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我曾以最美的时光爱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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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那一切都只再是曾经

简悄静静地站在开发区新落成的寰宇大厦前抬头仰望,一时间思绪纷纷。

一切都是新的,自然是市里最好的。若是客观比较,就连翊帆集团的办公楼都未必及得上这里。更新换代本就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楚天屹此番得以立足的根本是他取得了欧洲一家著名的游戏公司未来三年的独家代理权,太多实力雄厚的公司梦寐以求而不得。简悄很了解楚天屹,外表张扬狂放的他天生拥有令陌生人对他一见投缘的能力,这是他在短短几年里获得现今地位最重要的成功因素。

太多人因为心折他的个性魅力,而往往忘记坚持的初衷。

如果新生的创腾科技能得到翊帆集团的护航,可谓是如虎添翼。

这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难怪其他人都在嫉妒她的运气。

她明白自己所处的位置,了解自己的作用只是负责打前阵,试探对方的诚意。这次的合作至关重要,最后商谈的必然是双方的首脑人物。她只需安守小销售的本分,完成上面指派给她的任务,到时不会缺少她的功劳。

可徘徊许久到底还是回头。

他于她是一段不愿回首的记忆。在过去那些是是非非里早已分不清谁辜负谁、谁欠谁更多,她总相信就此各安天涯是他们给彼此最好的对待。

回到公司径直跟卓一正提出她要退出项目组。现在卓一正是她的顶头上司,是项目组的负责人。知道此行凶多吉少,果然卓一正听完后一脸的讥讽,仿佛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简小姐似乎对销售这个职业非常的热爱。况且这笔单子是简小姐的同事竭力为你争取的,不觉得这么做会让很多人很失望吗?”

“我没有足够的能力胜任这么重要的项目。”简悄无所谓地耸肩:“何况我倒觉得这么做会让很多人重新燃起希望,翊帆多得是比我合适的人选。”

“你知道这样的机会很难得。”卓一正微微一笑,“就更应该知道翊帆从不养闲人。”

威胁她?真当她的修养那么好?

简悄微微冷笑。“那我可以正式提出辞职。”

她难得说话不经过深思熟虑,几乎是脱口而出。

卓一正轻轻地笑了,似乎有小小的愉快。“如果简小姐果真想不明白,我也不好强人所难逼迫简小姐留下。只是会有点遗憾,不能跟简小姐继续做邻居了。”

他倒是分明知道她的弱点,知道没有房子对她而言意味着没有丝毫归属感。

一针见血。

简悄忍住怒气,宁定地笑:“那我只好努力不让卓经理有这样的遗憾。”

他提醒了她最现实的地方。她不再是年轻冲动的小女孩,她应该分清眼下最重要的是工作和生存,她不能因为与楚天屹可能的碰面就放弃眼前对于自己最好的机会。

她甚至已不再年轻,没有太多时间等待下次机会。

“简小姐是个聪明人,对聪明人通常我会更加有耐心些。”卓一正笑得非常开心。

那表情像是握住她的死穴,随时可以将她轻松捏死的愉快。

简悄一眨不眨地瞪住他,脑海里翻滚无数的身影,偏偏都模糊不清。她有轻微的面部识别能力缺乏症,总是记不住别人的形貌。哪怕是自己的亲人哪怕是孙曼。只要不在眼前她统统无法回忆。可是这张脸竟让她记住了,不是因为爱慕,而是直觉他像某个曾经见过的人。

卓一正淡淡地笑:“简小姐用这么专注的眼神看我很容易引起我的误会。”

简悄挑了挑眉:“你绝对没有误会,我是很想在你身上戳十七八个大窟窿。”

她说完转身就走,没有看到卓一正俊俏的脸上露出的那抹古怪的阴沉。

创腾的项目暂时没有任何进展。

其实简悄想遇到楚天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起码到目前为止她仍在努力跟对方的项目经理段培接洽。虽然翊帆集团实力雄厚是他们首选的合作对象,但显然他们很懂得待价而沽的道理。所以半个月以来她始终只能陪同段培吃饭喝茶。今天也不例外。

她其实有点点厌倦这种看不到尽头的生活,做着自己并不喜欢的事,应付那些不喜欢的人。可是没办法,除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只剩下销售入门最低,努力下薪水却会很可观。

