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相约长江水，白灯无渡人
竟然是慕容雪。
场内又寂静下来。
飞火流樱倾城雪，慕容世家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
今明月，慕容雪，月，雪，终于见面了。
慕容雪纸上有名，他后面是一片雪花。
今明月道：“我没想到你会上来。”
慕容雪道：“我也没想到我会上来，看了你的绝技，我实在不得不上来。”
今明月道：“换做是我，我也一定会上来，我也很希望你能上来，我最期待的人就是你。”
慕容雪道：“但愿我不会让你失望。”
今明月道：“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请让我看看你的流樱剑。”
“好。”慕容雪对台下龙千娇道，“郡主，借你的剑和那颗小球一用。”
剑已在手，小球在剑上。
无论什么样的剑，只要在慕容雪手中，都会变成天下最可怕的神兵，那只雪白、干净、秀美的手，比女子的手还要美。
慕容雪会怎么做，慕容世家的传世绝学流樱剑到底是怎样的剑法——可是，有点让众人失望，慕容雪只是伸出食指，在剑身上轻轻点了一下，然后小球就跳了起来。
跳起一尺高，然后稳稳的落回剑上。
再点，升起两尺高。
三点，升起三尺高。
无论是一尺两尺还是三尺，小球落回到剑上都立即稳稳的定住，没有跳动。
然后就没了，仅此而起。
“该你了。”
这三个动作看似简单无奇，却比龙千娇的游龙惊凤要难的多，其中奥妙自然只有高手才能看得出来。
剑被弹，却没有发出声音，没有发生颤动，这说明剑身内被弹入一股极柔却极强的内力，如果不够强，那么小球就不会弹起。
一尺，已经很高了。
后两次的高度皆比前一次增加一尺，就算一个人直接用手去抛，也不见得能把高度拿捏的这么精确，就更不要说中间还隔着一柄剑。
今明月从慕容雪的手中接过剑，把剑持平，光是不让小球滚动就已很难，这需要剑如水面一样平，如大地一样坚定。
光是这个“持剑”，台下就有一半人做不到——相约长江水，白灯无渡人。
今天有明月，明月如狼牙。
这是两句话，但这不是一首诗。
今明月喝了不少酒，六分醉了，胸膛里热热的，忽的被风一吹，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夜宴正进入高潮，数千人畅饮狂欢，酒气飘香，醉了清风，醉了明月。
笑声在前院，那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今明月好不容易甩掉龙千娇，独孤一人，不禁有种如在梦中的飘渺感觉。
这一天是他生日，却也可能将成为他的忌日。
因为慕容雪。
慕容雪把剑交到今明月手中时也交给他一张纸条，上写十个字：相约长江水，白灯无渡人。
长江水阔，白灯一盏。
今明月飞过去，不是跑，而是飞，行云，蜻蜓点水，一点，两点，三点，再四点，就到了。
一竹筏，上立一人，一竹竿，上挑一灯，人白若雪，白的冷酷，灯白如月，白的凄凉。
“我来了。”今明月换了身浅红色的衣裳，红的那么娇媚。
“很好，你觉得这里如何。”
“很好。”
水流很稳，很静，竹筏也就很稳，白灯在风中轻轻的摇摆。
竹筏很小，只有一丈长，五尺宽，一半都浸在水中。
今明月盯着慕容雪：“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慕容雪也盯着今明月：“请讲。”
今明月道：“我是不是真的很该死？”
慕容雪道：“不知道，我可不可以也问你一个问题。”
今明月道：“请讲。”
慕容雪道：“你是不是真的很该死？”
今明月道：“不知道。”
慕容雪道：“杀你并非我的本意，可我既然已决定杀你，我一定会尽全力。”
今明月道：“我理解，被你杀虽然也不是我的本意，可既然你已决定杀我，我一定会尽力活下去。”
慕容雪道：“我理解，多说无益，请吧！”
自始至终，两人都只有嘴唇和面部肌肉在动，是为了说话，除此之外，全身上下都静的仿佛是冰雕，甚至眼都不眨一下。
气，气势，气质，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他们的先天品性，后天的生活环境，都可谓截然不同。
这决定着他们自身所散发的气，所表现出的气势和气质也截然不同。
就像他们的名字，今明月是月，慕容雪是雪。
月和雪，洁白，纯净，光明，所不同的是，月给人明朗温和的感觉，雪却深沉而冷酷。
雪，天生就有一种寒气。
而月，就算在凄凉的时候，也不会让人觉得寒冷。
面前是一个人，可今明月的感觉，却像是在面对一座山，雪山。
雪山，静时如画，那么美丽安宁，可一旦动起来便是雪崩，便是惊天动地，所爆发的威力甚至要胜过飓风洪水。
慕容雪不动，却已在蓄势，他慢慢的眨了一下眼。
