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还是这两个字，秦怀玉不太喜欢重复。
白小米吸了口冷气，看，他对自己好阴冷，带着恐怖的黑暗感，和爷爷爸爸他们说话时，他都没这么精简和阴沉。
“过年其实应该给长辈……”
“你到底想说什么？”秦怀玉发现她的不对劲，从进了门，就一直心不在焉的表情，然后晃到他面前，又问以前的问题。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应该打个电话。”白小米说完，立刻走到另一边，靠近爸爸的地方，低着头擦着老式的钟。
这所又像小洋楼又像四合院的房子，是按照爷爷奶奶和外婆的想法盖的，老人家不喜欢城市，只喜欢村里清新的空气和质朴的老邻居们，加上白奇骏的工作很忙，更不愿住在一起，坚持要守在老家，种种小菜园，养养花，没事和邻居们唠嗑……很惬意的生活。
只是房间里的很多摆设都很老旧，跟随爷爷大半生的榆木桌子，不知道从哪一代传下来的根全雕，还有各种有趣的小工具，摆满了客厅的各个角落，充斥着各种美好的回忆。
就是打扫起来比较麻烦。
白小米擦着钟，从玻璃表面的反光里，可以看到秦怀玉还在插花。
他果然变态了，又不是女孩子，干嘛一直摆弄那花？
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秦怀玉变得不正常？白小米费劲的想着，好像是从她签售会回来之后，他就不爱说话起来。
或者是那天的家庭会议，爸爸妈妈后面说了什么刺激到他了？
不知道为什么，白小米只想到那句话——遇沉沉不语之士，切莫输心。
突然，白小米从钟的玻璃里，看见秦怀玉放好花瓶，从怀里掏出手机，往她这边看来。
白小米赶紧移开视线，越来越觉得秦怀玉变得很可怕。
“你在哪？”
听到秦怀玉张口说话，白小米立刻竖起耳朵，听他和谁打电话……不不，准确的说，是听他和别人说话正不正常。
“唔……只是对你说一声，过年好。”秦怀玉说完，挂断电话，走到忐忑不安的白小米身边。
“好了，已经给他打了电话，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凑到她的耳边，秦怀玉低低的问道。
白小米微微一愣，刚才秦怀玉是和他爸在通话？为什么连“爸爸”都不喊一声？
突然想到以前舒清海对她说的那个故事，白小米发现自己的记性真的不太好，把秦怀玉的身世快忘得一干二净。
“没……没什么……你……不给朋友们打个电话吗？”白小米往一边避了避，还是感觉秦怀玉很不对劲。
“等到吃饭时，很多电话都会占线打不通，现在可以给他们先打。”白小米补充一句。
“不用。”秦怀玉凑近她，发现自己又变成了那个有点自闭的小孩。
“你……喜欢守岁吗？”白小米看见秦怀玉对自己总带着那么一点骨子里的冷酷和阴沉，不由想找点话，看看他还有什么反应。
“守岁？”秦怀玉没有这样的经历，他从来没和其他人一起过年。
“你不知道守岁？”白小米很惊讶一个人怎么可以不知道这么传统的风俗。
“不，我知道。”秦怀玉知道，只是没经历过，他没有家人。
“呃……不过我每次到半夜都会困的不行，因为他们不准我玩电脑……”白小米拼命找着话题，想让秦怀玉多说一点话，看看他是不是正常的。
秦怀玉沉默下来，白小米伸手拽掉头上的帽子，开始冒汗，果然这个男人不对劲！
“晚上我带你睡。”秦怀玉突然伸手摸向她的头，硬生生的挤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哈？”白小米露出天然呆的经典表情，他该不会想在这普天同庆的日子里，把她分尸了吧？
“我帮你捂着耳朵。”秦怀玉的手指，滑过她的耳朵，语气里似乎有温柔。
“你……”白小米看着他，过了好半晌，艰难的吐出一个字，“好。”
秦怀玉一怔，他只是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而已，根本不会想到她会答应。
她竟然说“好”，今天又一直这么主动，是吃错药了，还是又想玩新的花样？
白小米见他一向沉稳的表情里闪过诧异，心里也一沉。
秦怀玉最近太古怪了，所以她今晚豁出去了，看看他到底想干嘛，反正在自己家里不怕，如果敢家暴，她提前爆！
爷爷扶着楼梯，看着在角落里“亲密私语”的两个年轻人，眼里露出笑容来，白小米离婚的内幕他们也不清楚，但是对老人来说，从一而终白头偕老总是好的。
加上白奇骏事先做过思想活动，爷爷对秦怀玉还是非常友好，只有两个老太婆似乎对离婚的事情有点介怀，但是只要这年轻人以后对孙女好，没什么不能原谅的。
白奇骏在接电话，他也关注着秦怀玉和白小米之间的举动，希望这两天住在一起，两个孩子的感情可以回温。
