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还城愣了一下,这是他见过的英俊鼠牙做过最勇敢过的事。他想不到,也不知道英俊鼠牙哪来的勇气面对伍这么个可怕的人。
英俊鼠牙抱住了伍的脚,伍却没有理他,只是看着谢还城说:“你们,可以走……”这话刚说完的时候,伍突然抬起了头,看向了谢还城的身后。谢还城也不知道那一刹那自己想到了什么,反正一切就像是神来之笔。那是一种灵光突然地闪现,他也迅速地回头。然后他看到了一袭长裙,他日思梦想的那一袭长裙。
完颜花见也不知道伍为何杀了蛇毒,但她听说伍放谢还城离开,便知道自己也应该离开了。谢还城并没有看到完颜花见的脸,他只看到了裙摆的一角,但只是这一点点,已足够他认定。
谢还城没有任何犹豫地就追了上去,连胸膛上的伤都不顾。在跃身上前的那一刻,谢还城大吼了一声:“完颜师姐!”
在谢还城几乎声嘶力竭地呼喊之后,飞奔中的完颜花见也禁不住稳了稳身形。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力量,仅仅是一声叫喊,便能让她红了眼眶。只是完颜花见依旧没停下来,她仍朝着城里飞掠。
谢还城紧紧地跟在她身后,仿佛不要命般提起内力紧跟着,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喊道:“完颜花见!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你给我站住!”
但完颜花见没有站住,她甚至没有回头。她一路直奔进了城,直接进了黑暗交易所,然后说:“把后面跟来的那人拦住。”
对于这种事,那些黑暗交易所的人当然是驾轻就熟,所以谢还城刚在交易所的门口落地就被两名彪形大汉给拦住了。
谢还城看了一眼两人,毫无保留地两拳齐出,两名大汉顿时被打得飞了出去,爬也爬不起来。谢还城很急,也没有任何地犹豫,而黑暗交易所的这些看门人都不是什么太厉害的角色。只是这么多年来组织的盛名之下倒也真没有什么不开眼的人物敢来黑暗交易所闹事。所以这两拳,人飞椅砸,整个黑暗交易所就轰动了起来。
几乎所有在黑暗交易所里的人都站了起来。
他们早已习惯了飞扬跋扈,那些盛名也多少让他们闲得近乎无聊,总希望有个不长眼的家伙能来闹事被他们蹂躏,之后再成为他们以后每天茶余饭后的谈资。所有人都围到了谢还城的面前,而交易所的负责人,那个接业务的老头已放开了话:“去找些厉害的杀手过来。”对他们来说,组织的尊严早就不可欺负,也不可能被欺负。
但谢还城也是横下了心,他在黑暗交易所仰天双臂一张,时山的幻像登时在他的身后出现。一声狂吼之后,交易所里更是一番人倒东西乱飞的景象。
谢还城铁了心。
完颜花见摇了摇头,她也知道谢还城铁了心,再这样下去,以他的性格连恒魔光时都敢拼出来。
“不用麻烦了,我去搞定吧。”完颜花见对那些正忙着找杀手的人说,回头走了出去。
谢还城终于看到了完颜花见从黑暗交易所的暗门走了出来,她徐徐地走到了他面前,然后停住。
“回去。”她说。
“你知道我不可能回去。”谢还城回答得很快,他在这里等了两年,他从黄金镇一路心如火焚地跑到这里一直到现在。今天终于见上她一面,谢还城怎么可能回去。
他说:“就像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我‘不关你事’一样,但我依然想问,你为了什么离开星月门。我这一生,朋友不多,但你知道的,每个人我都无法舍得。”
“确实不关你事。”完颜花见看着谢还城说,“你确定不走?”