三杯酒下肚简悄两边太阳穴疼得厉害,跟段培招呼后冲进卫生间吐了个稀里哗啦。

身体果然舒服了些,脸色却惨白惨白得形同鬼魅。

简悄不甚满意地叹了口气,拿出粉饼和腮红机械地往脸上涂抹。

她不喜欢化妆,因而技术停留在初级阶段,等同于小孩子的把戏,没有点石成金的奇效。

等可以见人了,才慢悠悠出门,脸上已然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

返回包厢的路上远远瞧见三五个人簇拥着谁热热闹闹地走过来,她近视自然看不清,也没打算细看,只是闪避到一边给他们让路。

没想忽然听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越来越近,瞬间便充斥她的耳膜。她几乎下意识对准他的方向,目光恰恰与楚天屹撞个正着。他的眼睛还是那么尖锐,总能有感应在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存在。

她不知怎的无端想起那句被人无数次套用的歌词: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她已不记得有多久没见到那双亮得好像阳光的眼睛?那时校园里盛传,当楚天屹的目光注视在你身上时,几乎所有人都会认为那是炽热阳光的照射。

简悄靠着墙壁一动不动,嘴角以最大的力气轻微地扬起,做好准备给他最得体的笑容。

既然不能躲开,起码她能维持最基本的风度。

楚天屹则大步流星地走来,他的脚步仓促,没有惯常的从容。他的眼神锐利,牢牢锁住那张朝思暮想多年的姣好面庞。他的心跳飞快,仿佛要不受控制地跳出胸腔。

果真是她,就算分开这么久他也能第一眼认出她!

“悄悄,是你?”转眼间走到她面前,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平添一股更深沉的魅惑。

当年张扬狂放的气息全被妥帖地收敛,只看到沉稳大气的风范不见一丝一毫的锋芒。

“原来楚总认识简小姐?”卓一正温润的嗓音不疾不徐地插了进来。

简悄这才发现跟楚天屹走在一起的竟是卓一正,她嘴角犹带冷笑,眼神锐利地投注在他貌似温和的脸上,犹如冰刀。难怪楚天屹恰好出现在这里,竟是他在作祟。

楚天屹掩饰心中的急切,刚毅的面容浮现一抹极富亲和力的笑容。“卓经理认识悄悄?”

“简悄是翊帆销售部一位得力的干将,也是项目组的直接负责人。”卓一正微微一笑,“没想她跟楚总竟是旧识,倒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卓一正提起她的工作,简悄缓缓地笑了,笑容稳定而有力,就像面对的是全然陌生的人。“您好,楚先生。我是翊帆集团负责项目的销售简悄,很荣幸见到您。”

楚天屹一怔,眼前的女子温和端庄,矜持疏远,口吻亦是那么陌生。

他眉眼一沉,转向卓一正以不容拒绝的态度说:“很抱歉卓经理,我有点私事想借用贵公司的简悄,失陪下。”

卓一正一副悉听尊便的愉快神情,“楚总请便。”

楚天屹抓起简悄的胳膊,一步一步往外走。而她也不挣扎,任由他拽着她远离。

只是身体自然涌起强烈排斥他触碰的意愿,才惊觉他们确实分开太久太久了。

“悄悄,你最好给我合理的解释。销售?这不是你可以干的活。”他冷凝的目光锁住她苍白的脸。有点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她此刻两颊的丰腴终是比他们分开时凹陷消瘦的面庞要令他心绪复杂。既欣慰又悲哀。

简悄轻笑:“事实上这些年我干得很好,楚先生您多虑了。”

楚天屹停下脚步,“楚先生?悄悄,就算我们已经分开好些年,你也不必跟我这么生分。”

简悄依旧笑容满面,眉梢微挑:“楚先生,您说的那些话我好像一句都不明白。”

“你在跟我装聋作哑?”楚天屹浓密的眉毛聚拢在一起,眼神锐利如闪电。

偏偏简悄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笑靥,懒洋洋的神情看起来更像是充满讥讽的味道。

“我不知道原来说实话也会得罪人。”她无辜地撇了撇嘴。

楚天屹松开她的手臂,目光犀利:“既然你不认识我,又为什么要跟我走?”

“您忘了?因为您是我们的大主顾呀,我怎么好当着我上司的面得罪您?别说您是要我跟您走,就算您要我把星星摘下来双手奉上我也得照办。”简悄笑眯眯地回答,可惜笑意未达眼底。

“这理由不好,换一个。”楚天屹皱着眉头,沉声道。

此刻玩世不恭的口气不是他熟悉的悄悄,他的悄悄温柔而懂事。

简悄唇角缓缓凝起无声的讽笑:“那么,是我抵挡不住楚先生的魅力,这理由足够了吧?”

