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八月初六
“别瞎想，这张床睡你们两个满够了。他现在身子凉，咱们必须让他暖和起来，可是炉火之气太烈，会伤着他的。最好的就是人的体温，我的意思是你跟他睡一个被窝，用你的体温温暖他。”
“我——我身子也凉，还是你来吧。”明珠的眼睑又微微垂下，长长的睫毛盖住她朦胧迷离的目光。
“我得走了，你以为我愿意把他让给你呀！”
“你不要走，万一——”
“他交代了我一件事，我必须得给他办好。你放心，他只需要好好睡一觉就没事儿了。等他醒来后你就说我去不杀城了，他自然会明白。别怕，相信你自己，也相信他。”
正正就这么走了，明珠挽留不住。
但接下来的事情却没有二人想象的那么简单，因为正正走后不久就突然闯来一个人。
全身都被黑衣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只左眼。
“我要将他带走。”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然后点住明珠的昏睡穴，抱起今明月就走了，他出手快如鬼魅，根本让明珠来不及有丝毫反应。
这一睡不知睡了多久，明珠醒来后就往外跑，跑进山庄，疯狂的寻找父亲，“爹爹，爹爹——”她放声痛哭着扑向父亲，神智有些错乱，胡言乱语道，“我没用，我没用，我没保护他，爹爹，他没了。”
东方贺紧紧抱住女儿，不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也好再次点中她的昏睡穴，然后进到洞中，一看宫殿中的情景，不禁有些懵了。
但不管发生了什么，明珠失而复得，这对于东方贺来说就是天大的安慰，他寸步不离的守护在女儿床边，可是——明珠似在做恶梦，神情痛苦，挣扎着，呼喊着。
她喊得最多的就是“明月”，有一百多遍，其次就是“不要”、“不要走”和“不要伤害他”，加起来也有上百遍。
这一睡又是不知睡了多久，明珠睡的有些魂飞魄散，全身都被冷汗湿透，挣扎直到四肢无力不能再挣扎，呼喊直到口干唇裂不能再呼喊，最后就发起高烧，昏昏沉沉，浑浑噩噩。
但无论睡多久都还是要醒来的，明珠猛然坐起来，大喊一声“明月”，第一眼看见父亲，第一句话就问：“今明月呢！”
“珠儿别怕，没事了，没事了！”东方贺将女儿紧紧抱入怀中，忍不住老泪纵横，喜极而泣，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
明珠只觉得身子软软的，乏乏的，使不出一丝力气，也就倒进父亲怀里，头也胀胀的，热热的，疼的厉害，她闭起眼，仔细回想，理清思绪，又道：“爹爹，我没事了，是今明月救了我，可是他却——”
“不急，慢慢说。”
“我睡着了之后我就睡着了，可我等我醒了后我就发现——我在里面了，还——中了那种毒。正当我热的不行的时候，今明月就进去了，他，他给我解了毒，我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
接下来自然就是从同盆共浴到同床而睡，最后是突然闯进个黑衣人将今明月掳走，不过明珠当然不能如实相告，说成是今明月一个人泡热水澡和一个人睡觉，而她自己充其量就是帮他擦擦汗盖盖被子。
“你说你很热是由于中了毒，今明月给你解毒，难道你们已经——”东方贺最为关注这个细节，因为如果失身明珠的身子就不再圣洁，净之泉眼就会被玷污而失去那神奇的力量。