不过小米……他知道这女娃的性格古怪，又倔强，想法有时候天马行空，和爷爷这种老古董一样，认定了一件事就不肯放松，想让她改变，只怕很难。
“爸，你去哪？”白小米的脑门继续冒汗，因为她说“好”之后，秦怀玉一直用可怕的眼神盯着她，也不说话，和怪兽一样。
“出去一下，马上回来。”白奇骏拿了一把伞，换上长筒雨靴，笑着说道。
“我陪你！”白小米很想对爸爸说秦怀玉的可怕变化，但是她又不想让家人为自己担心，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不用了，外面的雪有点大，你在家里待着。”白奇骏依旧笑着，在家里，他是个好爸爸。
“没关系，我们一起。”白小米跑到白奇骏身边，套上短靴，挽着爸爸的胳膊，推开门，两条狗先窜了出去。
秦怀玉站在窗户前，看着她挽着白奇骏的胳膊，父女俩同打一把伞，两只狗一前一后的跟着他们，仿佛一副完美温馨的画面。
他没有和父亲同打过一把伞，没有这么亲热的挽过父亲的胳膊，也没有吃过妈妈做的饭，更没有见过自己的爷爷奶奶……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他希望自己折寿三十年，或者六十年……来换取平凡人家的平凡幸福。
雪花渐渐大了起来，已经快到五点，暮色渐渐笼罩大地，原本在外面玩耍的小孩子们，都被大人唤了回去，有些人家已经迫不及待的点起了鞭炮，开起年夜饭的帷幕。
白小米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地上，公路上落满了雪，在这个特殊的时间段，没有任何的车辆来往，乍一看去，村里似乎有些冷清，每个人在自己家里，准备年夜饭，只有门外挂着的红灯笼，洋溢着浓浓的年味。
“爸，你要买东西吗？商店在隔壁。”白小米说道。
“不是，我要接一个人。”白奇骏故意卖关子。
“谁？”白小米来了兴趣，“二大爷？”
白奇骏摇头。
“老姑妈？”白小米看着这条路的方向，应该是去姑妈家吧。
白奇骏还是摇头。
“难道……是你当年暗恋的小村花？”白小米的思维果然足够跳跃。
“你这孩子。”白奇骏哭笑不得的摇摇头，突然话题一转，问道，“和怀玉相处的怎么样？”
“就那样。”白小米的表情开始纠结，她真想对爸爸说秦怀玉的阴沉，可是又怕过年弄的大家都不开心，“你们和他相处的怎么样？”
白小米干脆问问爸爸，毕竟姜是老的辣，老爸看人一定比自己准。
“很好。”白奇骏笑着回答。
“呃……没觉得什么不对劲？”白小米又问道。
“不对劲？哪里不对劲？”白奇骏皱起眉，秦怀玉这次不可能再带着某些利益目的接近白家，女儿口中的不对劲是指什么？
“爸，你相信爱吗？”白小米见老爸皱起眉头，不敢再多说，幽幽的问道。
“当然。”白奇骏笑着握住女儿撑伞的手，如果没有爱，她和小羽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不要告诉我，因为一次失败的婚姻，你就不相信世界上有爱。”白奇骏见白小米不说话，酷似自己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忧愁，他又说道，“我的女儿如果那么脆弱，我会很为她的未来担心。”
白小米无言的抱紧父亲的胳膊，无论什么时候，爸爸的肩膀都是坚实有力的。
“怀玉以前做的是不对，欺骗过你，也欺骗过大家，可是，如果一直计较仇恨，你也永远被仇恨禁锢，得不到真正的快乐。”白奇骏很久很久没有对女儿说过大道理，在她和小羽很小的时候，他并没有这么忙碌，经常会在晚上，给他们说故事，告诉他们为人处事的道理，随着孩子的年龄渐渐增长，尤其是女儿过了青春期，和父亲就没有那么亲密，很多时候，白奇骏都让他们自由的成长，极少会约束。
所以……长的有点歪了……
“小米，记得我对你说的那句话吗？”白奇骏看着白茫茫的前方，小时候他会买很多书给孩子们看，就是希望他们能从书中汲取营养，拥有健全的人格，“此心常看得圆满，天下自无缺陷之世界……”
“此心常放得宽平，天下自无险侧之人情。”白小米应对上父亲的话，可是她的心里还是看不开，当初就是太幼稚，以为什么都是圆满的，才被秦怀玉欺骗。
“知道吗？如果秦怀玉是我的孩子，他一定会很健康的成长，不会有你的惰性，也不会有小羽的任性，他会是一个优秀的儿子，也会成为优秀的父亲。”白奇骏微笑的说道，“可惜，我没能成为他的亲爸爸，而你，还有机会让他成为一个好父亲……”
“爸，如果没有感情，生出的小孩会幸福吗？”白小米打断父亲的话，闷闷的问道。
“幸福是自己去经营的，等待着别人给幸福的人往往都不会幸福。”白奇骏摸摸女儿的头，像她小时候那样，带着温情和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