她看到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她曾经的温柔谦恭在和他一日复一日的相处里早已被消耗殆尽。

“悄悄!”楚天屹沉住气,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而充满眷恋,“这几年我一直在找你,我不想再失去你,不想。”语声到最后已是全然的坚定。

简悄轻飘飘地笑笑,眼底却闪现针尖般的冷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最后一次见到你,我好像说了一句话。”她顿了顿,那一瞬间的疼痛缓缓抽散,眼底冷意慢慢褪去。

那么平静的叙述似乎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楚天屹脸色微沉,明亮的目光里凝聚浅浅的忧伤,似要开口却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你忘记了我现在就可以提醒你,如果你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听不懂中文我还可以用英文再重复一遍。楚天屹,我但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你。”简悄淡淡的一字一句替他回答,随后却露出了很愉快很无辜的表情,甜甜地轻笑,“所以请楚先生不要用刚刚的语气对一个陌生人说话,太容易让别人产生误会。”

四下里那么宁静,仿佛一个人都没有,耳边凛冽的风声一直撕裂本已脆弱的心。

楚天屹呆立在那里,明亮的眼睛早已灰暗无光,嘴角似有苦笑。

“我没有忘记,只是我一直希望是我记错了,这些年我一直告诉自己记错了,才能在没有你的日子里还能保留生存和努力的力气。”

他刚毅果决的面容涌现几分深深的软弱的痕迹,有突兀的不协调。

那刚强的男人,向来只有在她面前毫无原则地流露他的脆弱。

简悄太阳穴突突地疼,克制住心底油然的莫名烦躁,刻意渲染的明媚笑靥晃了楚天屹的眼。“谢谢,这些话真的很好听。要不是我已经过了被甜言蜜语感动的年龄,我一定会哭得稀里哗啦。”

那刻薄的口吻就是这么多年没有见面的衍生物。

楚天屹犀利的眼微微眯了起来,带一抹不容抗拒的坚持:“悄悄,五年前放你走是我犯下最大的错误,所以五年后你别想用任何话激怒我逼我做出任何不理智的行为。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你。”

简悄慢慢将目光对准他,修长的眼底深不可见。她歪着脑袋,牵了牵嘴角。“楚天屹,怎么过了这几年你还是这样的自以为是?”

“因为我知道这么做不会让自己后悔终生。”他沉声道。

简悄叹了口气:“我是跟你有深仇大恨吗?要是往日无冤今日无仇能不能请你高抬贵手,因为被强人所难真的是件很痛苦的事。”

她用了很认真的语调叙述,只不过神情带抹讥嘲,似乎极不愿跟他有任何牵扯。

楚天屹淡淡地笑笑:“你说得对,我确实喜欢强人所难。九年前这样,现在也不例外。”

他说这番话时灯光浅浅地照在他身上,拉长他的身影,淡色的阴影有些微晃动。

简悄注视那片阴影,再也笑不出来。

他的固执她不是没有领教过,早该料到的。

“曼曼,我遇到楚天屹了。”搅了搅精致瓷碗里盛放的西米露,简悄忽然说。

眼里是捉摸不透的平和,声音也没有多大起伏,像是在说天气不错之类最平常的话。

简悄很爱这里的甜点,虽然价格昂贵得让她心疼,但最无望时会是犒劳自己最好的礼物。

孙曼怔了怔,随即大声喝道:“靠,那个混蛋还真有脸见你?你没上去扇他一巴掌?没让他滚远些?”

“他现在是我半个衣食父母,我哪敢招惹他。”简悄叹了口气,单手托着下巴淡淡地说,“我要真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时就靠你负责我的生活起居了。”

孙曼皱了皱眉:“怎吗?你们公司要跟创腾合作?这单子这么重要怎么会落在你身上?”

简悄眉眼略挑了挑,漫不经心地笑:“我这么穷,总得享受点特殊待遇吧?”