“没有爹，他只是给我点穴，点了大概一千多下，我们真的没有，他是个好人，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东方贺对女儿没有秘密，把他所知道的所经历的都告诉她。
先是明珠中毒身亡，东方贺得知很多人也遭此暗杀，便请来很多人，一起报仇。今明月也来了，复活明珠，却不能解毒。东方贺把自己的寝室让给今明月，然后就碰上一个看不见的人，说她夺了明珠，让他用今明月的命来换，她在明珠的房间等他。然后东方贺就去刺杀今明月，失手——两个人所了解的情况正好互补，整个事件也就完整清晰。
可这些事实在太怪异，太重大，东方贺有些不知所措，单他一人已不能应对这些事，所以他需要与人商议，但他总觉得那个神秘的女人一定还在，而客人里面也一定有她的帮凶，他敢信任的人只有四个。
玄弥，少林寺高僧，九泉大师的弟子，可以信任。古人歌，丐帮执法长老，和东方贺有二十年的交情，可以信任。玉生香，明王传人，可以信任。柳如蓝，苏州柳氏名人，东方贺的姐夫，可以信任。
只有这四人。
玄弥最先问道：“今明月真的可以令人死而复生吗？”
这是句废话。
东方贺肯定。
古人歌道：“明珠的毒是不是真的已经解了。”
这也是句废话。
东方贺再肯定。
古人歌道：“那解药就是——就是另一种毒。”
“似乎就是。”
柳如蓝道：“感觉好乱哪，好像那个人是故意要让事件这么乱，越乱对他就越有利，对我们就越不利。”
凡是谢小醉能想到的这四人都想得到，他们此次聚议就是要找出那幕后真凶，可是敌暗我明，何其困难。
但谢小醉知道的秘密他们却未必知道，箱子的秘密是个天大的秘密，只有东方贺知情，却不能说出来。
玄弥建议把明珠复活的秘密公布出来，他的理由是：“一句谎话要用十句谎话要掩饰。”
明珠死了，天下人都将知道她死了，可她又活了，就不如让再天下都知道她活了。如果不这么做就只能举办假葬礼，但今后呢？
明珠毕竟活了，总不能让她再死一次，她今后必定要生活，叫她怎么面对世人，隐姓埋名吗？还有东方世家的名誉，举办假葬礼明显是在欺骗这么多贵客，欺骗世人，今后又如何在天下立足——如此一来，岂是十句谎话就可以掩饰的。
东方贺同意，他有意请明王主持大局，征求玉生香的意见。
那幕后凶手的目的和实力都非同小可，只怕只有明王才能将他找出来，将他打败。
由明王统帅中原武林，谁也不会反对。
玉生香同意：“明王已经在行动了，只是这次他的对手太可怕，明王不得不后发制人。”
明珠复活，整个天下为之震惊。
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是今明月复活了明珠。
但今明月却自此失踪了，谁也找不到他，这与炸死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温怀玉上碧云山了解具体情况，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个劫走今明月的人只露出一只左眼。他知道这个“左眼人”曾到西湖去杀今明月，并且二人有“四天之约”，而那一天恰好是第四天。
这一切貌似是巧合，可天下哪有那么巧合的事。
四天，为什么不是三天或五天。
八月，西湖。
风更凉，水更凉，秋也更凉。
最凉的是夜，比夜更凉的是心。
还是西湖，还是深夜，还是那艘船，人却换成了温怀玉和苏晓晓。
温怀玉坐在船头，又把一个酒坛子扔进湖里，湖里无月，“噗通”一声，黑波荡漾。
苏晓晓坐在丈夫身边，头靠在他肩膀上。
