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作头,我们作腰,窦峰作尾,仿佛一条多足的蜈蚣,在千疮百孔偶有积水的土路上行走着,弯弯曲曲,上下起伏,蜿蜒前进。此时老师带领我们爬涉一条大沟,这条大沟是农人为了排出棉花地里的涝雨而开凿的,后又经过大雨的冲刷变得极宽极深,两边的断口处随时都有继续沟底坍塌的可能。
那条“大蜈蚣”一头扎入沟底,随之不断向前,慢慢地“蜈蚣”的腰部也没入沟底,只剩一个“蜈蚣”尾巴还在这边的沟沿上。
不多一会儿,“蜈蚣”头部蜿蜒爬到了对沿,在大沟的那边重新出现,拖着“蜈蚣”的尾部继续向前,沟底眼看就要吞没“蜈蚣”的尾部。“蜈蚣”头部继续向前延伸着,但是此时“蜈蚣”的尾部突然停了下来,不动了。前边的“蜈蚣”头部带着它的一截腰身出现在大沟的那一边,腰部却出现了一个大的缺口,仿佛被人拦腰斩断了。
那个“斩断”“蜈蚣”腰身的罪魁祸首,正是吴小文。
我正在她的后面,可以经过的路那么窄,仅有几块硬泥块,她的停止造成了道路的堵塞,无奈之下,我疑惑地望着她,看她到底在做什么?
只见她蹲下身体,踩着一块硬泥块,正调皮地伸出手去撩拨那些潺潺流淌的雨水。那些雨水失去了雨势中的猛烈,却像沙漏一般,缓缓地流淌着,清澈透明,在那汩汩流淌的溪流里,竟然有瓜子般大小的鱼儿逆流而上,拼命地向“上游”游动着。
真不知道该称呼它们是无畏而敢于争取的勇士,还是悲壮而徒劳无功的蠢蛋。
吴小文先是放下拎在手中的凉鞋,然后撩起清澈的溪流,洒到她漂亮的凉鞋上,借以冲刷她凉鞋上喷溅的泥点儿,和趾丫缝里的泥水。她小心翼翼地,不急不躁,丝毫没有管老师在前面看到有人掉队从而转头有嗔意地望着她。她只是小心翼翼地向她漂亮的凉鞋上洒着水,也不管是否已经阻挡了后面前进的队伍。
“怎么不走了?”最后面的窦峰问。我回过头去,望着他,食指放在嘴唇边,“嘘”了一声,示意他等等,他不作声了。即使窦峰的声音那么大,她也没有听到,依然自顾自地洗刷着自已的凉鞋。岂不知,在这条泥泞难走的土路上,每走几步都会再次将凉鞋弄脏。
我在后面无声地望着她,望着她齐耳的短发。她将其中一绺头发轻巧地别在耳后,正好露出半边嫩滑的脸庞。她的睫毛很长,眨动之间,仿佛鸟儿扇动的双翅。她在忘情地洗刷着自已的鞋子,我也在忘情地望着她。她痴了,我傻了。
此时,忽然一条小鱼串上溪流,越过吴小文向“上游”去了,依旧奋力向前游动着。
“啊!”吴小文叫起来,“有小鱼儿!”然后她放下凉鞋,转而伸出双手去捧捉继续向前游动的小鱼。可是小鱼儿并不像她想像的那么笨拙,很快从她眼前消失了,有几只已经被她捧在手里,但在脱离水面后,她因舍不得紧握住手掌,那些挣扎的小鱼猛然一跃,脱离了她的手掌逃命去了。
“什么!”张金亮回过头来问,“有小鱼儿?哪来的小鱼儿?”他看到吴小文蹲在那里,顾不上淑女的形象就要跳下小溪去捕捉那些小鱼时,他也参加进来了。我本想也要参加,但没有争到第一,一种奇怪的情绪袭来,令我再没有下水捕鱼的念想。但我却丝毫没有放松,瞪着两只眼睛,紧盯着吴小文和张金亮,看她们两个手碰着手,头碰着头在溪流里欢躁着,兴奋地追逐着那些惊慌失措的小鱼。
“瞧,”有个留级较多、年纪比较大的同学叹道,“多好的一对儿啊!”听到这句话后,莫名其妙,我恨起那些盲目逆流而上的小鱼来。
“你们在干什么?”老师在前面发话了,因为她看到越来越多的同学抢入小溪,捕捉那些小鱼以致忘乎所以,再也忍不了了,“还去不去考试了,照你们这样,遇见每个大沟都要下去玩一下,怕是到了那里试也考完了吧!赶快给我上来,赶快出发!”
听到老师的命令,任何人不敢违抗,纷纷脱离小溪,提上自已的鞋子,跳上硬泥块,排着队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与前面的“蜈蚣”头部汇合,又组成一只完整的“蜈蚣”。
当跨过最后一道大沟后,前面就是比较好走的路了,积水也渐少,路面也比较硬挺,再光着脚丫这么走也实在不像话,于是老师组织我们队伍停止,洗脚刷凉鞋,再穿上鞋出发。吴小文在沟底认认真真地刷干净自已的凉鞋,为了防止再次弄脏,她先将鞋子提到了沟沿上,然后再次下到沟底,借着溪流清洗自已的脚丫。可是,危险正在临近。
大沟多是V字型的,即上部宽,底部窄。但在大雨冲刷大沟的特殊时期,有很多大沟呈倒V字型,即底部宽,上部窄,原因是大水势猛时,剧烈地冲刷着沟底,将底部冲刷地宽阔无比,而上部分的泥土正因为土壤的粘性而悬在半空,没有因底部没有依托而坍塌下来。不过,坍塌却是迟早的事,很多沟沿的上部已经出现粗大的裂缝,随时都会坍塌下来。
而我们经过的最后这条大沟,正是这种可怕的倒V字型大沟,而吴小文放鞋子的地方,那里看起来坚硬干净,却正面临着坍塌的危险,那块沟沿部分,已经具有了细小的裂缝,吴小文在放那只鞋子时,并未发现这个隐患。
我就站在鞋子的后面,在那道细缝的后面,张金亮一会儿看看沟底的吴小文,一会儿看看她的鞋子,等待着吴小文从沟底攀上来。
窦峰已经洗好脚丫并穿好了鞋子,出于顽皮,他站在沟沿上,踩在那条裂缝之内向上望潺潺的溪流。那条裂缝,因为突然被施加了向下的重量,开始缓慢增大。但他没有发现,继续向下看着,并且捡起几枚土块扔下沟底,溅起一片片水花。裂缝张得更大了。
“窦峰,快回来,”我哥在后面突然喊道,“你脚下的沟沿要塌了!”听到喊声,窦峰打了个机灵,迅速望着脚下,并跳出了裂缝之外。但裂缝仍在扩大,并且以不可扼止之势向沟底斜着歪去……
而吴小文的那双漂亮的鞋子,正在那块向下倒去的沟沿上。这一切我瞧得清清楚楚,想伸出手去把那双鞋捞回来,但我迅速计算了一下我的速度,一个子失去了勇气!
就在这千均一发之际,突然伸过一只手来,紧紧地抓住了那双凉鞋,又快速退了回来。啊!鞋子安全了,所有人深深地松了一口气。我向那人望去,原来,那人正是张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