“不走。”谢还城惨笑一声说,“你果然有隐情,不然你一定会反驳我。”
“那就这样吧。”完颜花见说着,内力暴起,谢还城只见到她手中的剑光一闪,整个人便失去了知觉。
谢还城醒来的时候,首先察觉到的是自己头痛无比,还有鼻子里的霉臭味。睁开眼睛的时候,谢还城发现自己躺在铺满杂草的地板上,这是一个类似监狱般的地方,但这里绝对不是星海皇族的监狱,因为这里根本没有星海皇族的标志。
坐起身来的时候,谢还城才想起之前完颜花见连鞘一剑将他打昏,而这里,应该就是组织的监牢。
谢还城在监牢里呆了三天,这三天内有人来给他送些饭,但是却没人跟他说任何一句话。
谢还城就在监牢里坐着,他并没有什么不舒服,至少这里比在丛林中挨饿受冻还要提防幻兽的袭击好上许多。唯一让他觉得有点郁闷的是,他放在小腿的怒风不见了。
不知是完颜花见拿走了还是组织里的其他人干的。
一直到第四天的中午完颜花见才再次出现在谢还城眼前。
她叫了人开门,走进了谢还城的牢房里,又将看守牢狱的人打发了出去。谢还城知道完颜花见有话要对他说,但他也十分忐忑。他一心只想让完颜花见回去,甚至她回不回星月门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能在组织里当一个满手血腥的杀手。作为朋友,谢还城觉得完颜花见应该过得更好,但事情弄到了这个局面,他也有点不知要如何收场。
“怒风我拿了,在合适的时候我会还给你。”完颜花见说道。
谢还城没有说话,他只是盯着地上的裙摆。有相当长的时间他没有再见过她的风姿,这些年谢还城的进步很大,但完颜花见仍是高高在上。
“你八级了?”谢还城问道。
“嗯。”
“星月决学会了?”
“嗯。”
完颜花见点了点头,这样的交谈方式,更像是两个许久未见的朋友之间的寒暄,只是接下去他们俩都沉默了。
停了一阵,完颜花见说:“如果你想出去,我可以找个时间让你出去。”
“我不想出去。”谢还城摇了摇头说,“除非你和我一起走。你八级了,天下之大,哪里都去得,又何必留在这里?无论你杀人或是你被人杀了,都是不好的。而现在的你,每天都要冒这种险。”
“也没有每天……”完颜花见说道,“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必须要留在这里,我有事要做。”
“那就说说。”
“不能说。”
“那就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我在这里等你,一直等到你离开组织;另一个选择是我也加入组织,你每次任务我都会跟着你,确保在我死之前,你不会死。”谢还城如是说。
完颜花见没有再说话,她看着谢还城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满是坚定,还有清澈的透明。他不再是初见时跪倒在星月门台阶下的那个稚嫩少年了,如今的他更加坚毅,更加强大。
完颜花见依然记得他从前就是她最讨厌的那类人的模样,而如今,他似乎在慢慢变成她所喜欢的那类人。
“何必呢……”完颜花见摇头说着,她叹了口气,她说,“我知道的,就像你口口声声说的我们是朋友。我们在入星月门的第一天认识,你给我送过饭菜,我也有次心血来潮为你加油。我们去过元斯伯的洞府,差点同生共死,但这又算什么?这不过是人生当中微不足道的一小段。就像你说的,我们是朋友,好朋友。但即使是朋友,总有缘尽的一天,我们的缘,早尽了。”
“凭什么你说尽就尽!”谢还城突然破口大骂了起来。
完颜花见愣了一下,在她的记忆中,谢还城是个温和得甚至有点怯懦的人,她从未想过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这种近乎喝骂的话。
谢还城似乎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过了,他移开了目光,但却仍心有不甘。他一再重复着说:“不只是朋友,不只是,不只……”
谢还城知道为什么不只是朋友,他知道不只的那点是什么,但却说不出口。
或许完颜花见也知道,但她也不愿提起。
在这间牢狱里的两个人,此时的他们很有默契。只是这种默契,未免有点太过讽刺。
为了打破这种尴尬,谢还城说:“我知道有时我太执著,凡事做得太尽,缘分势必早尽。可是说真的,那些缘分你要怎么尽?你知道你离开后,关华之是什么样的心情吗?你知道我回去询问你的去处又转身离去时她是怎么说的吗?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小女孩,你也知道,她对我们的友情有多真,或者说,她的世界里没有假的,只有喜欢和多喜欢的区别。你知道她要和夏翰远结婚了吗?你不关心夏翰远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否成为她合适的丈夫吗?至少,曾经关华之那样热爱你,关心你,以你为荣,当你是她的偶像。是,那些过往只是我们人生中的一小段。是,缘分会尽。可是你又怎么能抛得下那一切,不让它在你的生命里延续?扪心自问,以后的你,就不会用余生去念念不忘?”
完颜花见低着头,她的胸口起伏不定,但却没有说话。所谓的无情和冷漠,不过是笑话,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一颗心,谁能做到真正的绝情绝义?
