没准可以有更大的收获。
我起身要走,老帽很不放心,想跟着我。但四个伙计现在都是那样子,必须得有人守着,我也不给他说服我的机会,加快脚步,朝小木屋的废墟跑过去,在木像底座停下脚步,把之前堵洞口的石头和原木都拿掉。
我先拿手电朝里面照了照,气味依然那么难闻,洞里光照范围可及的地方,还是原来的原貌,但拐角处的黑狐狸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