“你最近的特殊待遇还不够多?”孙曼闻言笑得贼兮兮的,“听说有人假公济私,把你的住址都给搬到他隔壁了,最近你的桃花运可旺盛得很,帅哥一茬一茬的冒。”

“桃花运?”简悄嗤笑,“我倒觉得我最近霉运很重,要去烧香拜佛才对。”

“说真的,楚天屹的事你打算怎么解决?”孙曼问道。

简悄摊开双手,无奈地抽动嘴角,“船到桥头自然直,起码他还不至于把我怎么着。”

“那可未必,也许他把你打昏了直接拖去注册,省得你给他脸色看。”孙曼捂着嘴笑。

那个幸灾乐祸的女人,唯恐天下不乱。

简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五星红旗下的新中国不会发生这种悲剧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孙曼唉声叹气:“唉,楚天屹一出现你就变得不好玩了。”

简悄脸色在夜幕下看来略带几分淡漠的忧伤,“我本来就不是玩具,是凶器。”

简悄早该明白固执如楚天屹绝不肯轻易善罢甘休。

果不其然,星期一销售部的例行会议上,卓一正用意味深长的笑容跟大家宣布了创腾的合作条件。中心内容唯有一项,简悄必须租借到创腾科技负责游戏的推广,两家公司才有合作的可能。听卓一正的口气仿佛答应此项条件是再理所当然的事。

一时间全体哗然,几十双眼睛毫无例外地看向同一个人,纷纷猜测简悄与楚天屹的关系。仲恬恬率先想到汪宇星节目里所暗示的楚天屹的旧情人恐怕就是不动声色的简悄。她有点诧异,万万没有想到八卦里的女主角居然近在咫尺,更没有半点值得八卦的地方。

离简悄最近的关贺却闻到了她一丝淡到极致的怒意。

心下叹然,原来这些年牵肠挂肚的她就是楚天屹心心念念寻找的女人。

简悄抬眼,平静的目光正对卓一正好整以暇的面孔,慢慢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讽刺。

“原来翊帆集团的员工不仅仅要出卖劳动力,还要出卖整个自己来换取公司的利益。”她极有礼貌地微笑,并不掩饰讽刺的口吻,“这种牺牲太伟大了,似乎也不太适合我。”

卓一正微微扬眉,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都能感受到他传来的淡淡迫人的气息。

“如果这是桩皆大欢喜的喜事那我们何乐而不为?”

简悄倏地站起身,冰冷的目光与他遥遥相对。“很可惜,我没有理由成全你一个人的自以为是。”言罢转身大力甩开门,头也不回地就走。

谁也没有见到她如此失态的模样,那神情总是懒懒散散做事却专注认真的女人第一次当众让别人难堪。仲恬恬与关贺不自觉交换了视线,均有担心的沉重。

“卓经理,简悄最近的压力很大,而且创腾开的条件确实很突然,她根本都没有准备,请您给她点时间考虑下。”会议结束,仲恬恬壮了壮胆,恳切地替简悄说情。

卓一正闻言淡淡笑了笑。“她现在有的是跟我叫板的资本,我不介意。”

那极清浅的笑容里似有若无的冷漠如一根针,细小而捉摸不透。

“心情不好?你的脸色看起来非常糟糕。”凌翊濬钻进车里递给简悄一杯滚热的咖啡。

简悄抿了一口,胸口滚烫火热,脸色终于和缓些。“有没有安静些的地方可以去?”

清早的余怒未消,她索性横下心递交了辞职报告,不去思考一时冲动的后果。

就连自己都记不起上一次如此任性地做事是几时的事,心里竟隐隐觉得痛快无比。

只可惜,咽下苦果的是自己,而非自作主张的楚天屹以及自以为是的卓一正。

回到家原本打算草草解决晚便闷头大睡,偏偏凌翊濬找上她。简悄方才想起自从她搬家以来一直都没有见过他,就痛快地应允了。

凌翊濬紧皱的眉头略微松开些,思忖半刻。“我带你去个地方。”

车渐渐驶向近郊的公路上,来往车辆稀少,荒无人烟。四下里安静得好像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摇下车窗,风驰电掣,简悄的心仿佛要跳出胸腔,顿觉舒畅欢悦。

“你胆子可真大,”她吃吃地笑,“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事实证明这种方法胜过任何灵丹妙药。”凌翊濬抿了抿嘴。

简悄大笑着点头,“你真是个天才,连我都不得不佩服你。”

她心情仿佛畅快舒爽,兴致勃勃地哼起不着调的歌来,凌翊濬浓密的眉不听使唤地跳。

简悄见状修长的眉眼弯成一条细细的线,狡黠地问:“凌翊濬,你是不是便秘了?”