眨眼，毫不起眼的一个细小动作而已，但在今明月看来却比挥刀拔剑这样的大动作更具有威胁性，因为它表明慕容雪已蓄势完毕，已将体能调节到巅峰，随时都可以爆发。
你见过雪山吗，雪山时刻都处于一种“蓄满势”的状态，你只要对它扔一块石头就能引发一场雪崩。
可是，时刻都蓄满势的雪山却是那么静，静的就像酣眠的美人。
今明月知道，自己遇到了真正可怕的对手，比精灵宴，比正正都要可怕。
但他相信自己的轻功，也相信自己的智慧，他有必须活下去的信念。
慕容雪又慢慢的眨一下眼，终于出手，只是简简单单的提起左手，简简单单的伸直食指。
剑气。
在比武擂台上，他就是将剑气注入剑身，以剑气弹起那小红球。
剑气无形，无色，无声，却快的像声音。
今明月将真气布满全身，他感到空气被剑气洞穿，被激起细密而激烈的气波，他甚至感觉出剑气那无坚不摧的力量。
剑气的力量，或者说剑气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能把自身的力量最大限度的集中。
掌风能将石头击碎，但剑气是将石头击穿，击穿出洞。
今明月躲开剑气，这对他来说并不困难，难的是他所有的退路都被慕容雪封死，因为在他的身体将动而未动之时，慕容雪已看出他的意图，并提前发出第二剑。
就算他能躲过第二剑，可是还有第三剑，第四剑——竹筏只有五尺宽，今明月能活动的空间很小，小的可怜。
慕容雪可以连续出剑，仅仅是动动手指，改变手指的指向而已。
并且，他每两剑之间的间隔已短暂到几乎没有间隔。
这些接连不断的剑气，今明月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他唯一的对策就是把这些剑气移开，用自己的气。
在西湖，他曾施展出一种“气钻”的功夫，他这“气钻”可以把半尺厚的木头钻个大洞，可以弹开箭，但它的强度却不足以对抗慕容雪的剑气。
这气钻也有缺陷，就是在使用时不能出现一点漏洞，否则就会崩溃。
所以他不能用气钻。
幸而他手上有两条龙，化气而成的龙。
宇宙始于混沌，这混沌便是元气，天地万物乃至日月星辰都是由元气衍生而来。
返璞归真，回归原点，人习武的最高境界就是练气。
今明月和慕容雪都已修炼至“化气”的境界，把无形无态之气化为有形之物。
他就用这两条气龙吞咽剑气。
红艳艳的衣裳，曼妙如舞蹈的身姿，大气恢弘中不乏纤巧细腻，急劲顿挫中糅合着灵动轻缓，他真比那瑶池仙女还要美丽动人。
水汽能把阳光变成彩虹，剑气打入龙体内，两股真气融合在一起，映着月光，整条龙就幻现出一种柔和纯洁的金黄色。
龙是五尺来长的小龙，舞动极快，于是在今明月身体周围，金光就交织成一个茧的样子。
白月黑天，白灯黑水，黯淡的竹青，明亮的艳红，圣洁的金黄。
慕容雪笑了，他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功夫。
他怎忍心让今明月一人在月下金光中独舞。
慕容雪是个高傲之人，因为他有高傲的资本，俊美倾城，天纵奇才，就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慕容雪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但人皆有嫉妒之心，慕容雪也不例外，当他遇到比他更“天才”的人的时候。
现在他就遇到了，嫉妒可以成为他杀今明月的理由，但绝不是他要杀今明月的理由。
因为除了嫉妒，他还敬佩。敬佩是一种真诚、善良、高尚而庄严的情感，慕容雪敬佩今明月，今明月也同样敬佩慕容雪。
因为互相敬佩，所以这两个人可以成为知己。
一般人都要先成为朋友，然后再成为知己。
但他们不必，他们不是朋友，他们却直接就成为知己，他们是先做知己，再做朋友。
今明月与正正也正是这种情感，这种关系。
飞火流樱，慕容雪的双绝，飞火掌，流樱剑，他近身过去，以飞火掌拆散那金光之茧，分解今明月的防御，创造机会再发动剑气。
飞火，飞舞的火龙。流樱，流零的樱花。
慕容雪完全已将飞火流樱化为一体，所以他的火龙的口中就可以吐出霹雳，剑气。
发动剑气是把真气凝聚于指间，从指间发射。
方才在不动的时候，他以意控制真气运转，体内真气随时都处于一种“凝聚于指”的状态，所以可以随时发射剑气。
但现在他动了起来，并释放出一部分气化为火龙。身体的行动，体外之气的运转，体内真气的运转，这三者必须协调统一，剑气的发射就受到极大的限制，不再那么随心所欲，当身体、体外之气、体内真气三者的配合到达某种状态时才能发射剑气，剑气的力量也大打折扣。
在他达到这种状态之前，今明月就已能识破他的意图，及时想出对策化解他的进攻。
两个人在它上面激战，小小的竹筏却还是那么平稳，白灯依旧在风中摇动，那种凄凉的白。
两股真气吞吐缠绵，幻化出金光如烟，在两人之中飞扬飘洒。
慕容雪虽冷酷如雪，可他的两条火龙却十分炽热，扫在衣服上能把衣服烧着，且凌厉无比，攻击面大，在近身交战中威力极大。