过了一会儿时间,她转身准备走出牢门。
“无妄之花。”谢还城突然说道,“关华之喜欢的无妄之花。我突然想到,我或许知道那朵花的意思了。”
完颜花见停了一下,她说:“那朵花,或许她只是不愿意让那个养她的人看到她最美的那一刻。”说完完颜花见就走了出去,关上了牢门,留着谢还城一个人蹲在牢房里。
关于无妄之花,初听关华之说起时他们都觉得那是一朵极其无聊的花。但现在,他们却或者都明了其中的意思。
谢还城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大,一直在牢狱里在完颜花见的耳边回响。
“总有一天,我会证明你是错的!”谢还城在监牢里,大声地叫了出来。
完颜花见听见了,但她不愿回头。或许无论错与对,她都早就不愿意回头了。
谢还城独自在牢狱里呆了十多天,因为完颜花见交代过,所以他也没有受到太差的待遇,这十多天来他闲着无事倒是想起了在黄金镇的那次战斗,为何能发出莫乐天的修罗劲。那时修罗劲在他的体内乱蹿,谢还城只是自知必死,所以横下心准备转换生命力发出恒魔光时。
意外的是当时他的内力只是靠潜能丸和莫乐山的修罗劲激发出来,根本和平时他自己的内力并不相同,所以生命力的转化也就失败了。但为何在生命力的转化失败之后会使出修罗劲,这点让谢还城百思不得其解。
之后他也试过很多次,恒魔光时就是恒魔光时,在他准备发出这招的时候,根本再也没有半点可以转换成修罗劲的迹象。而无论谢还城怎么尝试,他也没有再使出修罗劲这种东西。
后来谢还城也放弃了研究这件诡异的事情,将之归为姬天子所说的那些什么暗属性的内力特性。
今天谢还城还照常在牢狱内,但他却觉得今天情况似乎有些不同。这里到处都是嘈杂的脚步声,仿佛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
谢还城奇怪了没多久,他就看见完颜花见走了进来,她一把劈开了牢狱的门,说道:“你走吧。”
谢还城看着完颜花见把怒风递到了他面前,但他没有动,也没有接怒风。他说道:“我说过,我不会走的。”
完颜花见解释道:“有一个人闯进了罗兰城的黑暗交易所闹事,大打出手,说要找什么人。”
谢还城愣了一下,这种事似乎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虽然说这确实是完颜花见放他走的大好时机,但他想完颜花见也应该知道他不会走的。而完颜花见也打从心眼里不希望谢还城加入组织,成为陪伴她的另一个杀手。
完颜花见看了看谢还城说:“你走吧,外面的人我已经打昏了。从后门走,其他大部分有实力的人也都去罗兰城了。据他们所说,那个在罗兰城闹事的人是个六级巅峰的高职者,而且应该是幻战士,一头绿色短发,而且行为很是傻气,自称是什么钢铁帮的掌……”
“姬天子?”谢还城打断了完颜花见的话,反问道。
在黄金镇分手的时候,因为姬天子不知道自己要回去多久,所以和谢还城约好无论如何五年后在燕返城见面,如今已过去两年多。
“很有可能。”完颜花见说道,“除了他,我想不出谁会这样去黑暗交易所找人,连路边的乞丐都知道那是不能惹的地方。而且那傻气冲天的形象和门派名字,似乎也仅此一家,别人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谢还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过了怒风和完颜花见给他的衣物穿了上去。
离开的时候,谢还城仍对完颜花见说了一句:“和我一起走吧。”
完颜花见摇了摇头。
谢还城满脸不甘愿的表情,他说:“我仍是希望,你能过得好。”
“不可能再过得好的了,从很久以前开始就这样了。”完颜花见微笑着对他说。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笑容,亦足以令谢还城心中一荡。她的脸庞和身形,美得几乎不能用任何语言来形容,似乎她就是浑然天成的美丽和绝望的最真实所在。
也多亏这次混乱,在换上了组织的衣物之后,谢还城顺利了逃出了黑暗交易所。
罗兰城并不远,是距离雪漫城最近的一座城市。那是一座比雪漫城小得多的小城,里面的人口也不多,谢还城在这两年的幻兽猎人生涯当中也多次经过那里补给。
有鉴于事态的紧急,在出了黑暗交易所之后谢还城就不留余力地一路直奔罗兰城。
之后他闯进了黑暗交易所。
刚一进去,谢还城就看到被打碎满地的桌椅和生活器具,场面可谓一片狼藉。
而有一个惨绿色短发的青年背对着谢还城,他手里拿着一杆通体火红的长枪,正用左手卷成喇叭状大叫:“宫天!你给我出来!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