凌翊濬斜睨她一眼,默不作声。

简悄懒洋洋地靠在舒服的座椅上悠哉游哉地指着他笑,“绷着一张千年冰山脸也不厌倦。现在早不流行冰山男了。要顺应时代潮流,可别辜负上天给你的这张祸国殃民的脸。”

“哪个潮流?”他挑了挑眉问。

“白玉般的俊美脸庞,眉飞入鬓眼含桃花,彰显无情的薄薄的嘴唇勾一抹邪佞笑意的无敌邪魅男。要知道,如今的女人对这种男人是最没有抵抗力的。”简悄有模有样地学他做挑眉的动作,“瞧你这表情就有些对味了,孺子可教,前途无量。”

凌翊濬给她更大的白眼,和一声不屑的冷哼。

“看来你现在的心情很不错。”

“哎,难道你看不出我这叫强颜欢笑?”简悄立马配合地摆出很受伤的表情。

凌翊濬抿了抿嘴:“恕我眼拙,看不出。”

简悄安静片刻,声音懒散到底,好似没有一点力气。“我快失业了,失业的女人最悲惨。”

凌翊濬似有些微的愣怔:“你不是刚刚投靠了福利待遇都不错的新东家?”

简悄冷笑:“确实不错,不仅负责我的工作还负责把我打包卖给合作商。”

凌翊濬眸底的颜色深了些许。“什么意思?”

简悄摇了摇头,叹息道:“牵扯了太多的事,很烦,我不想说。”

她可以跟他抱怨几句,却不会无原则地丢掉分寸。

男女间若是分享过心里的秘密多少会有不同的感觉,她不想给他任何误会的可能。

岂料凌翊濬淡淡一笑:“你不说我多少也能猜到些。”

这下轮到简悄纳闷了,不自觉地问道:“那你说来我听听。”

“牵扯到太多的事,我不想说。”凌翊濬扯了扯嘴角,悠悠回答。

简悄无语,“你老大当我是三岁的小毛孩,适合玩激将?”

“你如果不相信完全可以不上当。”凌翊濬如她所愿地勾起一抹邪佞的笑。

简悄恰好正对他的脸,不由一阵毛骨悚然:“得了,你笑得毫无诚意看得人心惊肉跳的。我又不承望你有本事给我撑腰,告诉你也没意思。倒是仰仗你将来发达了赏我口饭吃,目前为止我下星期的口粮在哪里尚不得知。”

楚天屹突如其来的条件打乱了她的阵脚,让才松一口气的她一时半刻翻不得身,但不管怎么说只要卓一正不改变主意,她铁定要离开翊帆集团。倘若被租借去创腾,她不如此刻就直接跳车一了百了得好。

“那也未必。”凌翊濬淡淡一笑,“我觉得你时来运转,必有贵人相助。”

“承你吉言。”简悄有气无力地回道。

第二天仍旧照常上班,只要她一天出勤翊帆就得支付她一天的薪水。既然卓一正尚未批准她的辞职报告,她没理由自动放弃可观的收入。

特意早起十五分钟梳妆打扮,掩盖濒临失业的女性必须具备的憔悴面容。事实证明现在的化妆品确实很有成效,以她毫无技术的随意涂抹竟也能令她脸色看来粉粉嫩嫩。也或许昨晚上凌翊濬那句必有贵人相助打动了她?果然人到绝路时只要是好话都愿意相信。

才刚踏进办公室的门就被仲恬恬一把拉住,蹑手蹑脚地像是做贼。

“悄悄姐,你知道今天谁来了?”

简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上帝来了也跟我没关系。”

仲恬恬撇了撇嘴角,冲她飞去媚眼:“他确实是我们的上帝,因为他就是传说中的总裁。”

自从董事长卸任以来新任总裁的迟迟到任就成了一个谜,他从国外留学回来,尚未归国便已遥控指挥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凌老爷子嫡系的孙儿众多,偏偏挑选的继承人闻所未闻,不由跌破大众眼镜。外界只知他的英文名是Eric,却连他的真实姓名都没有打听清楚,谁也不知道老谋深算的老爷子究竟安的什么心。

如今行踪成谜的总裁竟然不声不响地到任,简悄以为至少有场隆重的见面会才对得起他之前刻意保持的神秘感。

“哦,那他是扁是圆是长是短?”简悄随口问。

仲恬恬握住胸口,一脸陶醉其间的幸福状,“总裁可是帅哥,跟卓经理属于不同类型哦。我以为我过了喜欢冷酷帅哥的年纪了,原来是没遇到真正的极品。这下全公司的女性可都有福了,你没看今天女同胞们打扮得多么花枝招展。”

简悄取笑道:“那你就努力把全公司女性的福气变成自己的才好。”

“独占这么一祸国殃民的帅哥是会遭天谴的,我可不敢。”仲恬恬不禁打了个冷战。

简悄又好气又好笑:“我一直以为你胆子大得很。”

“说到底总裁不是我的那杯茶。”仲恬恬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注视她的神情,“相比较而言我更欣赏楚天屹。他做客汪宇星访谈里那句‘我认为男人有义务给心爱的女人最好的生活,而不是让她吃苦’让我一直念念不忘。是男人就该有这种气度和自信。”

简悄唇角如往昔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看不出恼怒的迹象。

“那你去试试,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那口气淡淡的,像是与己无关。

仲恬恬皱着眉,声音放得很轻很轻。“悄悄姐,你真的不再喜欢他了?”