没有人再从水里钻出来，也没有大船再靠过来，四周无船只，无灯火。
却有一个人从水上跑来，全身被黑衣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只左眼，他跃上船，用脚尖点在船头上立着，对温怀玉道：“你还活着吗？”
温怀玉不说话，只抬头看看他。
苏晓晓便道：“他还活着，你是不是有消息要给我们。”
“我只有句话给你们，五天后有个人过生日，他请你们去赴宴，地点在龙门，不去你——你们会后悔的。”
苏晓晓忙道：“请问今明月在哪儿？”
“龙门。”
两个字方一传入耳中黑衣人就已跑在水上，跑进浓浓的夜色里。
“咱们去吗？”
“当然要去，五天后不正是明月的生日吗，这小子终于舍得现身了，先睡觉，明天去找明王。”
明王亦收到邀请，没有请帖，还是这样一句话：五天后有个人过生日，他请你们去赴宴，地点在龙门，不去你会后悔的。
明王道：“五天后是八月初六，江湖上有名之人，在那一天过生日的一共有二十五人，但他们过寿的地点都不在龙门。龙门是九龙会总舵，除了九龙会的人也没人会在那里过寿。九龙会九大龙头，现在只剩下大龙头龙黄星。龙黄星一方面寻找仇人，一方面招揽贤才及时填补另八位龙头的空缺，但这八位新龙头的身份十分隐秘，就连我也只知道其中四个人，凌霄阁北斗七星之一的天璇星华天璇，西刹海霍旌，天席状元阁的白马书生，九莲山的青莲洞主池青麟。自从八大龙头遭遇暗杀之后不少人都想打垮九龙会，九龙会也正好借此机会向天下重新立威。”
温怀玉道：“这四个龙头都来头不小，龙黄星竟然能收服他们，看来九龙会的实力远比任何人想象的还要强大。对于另四个龙头，王爷一点眉目也没有吗？”
“没有。”
“我知道还有一个人也是八月初六的生日。”
“谁？”
“今明月。”
“这倒真是个天大的巧合了。”
“请问王爷认不认识一个穿黑衣服只露出左眼的人？”
“不认识。”
生日是一个人出生的日子，但也可以是一件事物诞生的日子。
到了八月初六这一天人们才知道，原来不是给谁过寿，而是庆祝谁的诞生。
九龙会向来是大手笔，请来不少名流大腕，设下擂台，比武夺龙头，无论谁，只要能连胜七场就可以被拜为龙头，四个名额。
九龙会雄霸整条长江，会中弟子三万，如果能当上龙头，几乎就什么都有了，地位，权力，金钱，美色。
所以参与竞选的人很多，但是连胜七场很难。
谢小醉也来了，这么热闹盛大的事怎么能少的了她。
那次去碧云山没能找到传说中的今明月，很扫兴，为此她失落了好几天，总觉得有点冤。
谢小醉武功不高，轻功还可以，别的都马马虎虎，但她行走江湖却没人敢惹，因为她有很多哥哥，天下各地几乎哪儿都有，走到谁的地盘上就蹭谁。
有些哥哥名气小，只在各自的地盘上吃得开，但有几个却大的惊人，比如慕容雪。
慕容雪就在谢小醉身边，代表慕容世家来参加者盛会。在他眼中，台上那些打斗就像耍猴，无聊之极。
但他很有耐性，无论对什么事都能耐住性子，谢小醉从来没见他着急过。
人如其名，雪，宁静，纯洁，高贵，淡雅，也冷酷。
虽然无聊，但慕容雪还是仔细的观看，他有种习惯，或者说本能，学习，随时随地都在学习，就算是真的耍猴也有其可学之处，只要有一双慧眼。
谢小醉没有这双慧眼，她纯粹是看热闹，右手支着下巴，左手把包去壳的瓜子送进双齿间，然后再把左手伸给慕容雪。
慕容雪就给她包瓜子，刚好供上她吃。
擂台下是观众席，设立四十张桌子，共坐着近三百人，四周又站着两千人。
明王、第五人、温怀玉、苏晓晓共坐一桌，龙黄星亲自作陪。