今明月完全被压制住，他不仅要防御火龙，还要更加小心它口中那霹雳，心与力都已发挥至极限。
在这样下去必败无疑，所以今明月不得不用点“损招”。
他不会吸功大法，也不会乾坤大挪移。但他的气龙却已开始吸食慕容雪火龙的热力，并把一条火龙的进攻挪移给另一条火龙。
于是今明月的龙也变成火龙，并且成长为两条一丈长的巨龙，互相缠绕成一口井，把他整个套住。
单靠飞火掌无法攻克这口井，剑气的力量也不足以刺穿井壁，自己的气一点点被对方的龙吞噬，在这样下去，自己越来越弱，对方则越来越强。
慕容雪不得不撤身回来，发动最强剑气，配合“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的结印手法，把三重剑气融合到一起。
出剑，剑气之强似将空气也点燃，似已不再是剑气，而是流星。
今明月在慕容雪撤身时把气收回，在他结印时闭起眼，在他出剑时也出剑。
点龙睛。
他又看到一条龙，飞舞在暗黑浩渺的宇宙，远在天外，也近在眼前。
他就向这条龙的龙睛上点去。
慕容雪看到，那道赤红的剑气正击中今明月那根手指，这一剑本可以将他整条手臂也打穿。
可是，他接下来所看到的情景却并非如此。
剑气打入手指，消失，同时，那只手臂，自手到肩膀，流过一股淡淡的金光。
手指，手，手臂，人，都安然无事。
今明月睁开眼，面前一人，白衣若雪，冷酷如雪，背后一竹竿，杆上挑着一盏白灯，在风中摇曳。
慕容雪又缓缓眨一下眼：“我输了，我杀不了你。”
今明月道：“你没有输，我也没有赢，你依然可以再杀我。”
慕容雪笑了，他的笑只有笑意，眼角嘴角都未动，却整个人都在笑，尤其眼睛里笑意最亮：“我不赢即是输，你不输即是赢，慕容雪不会二次出手，你那是什么武功？”
今明月也笑了，别人对他笑他也对别人笑：“对不起，这是我的秘密，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请！”
竹筏已飘出很远，白灯恰在此时灭了。
今明月没有回去，趁夜离开，去不杀城，去找水灵儿。
水灵儿依然冰冻着，穿着那身碧绿色的衣裳，静静的躺在花瓣之中，她的肌肤变得半透明，就像白水晶。
到现在为止，今明月只知道她叫水灵儿，自己莫名其妙的喜欢上了她，而她似乎有预谋的喜欢上了他。
这个神秘女子的背后实在隐藏了太多的秘密，她从哪儿来，为何而来，她怎么会盗明王的那张纸，那张纸是如此之重要，明王必定把它很好的保藏起来，那她又是用什么法子盗出来的。
还有那句“对不起”，究竟是什么意思——今明月看着水灵儿，心里能够确定些猜测：她中了那寒毒，她知道自己会在那一天毒发。
他已经从龙千娇口中得知那三个箱子的秘密。
他又沉思：她去找我，是不是要用我的人头换取解药？还是要用那张纸换解药呢？她是不是有意把那张纸给我看的？
一切遭遇的起点都是水灵儿，今明月要解开这重重谜团，唯一的突破点也只有水灵儿。
这时，精灵宴走了进来，说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今明月道：“不知道，你知道？”
精灵宴道：“我来是为了杀你，你有什么遗言吗？”
今明月道：“没有，因为你绝对杀不了我。我可不可以先问你一个问题，我是不是真的很该死？”
精灵宴道：“不知道，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真的很该死。”
今明月道：“不知道，来吧！一招定输赢。”他闭起眼，他听到一种声音。
像魔鬼的叹息，像铁砂的摩擦，像眼镜蛇在吐信。
也像有人在用沙哑的声音喊两个字——厮杀！
精灵宴于静止中爆发，就像是在盘旋状态中突然出击的蛇。
蛇，最让人毛骨悚然的冷血杀手，不出击则以，一旦出击就必中，那种速度，那种准确度，还有在出击时它所发出的嘶鸣——精灵宴也已修炼至“化气”境界，他的气化作蛇，而他就仿佛是那传说中的魔兽九婴。
九婴，山海经魔兽，九头蛇。
虽然只是一爪，却同时抓向九个方位。
今明月只有一指，如剑的一指，点龙睛。
龙，被点睛则能飞天，这是创造的一剑。但龙最脆弱的地方也恰恰是龙睛，所以这也是毁灭的一剑。
简简单单的抬起手，简简单单的伸出手指，简简单单的一点，速度并不是很快，力量也一点也不大，点在身上不痛不痒的。
精灵宴的鬼爪抓在今明月的脖子上，只要五指轻轻一攥就能抓破他的咽喉。
今明月的手指点在精灵宴的心口。
两个人静止成这样一幅画面。
精灵宴看到今明月出手，看清他动作里的每一个细节，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就躲不开这一点。他只觉得这一点有一种无法会意更无法形容的玄妙力量，如同是神来之笔。
“你这是什么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