“他?你指楚天屹?我好像不认识这个人,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那无所谓的表情太过逼真,以至于有一刻仲恬恬真的相信他们没有任何瓜葛。

可如果毫无瓜葛,简悄怎会第一反应就知道她指的人是楚天屹?

“悄悄姐,如果他不认识你,为什么一定要租借你?”仲恬恬不死心地问。

简悄耸了耸肩膀,“我又不是他我怎么会知道。”不等仲恬恬继续,她打出暂停的姿势,“别去为那些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人浪费时间,我还有很多交接的工作要做。”

谈起交接,仲恬恬忽然意识到刚刚找她的目的。“悄悄姐,我看事情有转圜的余地。”

简悄挑眉:“没有余地,要么卓一正妥协,要么我走。”

仲恬恬摆手道:“我不是说卓经理或者你会改变主意,你不知道总裁今天一早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跟卓经理谈你辞职的事,我偷偷看了眼,卓经理的脸色不大好看,我猜想总裁好像站在你那边。”

简悄心里犯疑,面上却漫不经心地笑着。“我看卓一正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恐怕连总裁也看不下去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简悄话音刚落,经理室的大门打开,卓一正修长的身形乍现。

“简小姐真是很敬业。”他眼底似笑非笑地掠过一抹尖锐。

简悄皮笑肉不笑地回应:“这都是卓经理教导有方。”

卓一正破天荒地敛去惯常的笑容,冷冰冰地搁下一句:“你跟我进来。”

空气里骤然流动霜寒的气息,瞬间冻结成冰。简悄听见仲恬恬在身后倒抽了口冷气,回头给她灿烂的笑脸以示宽慰,满脸大义凛然地进门。

才踏进门就有隐约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简悄目光不由自主瞥向居中的位置,竟看到一张这些日子以来太过熟悉的面孔。冷峻俊俏的面容加上冰山的气质,舍凌翊濬其谁。

那些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谜题豁然开朗。

一直一直都是他,不着痕迹地给她最好的待遇,让她任性地回避不愿做的事。

只可惜眼下不是煽情的时候。

凌翊濬淡漠的眼底蒙上层浅浅的笑意。“看到我很意外?”

“嗯,有点儿像昨天晚上看的恐怖片。”简悄耸了耸肩,轻松地回答。

卓一正平静的目光忽然间有暴涨的精光一闪而逝。“原来你们真的认识。”

简悄并没有讶异卓一正跟凌翊濬说话时的熟稔自如,料想他们早在国外或许就熟悉。

凌翊濬淡笑点头:“我跟她是小学同学,失去联系很久,刚回国时才又遇上。”

简悄忍不住想翻白眼,这人说谎时连借口都不肯换吗?跟谁都是小学同学。

卓一正却是相信了他的说辞,微微一笑:“之前也没有听你提起过,我一直以为你是爱重简小姐的才华所以特别照顾她。”

凌翊濬失笑,不由轻轻摇头,“你看到她浑身上下可有一星半点有才华的模样?”

“喂,凌翊濬,基本上你这句话我当作是人身攻击。”简悄口气不善。

大约是简悄太过轻松的口吻,卓一正眼帘半阖,轻易将所思所想遮盖。

凌翊濬收敛眉目隐约的笑意,示意道:“言归正传,一正,你这次的决定太过草率。”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神色倨傲,“翊帆确实想跟创腾合作,却不代表要答应他们一些并不合理的条件。”

卓一正余光瞥了眼眼角眉梢盛不住笑意的简悄,轻扬嘴角:“我原想简小姐只是一时的赌气,创腾的条件听起来匪夷所思,却有历史缘由。追究起来也不算失礼,我们也好成人之美。”

“所以卓经理觉得自己的决定非常伟大对吗?”简悄不由嘲讽道。

“也许。”卓一正好脾气地回答。

眼看简悄就要跟他杠上,凌翊濬适时打断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

“一正,由你回复创腾,简悄是人而不是商品,不会拿去做交换,也请他们给予我们的员工最基本的尊重,别考验翊帆的诚意。”他双手交握,眼眸深沉如海。

卓一正浓眉纠结:“翊濬,现在就跟他们叫板未免太不明智。”