龙黄星对温怀玉道：“怀玉，你就不想上去试一试吗？”
温怀玉笑道：“我这人生来就是个浪子，从小就浪荡惯了，只怕难当重任。请问大龙头，那个人是谁？”
龙黄星笑道：“你是说那个到西湖去请你的人？”
温怀玉道：“就是他，那个可以在水上跑的人，请大龙头务必要告诉我。”
龙黄星道：“她叫龙千娇，是我侄女，你想见见她吗？”
这个答案真是出乎温怀玉的意料，明王也惊讶不已。
“莫非就是龙王的掌上明珠？”
龙王龙赤星，龙黄星的大哥，洞庭湖主。
龙赤星半主半客，就在旁边，陪着力王和鹿王观看比武，听见这边的谈话便过来，笑道：“怎么，是不是我那女儿不礼貌，得罪了怀玉了，你可别生她的气呀，这丫头从小就被我惯坏了。”
温怀玉忙起身道：“不敢，郡主真是好武功，只是她那句你要是不来你会后悔的着实把我吓坏了，但不知郡主现在何处，我倒是真想再见见她。”
龙赤星道：“她去钓鱼了，乘着一条红色的船，很容易找到，去吧！”
“多谢龙王赐教，大龙头，明王，第五前辈，晚辈先行告退，晓晓，我们走。”
龙门是渡口，停泊着上千艘船，江面上亦有船只往来，几乎全部是九龙会的船。
温怀玉跳到桅杆上，一眼就望见那艘红船，艳丽夺目，如一条巨大的红色鲤鱼。
他找了条小船，划过去，喊道：“前面可是龙王郡主的游船吗，在下温怀玉，得了龙王的允许前来拜会郡主。”
红船甲板上立着几位粉衣少女，其中一个对温怀玉招手道：“姓温的你一个人过来，我家郡主早就等你了。”
温怀玉叫晓晓等他，一步跃上红船，对这少女道：“郡主在哪儿，请带我去见她好吗？”
这少女瞟了温怀玉，娇笑道：“就在里边儿，你进去啊，小心你的小命哦！”
温怀玉冲这少女的脑门轻轻弹一下，不等她发飙就从她身边闪过去，笑呵呵的推门走进船舱。
船舱好大，就是一大间，装扮的堂皇华丽，铺着纹龙红地毯，摆放八个大花瓶，里面一套软榻，一名艳红少女舒舒服服坐在里面，窗户大开，支出一根鱼竿，她正看着窗外。
“来了！”龙千娇转过头，身子一挺就跳下来，不知从哪儿抽出柄宝剑，直刺温怀玉的咽喉。
温怀玉不动，剑尖在他咽喉前停住，他面不改色，笑眯眯的盯着眼前这美少女。
红艳艳的衣裳正衬着她娇艳艳的容光，尖巧的瓜子脸，正是刁蛮的象征，剑眉星目，昭示她与生俱来的高贵和傲慢，闪亮亮的眸子，精灿灿的目光，似乎在警告你千万别惹她。
“好剑。”
龙千娇潇洒的收起剑，她天生一副笑脸，即便不笑也给人笑的感觉，她的笑容永远那么灿烂，灿若玫瑰。
“是剑好还是剑法好？”
“都好，但比不上人好。”
“哼，又是一张臭嘴，你们这些男人，都变成哑巴天下就太平了。”龙千娇坐回软榻上，指指旁边，“过来坐。”
温怀玉坐下去：“原来你不是独眼龙啊！”
两人之间是一张小桌子，桌上备着酒。
“你才是独眼龙呢，你简直是个瞎子。”龙千娇斟满两杯酒，推给温怀玉一杯，“这是酒，你敢不敢喝！”
温怀玉端起酒杯，闻酒香，笑道：“好酒，天下没有我不敢喝的酒。”下巴一抬就一饮而尽。
龙千娇道：“你就不怕我在酒里下毒吗？”
温怀玉道：“怕，可是酒我已经喝下去了，听那小丫头说你在等我，有事？”
龙千娇道：“听你说你来找我，有事？”
温怀玉道：“当然有事，在碧云山抢走今明月的就是你吗？”
龙千娇道：“想知道就喝酒，你每问我一个问题就得喝一杯酒。”
温怀玉只好喝酒。
龙千娇道：“是，今明月和我有约定的。”
温怀玉道：“这我知道，他跟我说起过，那他现在在哪儿？”
龙千娇道：“死了，我把他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