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涅槃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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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人生战场

第二天一早,俞浅墨和俞子凯小声嘀咕片刻后,赶在蒋芷萱和俞敏涛来到餐桌前,抓紧时间随意地吃了点东西,相互大声哟喝:“先上学去啰!再准备去美国啰!”,俩人一起勾肩搭背地出门。

俞敏涛盥洗完出来,见俩孩子已走远,他也冲蒋芷萱大声说一声:“等我晚上回来哈!”也匆匆地忙了去。

蒋芷萱看自己忙活了许久才做完的早点一一几块活面烙饼和一锅浓玉米汁,几乎没人动过,心情备觉低落。

她慢吞吞地用过早点,与往时一样收拾各个房间,然后开启洗衣机,再准备熨烫衣物。

有人在敲门,蒋芷萱心想必是那个由美江子。果不其然,敲门声后,江子甜腻的声音在屋外响起:“芷萱?在家吗?”

蒋芷萱又厌恶地皱起了眉,不想再虚伪地应对她,于是在屋内悄不应声。

自从无意间窥见江子的幽会,蒋芷萱不免惶恐不安,似乎过错的人是自己。可那江子被撞破秘密虽一阵惊慌过后,却很快就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样子,可主动来串门的次数明显地多了起来。

但蒋芷萱明白俩人之间并非是闺蜜间的那种吐槽丈夫和孩子的相聚,江子刻意地抱怨先生的忙碌和自己的寂寥,无非是为自己寻找借口。

曾经在蒋芷萱的心中,江子可是位颇有涵养的日本少妇,不仅兴趣广泛,而且性格活泼开朗。她甚至一度为江子教会了自己不少日式礼仪而心生感激。

后来的江子还是活泼可爱和口若悬河,但她的话题里除了对丈夫的怨艾,更多谈的是许多蒋芷萱前所未闻的见识,比如某一些女人俱乐部,又比如某种网络交援平台……。

蒋芷萱看她边说边笑如桃花烂漫,心里感到了一份愤怒和羞耻,可脸上却又不得不跟着堆满了笑意。

屋外又恢复了宁静,蒋芷萱心想由美江子应该已经离开。

她走近窗台,望向楼下车来人往的街区,忽有一丝惆怅,又退回厅去。转身时,不经意间旋转出一个舞步,她一时心血来潮,去翻找出一盒磁带。

小提琴独奏曲《梁祝》悠扬地响起,梁祝二人的绝望缠绵及劫后缱绻,人间浊气涤净后的乐园蝶飞,随着旋律的跌宕起伏令人神往。

狭小的空间里,蒋芷萱忘情地舒展着腰肢,仿佛远去的舞台时光又回来了,一束聚光灯跟着她闪起。

一曲终了,她有点气喘,怅然地自语:“久违了?到底多久了?”

出国这些年来,她第一次重新跳起这支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舞蹈。

“今天怎么啦?到底是因为什么?”

似乎心灵的深处裂开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莫名地令她若有所失,莫名地令她感到心慌。

蒋芷萱抚着心跳依然急促的胸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镇住心神。抬起头来正巧看到挂在墙上的那张全家福,照片里孩子笑得纯洁无邪。

她的心忽地又像被灌进了蜜汁,那蜜汁快速地填满了心里的空洞,并慢慢地溢上了胸膛,所有的惆怅和落寞消失无踪。

蒋芷萱情不自禁地拨了福宁的电话。只有俞大明在家,他开了免提。

俞大明关心着俞浅墨和俞子凯的学习状况。

蒋芷萱:“墨墨和凯凯表现一直不错,墨墨昨天突然说想去美国留学。”

俞大明却有另一番见地,:“墨墨不想在日本读大学是对的,日本国能教她什么好?但她怎么会想着去美国呢?我看帝国主义都教不出什么好东西来。你让她回中国来,哪里的山头不喂牛呢?中国的好大学多得很。涛涛以前上的厦门大学就是所好大学。墨墨和凯凯在上海学习过,上海的复旦大学也是名牌大学,要鼓励孩子去复旦。”

蒋芷萱哭笑不得:“他们要是能上得了复旦大学,我何乐而不为?”

“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她爸爸那年能考上厦门大学,她怎么不行?孩子的成才是靠鼓励出来的!”俞大明的语气透着领导的威严。

蒋芷萱觉得好笑,:“就墨墨那点中文水平,怕是哪所中国大学都不喜欢。我们也没对她有这样的期待。敏涛不赞成她去美国学西洋画,可我总觉得要重视和尊重孩子的兴趣。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家庭主妇,人生主战场就在于培育孩子这一块,我既培养了她的品味,也要努力成全她的追求。要是不支持她,我的心里不舒坦。”

俞大明顺口就说:“画画好呀,行行出状元,画画这一行出的可是大师,告诉她,爷爷支持她!”