凌翊濬似笑非笑地指了指简悄,目中大有深意:“一正,你手上有这么好的王牌,这步棋本就不需要我来教你怎么下。”

简悄怒目相向,她怎么会相信奸商是好人,事实证明他竟比卓一正更狡猾。

凌翊濬示意她稍安勿躁,卓一正低头想了想,回答:“我明白了。”

等卓一正离开简悄才发作,挑了挑纤细的眉,哼道:“凌翊濬,别以为我会感激你。”

他明明同样想利用她和楚天屹的关系,哪怕他维护了她所谓的自尊。

忽然间有些心寒,冲散最初得知真相的感动。

仿佛看穿她的心思,凌翊濬淡淡地笑了笑。“简悄,离开翊帆你有没有更好的选择?或者说你的自尊会不会允许你答应楚天屹的条件?”

她没有,她亦不能,所以唯有保持沉默。

“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你不愿意做的事,你若找到更合适的地方要走我也肯定不会为难你。”凌翊濬笑意加深,映出浅浅的柔和,“所以别有顾虑,所谓利用不会发生在朋友之间。”

简悄汗颜,她不该拿小人之心猜度他,事实上认识这么些时候他也没让她失望过。

突然间想起她曾在他面前谈论起翊帆总裁的事,不禁冷汗直冒。

“话说你干吗不早点告诉我你的身份?”她禁不住埋怨。

他微微翘起嘴角,悠悠然说:“难得遇到一个有趣的女孩子,我选择适度地娱乐自己。更何况开始我并不知道你会成为我的员工。我想你也一定不会介意这件事。”

简悄皮笑肉不笑地咧开嘴角,“不介意不介意,天上掉下你这么大一靠山白痴才会介意。只要你记得替我摆平卓一正就行,若不是你我也不用得罪他,总受他的气,所以你责无旁贷。”

“你何时得罪了他?”凌翊濬抿了抿嘴问。

简悄意味深长地笑,“认识你的第一天,他就是跟我相亲却被放鸽子的可怜虫。”

简悄乐颠颠地哼着不着调的曲子悠悠地出了电梯,从手提包里大堆东西间费力地找门钥匙。心情愉快得不得了。刚刚敲了凌翊濬一顿丰盛的晚餐,以至于她拒绝了凌翊濬开车送她回家的善意举措,选择步行来消化肚子里多余的脂肪。

她是冬天特容易长镖的类型,往往夏天瘦得像非洲难民,冬天却圆滚滚得像脑满肠肥的暴发户。幸好层层衣服把腰间的赘肉给遮盖了,可遮不住那张巨型瓜子脸。再加上冬天时她为图方便,衣服都灰不溜秋,越发地把自己湮没在人群里找也找不到。到了夏天却又是另一番光景,谁要是冬天跟她相亲唾弃她的人到夏天见着她会完全不记得有跟她相亲那回事。

她还就真遇上过这样的乌龙,去年冬天时相亲的一个老师大概平时见惯了祖国娇嫩新鲜的花朵,回头对她这等农作物级别的丝毫不待见。介绍人一个劲地夸她如何能干如何勤俭,他始终拿鼻孔对准她的脸。后来当然不了了之。可笑的是夏天她碰巧跟他的亲戚相亲,他去凑热闹给他沉默寡言的表弟助阵,结果居然号称对她一见钟情,追了她一个月才知道他们原先相过亲,受此打击就再没出现过。

她好不容易翻到钥匙,正待插进插孔,却听到隔壁声响。卓一正倚着门框冷冷地打量她。“你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她闻到一丝酒味,眉头已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你的心情看起来却很糟糕。”

卓一正不语,简悄耸了耸肩,推门进去,迫不及待要甩门,却被他一手抵住。

走廊里的感应灯忽然灭了,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如果你想听一声晚安,看在我心情不错的份上可以无条件赠送。”简悄赶紧按住客厅灯的开关,灯亮了安全感也有了。开玩笑,她还真怕他酒后乱性把她给一刀剁了。

“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卓一正那双勾人的桃花眼似睁非睁,含着抹讥诮,冷冰冰的,跟周围冻死人的温度有得拼。

简悄挑了挑眉:“我姑且把这句话当作赞扬,谢谢,再见。”

卓一正仍不肯松开手,眯了眯眼睛,似乎费力地看清她。“我不知道他们都看中你什么。”

这话显然不能自欺欺人地当作是恭维。

“我确信他们都有正常人的眼光,不需要卓经理费心。”

她用力关门,门却始终纹丝不动,她恨恨地咬牙:“卓一正,你到底想做什吗?”

