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志者,事竞成,皇天不负苦心人!
没过多少时日,俞香兰就晓得了城关有一处新开辟的别墅小区,跻身那里的不是局长主任,就是乡长书记。
俞香兰得了消息,如获至宝,激动得一回家来就嚷上了:“大明,我托人找建地,过两天就会给我回话。哎呀,想想就心跳得厉害啊!”
俞大明迟疑地问:“买地建房?我们哪有那么多的钱?”
俞香兰得意地说:“钱不钱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单听那名称就够吸引人。听听!幸福新村!家庭幸福的人才能住得进去,住进去后想不更幸福都难。”
?“哈哈,我们这幸福小家是应该住进幸福新村!”俞大明小激动,可还是怀疑:“可我还是忍不住想钱从哪里来?你想过没有?”
俞香兰更得意了,:“我问过了,那些地都是农民的,一般要价一千元左右,不过还是可以讲价讨便宜。至于建房子,我也都想好了,有的材料就从老家拿,但我喜欢砖楼,砖就得别处买。再从老家招些人来,两层楼的小洋房还怕上不去?”
俞大明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地还没着落,建房的事都想好了?你吃光饼不用唾沫,咽得了吗?”
“我不尽想这事嘛,想得这脑袋都有点糊涂了。看你这些天魂不守舍,怕你工作上有了麻烦事,就先不跟你说。人家余姐也是热心肠,她帮我去打听打听。今天下班回家的路上,我正好把这建房的事又想了一遍。”
俞大明心想自己近来的确思绪万千,心情错落复杂。
日前县委分管侨务工作的领导,侨办主任和侨联负责人,应邀赴香港访问,在香港接受了福宁藉商人千万元投资额,此消息传回,县府县委欢声雷动。
俞大明原是那个侨办主任的主要人选,可后来考核时却因为文化水平不够而被弃了。他忧思着眼下改革开放的政策以外贸型经济发展为主,那个不起眼的海口港被批准辟为了外贸出口港,看起来要学的知识有许多,如今的自己真的落伍了。许多话想说在俞香兰面前又咽了回来。
他转身出去帮俞敏佳拿午餐。
俞敏海眨巴着小眼睛说:“难怪昨天的饭都烧糊了,原来是妈妈的脑子糊了。”
“死仔!”俞香兰一挥手,一掌就盖在了他的脑门。
她又郑重其事地对着围坐在书桌又是餐桌前的孩子们说,:“再往下我会特别特别的忙。我们要建小别墅,是小洋楼,跟老家的土坯房不一样,也跟你们外公家的四厢房不一样。你们都要更懂事听话,家务活多分摊点做。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俞敏涛率领大家齐声附和。
俞敏佳正端着一大锅紫菜鸡蛋汤进来,呵着被烫得难受的双手问:“明白什么呢?小子们!”
俞敏海又抢先说:“姐姐你最会做家务活了,一定要多做些哦,谢谢我的亲姐姐。”
俞香兰脸一沉:“从下个礼拜开始,你们要轮流洗碗扫地抹桌子,俪俪也不例外。我会做个安排表,都不许偷懒!家务事都要共同承担。”
俞敏海像只斗败的公鸡,嘟着嘴,小声嘟囔:“让我个大男人洗碗,长大了怎么会有出息?”
俞香兰眼睛一瞪,眼神凌厉。
俞敏洪赶紧说:“爸爸不是也经常洗碗吗?他也还是个领导。”
俞敏涛哈哈大笑说:“不让你做饭,已经很给面子了,也是饶过我们的舌头!哈哈哈,大姐做的紫菜汤最好吃了,得了外婆真传呀!来,俪俪,多吃包子多喝汤,身体才会棒棒的。”
俞敏涛给俞敏俪递了个肉包子。
俞敏佳:“涛涛说的没错,估计全福宁找不出几家会这么做紫菜汤的,多数人家只是把紫菜片丢清汤里煮开再挂蛋汁。外婆是先把紫菜放油里先煸煸再放水,这样的汤特别香浓。我刚刚在做汤的时候,可把陈阿姨给惊到了。”
俞敏海小脸蛋特显神采熠熠。
俞香兰边吃边对俞大明说:“听说有地卖的农民都不差钱,他们特别想要侨汇券。你想想办法弄些侨汇券来,有多少算多少。我想把地价压一压,这事只要听我的,一定行!”