“是呀,所以我想找海海了解上海的楼市行情,让他帮我卖了上海的房子!敏涛怕有经济压力……”蒋芷萱一时有了一诉为快的念头。

可未等她说完话,就听俞香兰在旁边对俞大明说:“你少掺和!涛涛在外赚钱辛苦,担忧自然多。她却一贯争强好胜,主意多得很。回中国怕学不好,去什么美国,难道墨墨的英语说得比中文好?”

俞香兰刚从外面回家来,胸中正堵满了气。

她早听说李伟强一回国就开了家高档服装店,并且还娶了个年轻俏丽的老婆。之前在听闻时她的心头就并不舒畅,可今天早上竟然面对面地与他们碰上了。那个年轻俏丽的女人大腹便便,李伟强一边极尽温柔地搀扶着她,一边在她耳旁低语着什么,女人笑得甜美安祥。

俞香兰在心中急急地默念了几声佛号,却依然压抑不了火气上升,她极想开口咒骂几句恶毒的话,可念佛之人不得口出恶言,心情在一霎那间极度矛盾纠葛。

李伟强抬眼乍见俞香兰,神情错愕难堪。

俞香兰丢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后,却竟然忘了自己本要去一位同修行的居士家中,径自带着一腔闷火回家来。

她本要在俞大明面前说些能泄火的话,却看他神情严肃专注,亦无声地站立一旁听个真切,忽记起蒋芷萱当日不想拉海海一把,她将福州的房贴换成了上海的房,而那上海的房也才买不多时,今天却还好意思再商讨卖房的事。俞香兰更觉气上加气,在一旁故意堵上了话。

蒋芷萱正兴在话头,冷不丁被她这么一说,愣了一小会儿,大声说:“妈,您难道就不重视孩子的教育?有哪家当父母的不是对孩子尽心尽责?”

俞香兰毫不客气回了话,:“这全是欠前世债!我早已放下了执念,一心向佛,只图早登极乐,不想老听到世俗的名利纷扰之事。”

蒋芷萱哑口无语。

俞大明忙匆促地劝慰了蒋芷萱两句,逐挂了电话,埋怨起俞香兰,:“我看你的执念从来没放下过,多久前你才表扬了她?可今天又无理争三分,你真该只管念你的经去。”

俞香兰张了张嘴,却又不说话,掉头上楼去了观音像前。刚一坐下,心里又立有了悔意,摊开《金刚经》默默念诵。

蒋芷萱讨了个没趣,心情又开始寂寥不堪。

电话铃声突响,许雅安:“二嫂,有空吗?出来逛商场好不?”

“啊?雅安?你已回来了?去哪个商场呀?”

“我回来一个月了,东武百货店不见不散哈!”

许雅安的假期不过几日,就又回到了东京的会社,她申请进入了生产部,像个圣斗士般一头扎进了生产线。她现在更渴望打拼出一片天空,才不改当年为了要替俞敏海分忧而出国的初衷。

她告诉自己说,不能再留在会社事业部里只做产品销售数据分析,任何一种简单单一的工作都有太多太多的人胜任,同等学历的大学生年年辈出,只有拥有他人难以取代的综合能力,才是立足打拼的首要条件,而会中日文双语也不应该只是她唯一的优势。

许雅安穿着工人的服装,显得肥大而无趣。生产车间里安静有序,职员们的动作和表情,一如她当初包饺子时的机械简单和冷淡认真。

她其实挺羡慕她们,她们的思想可以开开小差或是保持空白,而她的脑海却无法腾空,那些产品结构原理、材料应用分配,产品技术参数……那些原不该属于她的东西,填满了她的脑海和闲暇时间。

课长一手捧着一叠资料,一手远远地向着她比划手势,许雅安轻步快迈地向他走过来。

课长轻拍着手上的资料,低声说:“这份产品材料单的翻译错误百出,他们简直是想要我的命,还是你来吧!”

许雅安微倾着身子,恭敬地接手过来,心中腾起一股接受挑战的兴奋。

课长摸了摸微秃的脑门,吁了吁气,向她鞠了一个躬,再朝她伸出大拇指来,严谨而又认真。

许雅安颇觉感动,她最初不过希望能进一家大公司,能拥有一份看上去稍稍体面的工作,拿到看上去比一般福宁人得到的更丰厚的工资,然后就眯开眼偷笑。

她为自己曾经的一份小心思而惭愧,为了避免在日本人的企业里被某份不公正不公平所刺伤,她曾在事业部里将自己自觉边缘化,可她现在却被课长那份严谨、认真、恭敬的态度所感动,内心充满着被需要的满足和骄傲。

看着课长瘦小却竭力挺拔的背影,许雅安拍了拍手中的资料,心想反正只是一个人,依旧让学习填补空闲未尝不是件好事。

她又蓦然想起妮妮的生日快到了,女儿吵着说要她寄礼物,可具体要买什么,竟一时半会儿沒了主意。她想到了二嫂蒋芷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