卓一正眯起眼冷厉地笑:“简悄,如果你非要留下,那我奉陪到底,游戏刚刚才开始。”

简悄修长的眸子忽然折射一道利光,闲闲地问:“卓一正,你是在向我宣战?”

“宣战?”卓一正冷冷嘲笑,“不,你还没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简悄忍住怒气,修长的眼角流泻讥诮的笑意:“那就请你松开手,不然柔弱无助的我会选择报警。这一仗由可爱的警察叔叔做你的对手,总匹配得上你高贵的身份了?”

他如她所料地松手,她狠狠把门甩上。冲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身的怒气,倒头睡觉。

一夜无梦。

“没道理呀没道理。”孙曼听完简悄的抱怨俏丽的凤目滴溜溜地转动,“你是不知道我给卓一正看你照片时他的反应,那敢情就像猎人发现猎物时的激动。他没道理这么对你。”

简悄敏感地意识到她的形容哪里不对劲。“猎人发现猎物?你不觉得猎物会很危险吗?”

孙曼丝毫不觉得理亏,相反理直气壮地回答:“枉你中学时天天窝在小言堆里思春,就没发现男主看到女主都是这反应吗?这意味着男人对心爱女人最高程度的褒奖。”

简悄彻底被她打败,恨不得当场买块豆腐回来撞死。

“孙曼,我严重怀疑你的智商停顿在十八岁。”

“我倒是希望你说我的相貌停顿在十八岁。”孙曼慢吞吞地掏出化妆镜陶醉地打量自己,“其实看看我也就比十八岁时成熟一点,可绝对比那时漂亮有韵味得多。”

简悄睁大修长的眼睛瞪住她半天,忽然弯下腰做出呕吐的姿势。“容许我把你刚才的话吐掉,不然我一星期都别想吃任何东西。”

孙曼纤细的手指轻抚她白皙柔嫩的脸颊,呵气如兰:“吐吧,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那温柔得能滴出水的声音令简悄忍不住起鸡皮疙瘩,不迭讨饶:“得,我怕你了。”

孙曼得意扬扬地笑:“明白就好,言归正传,你觉得卓一正对你到底存什么心思?”

简悄默然。她倒是赞同孙曼的比喻,她或许真是卓一正的猎物,却一定不是孙曼希望的那种。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没道理他独独要给她白眼。

“孙曼你觉得卓一正面熟吗?”简悄脑海里总能轻易浮现他的面孔,这太不寻常。

哪怕曾刻骨铭心爱过的人如今回忆起来都只剩模糊的影像,她是当真记不住任何人的。

孙曼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要是曾经遇到他这样的帅哥,就算过五十年都不会忘记。”

“那他或许跟谁长得像?”简悄犹是不肯放弃追究。

孙曼呼了口气:“你身边的人扒拉来扒拉去就这么些,你记不住我可记得清楚得很。”

她信不过自己的记忆却信得过孙曼的,她说没有那定是没有。

“悄悄,卓一真正地给你带来这么大困扰?如果是我替你去教训他!”孙曼握住她冰凉的手义愤填膺地安慰,随即甜媚地轻笑,“不过现在你有凌翊濬撑腰也不必担心。”

简悄摇了摇头:“我总觉得我很害怕知道他是谁,更不想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

“也许他那么做只是吃醋?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孙曼如许猜测。

简悄嗤笑:“你当我是天仙,还是当他是白痴?就算他喜欢我也不会用这种方式引起我的注意。”何况她心里有感觉的,那种从骨子里延伸而来的憎厌,是那么清晰。

“听起来你倒是挺了解他的。”

简悄扬了扬眉:“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起正式进入备战阶段,祝我好运。”

孙曼笑得合不拢嘴:“算了吧,他要真敢跟你宣战就知道你的厉害了。”

她忽然觉得很开心,这般神采奕奕地,悄悄她有多久没有见过了?

依稀那年她离开他,她仍会笑,而且笑得比往常都要多都要灿烂。可笑意深处多了茫然的味道失了灵动的色彩。

如今她生命里骤然多出些应该存在或不该存在的人,孙曼无从衡量是好是坏。

她只知道她的悄悄值得最优秀的男人用一生去照顾去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