俞香兰的神情无比笃定。
俞大明似乎看到了她如将军般神定气闲地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心想自己的学习任务颇重,家里的事听你的也好。
经过那位熟人几个来回的接洽后,七百元的人民币现金就盘下了一块宅基地,但外加了俞大明免费搞来的二百元外汇劵。
俞香兰依然雷厉风行,地块一敲定,她就回老家求助去了,顺便约了个风水师,把开工的吉日给定了下来。
小洋楼的建筑结构图早装在了俞香兰的脑中,她不需要任何建筑图纸,况且当年也找不到正儿八经的建筑设计师。
她只是敲开一两户熟人的门,实地观摩了几次,就把自家的小洋楼建设构思在脑海中成熟定型,但人家的小洋楼不过是两层楼。俞香兰失眠了几个夜晚,决定了自家的必须盖成三层楼。儿子多,小孙子的房间也要预好,建房是人生最重要一项事业,岂能不一步到位。俞香兰为自己的远见颇为自得。
等风水师罗盘一摆,主体大门的位置一定,建房的师傅就能凭着经验,照着俞香兰的意思,用墨斗线在地块上画出了平面图,客厅、卧房、楼梯位一样不漏,建筑尺寸当场灵活调整。当然,厨房和厕所属于附属建筑,得另行画线。为了保证建筑尺寸的准确性,师傅又在墨斗线的上方再拉了一条细线。
俞香兰站在边上,看着王师傅和他的伙计忙碌,虽觉有点口干舌燥,但颇有找到知音的喜悦心情,尤其是王师傅和风水师对她的由衷称赞。人家说了,如果在福宁县城里要找出女皇武则天的转世之体,非是俞香兰莫属。俞香兰的笑声响亮清脆,在俞大明听来,她巡查自家的工地,的确有着女皇巡行其行宫的气势!
自来水水管已经铺进幸福小村,哗哗的水声流淌的是满满的幸福感。俞香兰巡查了工地几回后说:“有了自来水,劳动力再次获得了解放。可自来水要花钱买,我总觉得打口井更有保障!”
俞大明一听连连点头,:“喝水不忘挖井人!住新房不忘奠基人!”说完,他忽然心生了安慰,革命事业不能忘了本份,在供销系统当干部亦要努力知足。
俞香兰的小别墅工程在城关里如火如荼地进行时,叶芙槿在老家一刻也不悠闲。只要能逮住一个能递得上话的人,她一定叮嘱说:“你记得跟我家香兰儿说,她年轻,不懂习俗,等她的房子上顶(封顶)的时候,让她记得提前几天跟我说,我给她搓一些糯米糍,求个好兆头。”
叶芙槿心想虽说自己娘家原也在县城,可那时年不允,俞大明就与他们切割断了关系。读书人自有读书人的脾性,即使过了那年那月,却也不复亲戚来往。听说娘家兄弟获得了平反政策,都随孩子去了省城,还听说有亲侄儿侄女去了香港,还有的去了外国。他们捎过信来,可从来没有再来过。自己扭着小脚也走不远,即使自家又建新厝也通知不到他们,这辈子想是没有了见面的机会。人生憾事件件,只好应付好眼前的此一件。
借助于新房封顶时要讨吉利这一习俗的藉由,给邻里们分一些香糯糍,这是表达热情和善意的最佳机会。俗话说远亲不如亲邻,叶芙槿一脑子里盼想俞香兰的新邻居们能给于她亲人般的关怀。
她早备好了食材。家里小半缸的糯米都捂出了小虫卵,除了自家房子落成时用了一部分,平时里还真舍不得拿出来吃,本要留着到大年时蒸年糕祭灶神用,现在她得眯着眼费劲地找米虫。一小袋花生米也有些发芽的迹象,也得尽心地挑一挑。她时不时地要将糯米和花生端出屋去,晒一晒太阳,去一去潮气。
小儿媳妇瞧着尽纳闷,:“阿娘,你这是干什么呢?一天里尽端着那两样东西进进出出?”
嫂嫂说:“姑奶奶家建新房,就把阿娘忙成这个样子,也不嫌累。”
“大姐一家不都去城里了吗?城里人也跟乡下人一样搞这一套?阿娘你是多了事做,人家瞧不上这些乡下的东西。”俞香兰的弟媳帮腔说话。
“上哪儿都得讲究祖宗的规矩,我娘家也是城里人,我懂的应比你们多!”叶芙槿一听到城里乡下的说法,胸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俩个儿媳妇互使了个眼神,想继续揶揄。
俞香兰的哥哥一声狮吼:“吃饱了撑!自家的姑娘家有喜事不高兴呀?大明帮了我们多少忙心中没个数呀?”俩个女人气短地不敢吭声,默默地各自忙乱去了。
俞细命向儿子招了招手,说:“女人嘴杂事多,男人也不用动肝火!我问你个事,早上你在广播里说什么联产承包到组,到底怎么回事?”
儿子靠近他说:“是红头文件内容!十一届三中全会提出来的农村经济发展实行责任制,一级一级地要贯彻落实!阿爹,这是新政策!”
俞细命略显失望地说:“我听了一早上,为什么不是承包到户呢?”
儿子不同意地回说:“团结才有力量,户哪有组强?!”
俞细命沉思无语。
俞香兰的哥哥活泼地说:“建华当了学徒,很快要出师了。我让他给他的香兰姑姑打套新家具,就算是娘家的贺礼。阿娘,您说好不好?”
叶芙槿抿嘴笑了笑,:“香兰心气儿高,眼界也高,她要中意了,我那建华乖乖就真正出师了。”
俞香兰家的小洋楼内外墙都粉刷好了,只等着搬进去住了。她和俞大明商量着好好地摆一摆酒席,请父母兄弟们都来住上几天,一来感谢家人们的关爱和照顾,二来让他们都知道,她的新屋里是不需要再备臭哄哄的粪桶。与农村的茅房相比,小洋楼的蹲式厕所是人类如厕方式的最大解放,是走向更高级文明的一大标志,是城乡差别最显著的标准。
俞细命却咳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